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暗着,乌木长台上摆着金器托盘,霉绿香炉升着影影倬倬的青烟,阿妩坐在床边,手指搭在族长的手腕上,垂眸不语。
青烟袅袅,隔绝四丈外站着的是十几位张家族人,他们垂眸低首,神情严峻,乌泱泱一片,斩断了窗外的光线。
小瓶子顺着半掩的门无声无息闯进来,视线越过管事族人的半身,透着狭小的缝隙黏在族长身上,还没看一会儿,后衣领就被拎起,抬头望去,还是之前拉着他不让他靠近族长的人。
男人拎着这假圣婴就要往外面扔去,却在这时,一只冰冷的小手按住他的手腕,巨大的力量死死压制着他,他低下头,就看到脚边站着个精致漂亮的小孩儿,踮着脚伸手阻止他的动作。
眼神透着不同寻常的鬼气,似乎只要他动,这只手就彻底废了。
可一个小孩子,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张映诺察觉到不对,他侧头看去,就见到小残疾努力踮着脚,按住男人的手,神情冰冷。
虽然知道这小孩儿比大多数人厉害,但再厉害也根本不可能是棋盘张的对手,可他偏偏为了自己出头……
这边的动静很轻,没有人主动打破寂静,可还是让阿妩听到了,她抬头看向人群之外“谁在那?”
族长夫人一句话,就叫堂屋内的族人纷纷回头,退出一片空地,视线聚焦在三人的身上。
那人顿时松手,放下假圣婴,想要拱手致礼,却没料到这绿眼睛的孩子紧紧抓着他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迹象。
可他又不敢声张,只好和这孩子暗自较劲。
阿妩的视线扫过张映诺,最后定格在那长发绿瞳的孩子身上,两人视线相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板似乎看到阿妩笑了。
“大人出去,小孩儿留下。”
话音刚落,老板就松开手,面不改色的走到张映诺身后,而那人握住青紫的手腕,无言退下,关门之前,目光落在老板身后,神情不变,眼中却透着一股狠厉。
“你们认为如何?”阿妩松开手,转身翘起二郎腿,看着这些人,开口问道。
“族长重伤,情况危急,但还有一线生机。”其中有位医师回道。
阿妩撑起下巴,眸中并无情绪,她低头看向昏睡的小族长:“在你们看来,族长还活着,可在我眼中,他没有任何生机。”
她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口,直接踹开门,看着外面的族人,一字一句说道:
“天下第二陵,族长救下十三名监守者,为守夜人挡下致命一击,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反而忽略伤口,直接上马甩开我们,独自返回本家。”
“为什么?你们猜猜?”
“他回来就在祠堂大开杀戒,违反族规,藐视祖宗,不知情的族人啊,是不是认为族长特别好弑杀?”
“在族长重伤昏迷不醒的十几天内,有心之人散播言论,说是族长因为触犯族规,被降下天罚,才导致的这一切,我从皇陵赶回张家,路径外系时,处处都是这种谬言。”
“我估计你们似乎还没意识到张家进了外来者,而且都属于同一批势力,除了族长信任的人知晓内幕,暗中规划当晚秩序,关门打狗,玩的一出好戏,而我们的族长却在胜利前夕彻底撑不住。
阿妩笑了,讽刺道:“为了张家,为了你们这些人,弄得满身伤痕,在他重伤期间,又传出这等话,还有不少人选择阵地,试图推翻族长,你们不就是要他的命吗?就算是现在他醒了,看到张家变成这样,想必,他也撑不下去。”
这番话说完,老宅内的张家管事、长老、重职在身的族人,全都沉默无言。
以张小七为首的监守者眼含怒意,攥紧拳头,族长这么好,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张家人,相反,是他的族人选择放弃族长。
太可笑了。
长年监守在天下第二陵的监守者,其中有一位比了个手势,张小七微微怔住,他勾起唇角,迅速站到老宅门前,转过身,整整齐齐看着下面的族人“我们誓死追随族长,永不背叛!
有人喊道:“只要有一人想要取而代之,那就问问我的刀,看它同不同意!”
阿妩勾起唇角,她关上门,回头看向床上的孩子,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小族长。她虽然怨恨这个家族,但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些王八羔子欺负到她养大的孩子头上。
门外人声鼎沸,小老板低头靠在张映诺背上昏昏欲睡。
张映诺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为他提供支点,他静静听着外面的人说的话,看向床上的青年。
“药师姐姐,族长什么时候会醒?”
阿妩闻言一顿,她放下手中的针,看向这个孩子:“小圣婴,你要做好再也见不到族长的准备。”
张映诺低下头,紧紧握着拳头,救人、挡伤、不要命的往回赶,回到张家直奔祠堂,把自己救出去,还有最开始阿妩进来说的话。
—“就因为圣婴,你就突然把我们甩开……”
因为自己吗?
带我回家……
族长……
小老板睁开眼,悄悄握住他攥紧的手,稍稍用力掰开,刚想再次投颗糖,却摸到湿滑的血,愣怔之际,张映诺避开他的手,语气低沉:“我不要,你留给你自己吃。”
后面的小孩儿完全听不到他的话,倔强地握住他的手,冰冷柔软的手隔开指甲,搓揉着手心,似乎在安抚。
张映诺抿了抿唇,没在拒绝他。
小老板在他身后,眉毛皱成一团,居然敢避开他,不爽不爽!
阴影落在身上,老板动作一滞,他抬起头,对上了阿妩带着笑意的目光。
张映诺察觉不对,他立即上前,挡住小残疾,这明晃晃的护食举动,落在阿妩眼中,显得几分刻意,她啧了一声,拿出一包糖,在小老板眼前晃了晃。
“小漂亮,让我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老板:“……”
张映诺:“……?”
阿妩蹲下身子,凑到小老板身边,嗅着他身上特殊的气味儿,唇角微勾,张口就要咬下去,小奶瓶反应迅速,他一把拉住老板,扯到自己身边,眼神警惕地盯着阿妩。
那么一大口,好像饿狼吞食。
阿妩没咬到,表情有些遗憾,她幽幽开口:“你就不觉得他很香吗?”
张映诺神情一怔,确实挺香的,但也不是你咬人的借口。
“算了,我就是想闻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