第一次,他遭亲近之人背叛,送做菜人,屠刀要切掉他的肚子,而后拼命挣扎逃出,浑身脏乱、血污泥泞中嗅到了果子香。
第二次,算卦改命被人算计,那晚的黑灯海又冷又亮,万马蹄而奔,一声哨音救了他一命,满腹恶念都是为了活下去,而他仰头看向自己:“下来,我接着你。”
第三次……
地宫内阴冷气息包裹着两人,黑瞎子站的位置是一个祭台,刻着蒙古族古文字的祭台香炉生烟,并无祭品供养。
也可能这个祭品就是他自己。
老板扫了一圈四周,除了那个被他砸碎的空棺,邪佛干尸,就剩下这座祭台和萨满鼓。
玛哈嘎拉被赋予萨满祖灵「翁衮」属性,喀尔喀蒙古祭祀时需在其像前摆放萨满鼓。
老板动也不动站在原地,视线一直锁定在黑瞎子身上,眸光沉沉。
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黑瞎子听不懂的语言,似满语,又像藏语,嗓音低沉,语调温柔,像神。
“????????????????????????????? ????????????.”
说谎的孩子要受到惩罚。
“说什么呢?”黑瞎子问道。
“没什么。”老板错开视线,手指缩紧,对于黑瞎子这种爱说谎,做事偏激的孩子,气的他母语都说出来了,说完后自己也是一愣。
他抬脚朝那祭台走去,与黑瞎子擦肩而过,恰巧这时,手腕被捏住,黑瞎子笑盈盈地凑近:“老板,那是什么语言啊?教教我呗。”
“……”
“不教也行,告诉我你刚刚在说什么…”指尖划过冰凉皮肤,“你在骂我是撒谎的狼崽子?”
老板不理他,垂眸盯着那萨满鼓,开口:“巫佛双修,萨满杀生祭祀与佛戒杀律相悖,你用祂们供养邪佛,关生门,任由邪佛以你为食,为的什么?”
黑瞎子一愣,脸上笑意却不变,他忽然伸手揽住青年的腰,贴近他的耳际:“老板,我只说了一遍,你就懂了,用我齐家的卜卦之术,推演我的位置……我说过,外人不传,你想入家族谱?”
他稍稍退开距离,微微低着头,盯着那病气清瘦的青年脸庞,黑暗中,他看见细细绒毛、毫无血色的皮肤、青色血管,跳动的脉络,哪里生命力最强,都看得清清楚楚。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只是说了一遍,这个人就记住,甚至现学现用,直接闯入祭祀地带,以极为粗暴的方式解决了那邪佛,替他……选择了生路。
生门已封,是在提醒老板,会遇到邪物,而那邪物就是自己,被邪佛吃掉意识的自己。如果邪佛没有完成意愿,那祂出去后就是被老板杀死,如果完成了,出去后,还是会被老板杀死。
请老板坐庄,借他之手替自己完成最后一步,这便是黑瞎子的目的。
老板皱了皱眉,直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抵到祭台上,撞上香炉,砸在地上,冷淡的面容中,那双眼带着不易察觉的警告:“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黑瞎子被猛的搁在祭台边沿上,后腰一痛,他伸手撑起身子直接坐到上面,又伸着脖子主动让他掐,窒息感越来越重,脸色也变得涨红,却还是笑着盯着老板,暗含挑衅。
砰的一声,他被老板狠狠撞向石壁,连带着身下祭台也晃动起来,嘎吱嘎吱响,黑瞎子皱眉轻哼一声,他喘着笑,手掌却不老实的按住青年的腰,瘦成骨头架子的青年,他一手就能握住那腰腹。
“唔……老板,你要强了瞎子啊?”黑瞎子无奈笑笑,脖子上有明显掐痕,明明处于劣势,还满不在乎的调戏人家。
老板抿唇不语,按住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扒拉下来。
黑瞎子靠在石壁上,低声笑笑,笑了一会儿才说道:“养邪佛,为请神啊。”
“只有神,才能帮我……报仇。”
密密麻麻的蛊虫攀爬在王府中,所有姓齐的家族亲人全部离奇死亡,只剩下自己,齐姓人退于朝堂之后,隐于世间避难,还是难逃一死。
他循着蛊虫的线索一直查到苗疆,翻了全部巫蛊记载史料,看到神罚蛊虫,却无人敢制,线索一断,就转而调查皇室宗亲,筛了一遍又遍,但依旧没有所获。
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家人,黑瞎子却找不到一点线索,隐隐约约感觉,那是一场天降神罚,或者是更复杂的势力容不下齐家,而他就如同螳臂挡车,飞蛾扑火。
邪佛……是他走投无路的选择。
“神?你信?”老板从来不认为黑瞎子是信这些东西的人,听到答案时,只觉得荒谬。
黑瞎子凝视着他的眼睛,舔唇轻笑:“信。”
神就在这。
“那我不是破坏了你的好事?”老板挑眉。
黑瞎子摇头笑笑:“你只是替我选择了另一条路。”
一条生路。
狼狈、麻木、疯了的齐小王爷,找不到方向,而这第三次相遇,他明灯指引,拉了他一把,没有让他走进死胡同里。
黑瞎子看着眼前的老板,忽然升起一种卑劣的情绪,莫名的,他想让他抱抱自己,这念头一起,心里就慌乱起来,迅速别开视线,从祭台下来。
掏出一支烟,就要点燃时,又回头看向老板。
老板看他一眼:“抽。”
得到回答,黑瞎子就直接点烟,猛抽一口,似乎要将那所有情绪全部压下。
四周变得安静,老板忽然咳嗽几声,黑瞎子神情一愣,瞬间就掐灭了烟,皱眉盯着他,却什么都不问。
过了一会儿,才道:“老板,陪我去一个地方。”
穿过地宫甬道,径直来到齐家真正的墓室,黑瞎子绕着棺椁走了九圈,最后一圈后才跪在羊皮上,上身挺直,双手掌心向上平举至额前,而后俯身以额触地。
老板站在他身后,静静不言,黑瞎子说着蒙古语,他听不懂。
最后时,黑瞎子忽然用汉话说着:“额吉,儿子找了个比敖包还硬的靠山。”他回头看向老板,伸手拉到自己身边。
“老板借用你一样东西。”
“什么?”
“头发。”
老板看向他:“做什么?”
“我想让额吉放心。”黑瞎子眼巴巴瞅着他,甚至还晃了晃他的衣袖。
老板:“……”
蒙古古俗里,断发纳入陪葬,不是女儿,就是儿媳。
扯人断发被拒黑瞎子也不恼,反手割了自己一绺头发塞进棺缝:“先赊着,等把您儿媳妇骗上...”话音戛然而止——老板正将掌心按在心口行蒙古葬仪,垂首默立。
那一刻,有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