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窝头,但她还是会掺入不少白面,这样口感更柔软。
“可是妈妈,中午我在姥姥家吃了白面,那里还有很多很多白面呢。
我和弟弟每天都吃白面,我还亲眼看见爸爸送了很多白面给姥姥。”
小关响激动地比划着,目光落在三进大院厨房的储粮缸上。
秦淮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向儿子解释。
“咳咳……儿子,那些白面是应急用的,也是姥姥家的储备。
我们家现在主要吃玉米面窝头。
等你上学了,学校食堂也只会卖窝头,你要慢慢适应。”
李建设感到困惑,虽然自己并未教导孩子要精打细算才能避免贫穷,但儿子的思维清晰,不容易被糊弄。
秦京茹也帮忙劝说:“关响,快吃饭吧,待会带你出去玩。”
“嗯,要是想吃白面的话,就去姥姥家,吃饱了再回来。”
小关响接过一个窝头,又接过了小姨递来的筷子。
李建设笑着对秦淮茹说:“淮茹,看看,这绝对是我的亲儿子,不用教,就会动脑筋想办法了。”
“这不叫动脑筋,是关响聪明。”
秦淮茹对“亲生”这种话只当玩笑,她自己都生了两个壮实的儿子。
“吃饭吧,多吃点蔬菜长得高。”
李建设笑着给儿子夹了莴笋,这是绿色蔬菜,很有营养。
“京茹,你也吃。”
他又给秦京茹夹了茄子,可惜今天没有白菜粉条,那是京茹最爱吃的。
秦淮茹拿了个窝头,掰了一半慢慢吃着。
李建设只顾着给孩子夹菜,自己随便尝了一口,咦,这油水不少,不行……算了,慢慢适应吧,亲儿子嘛。
“爸爸,你不吃吗?”
小关响胃口很好,虽然吃窝头,但也吃得津津有味,只是不太习惯这个味道。
“关响,爸爸不饿,你多吃点。”
李建设扮演慈父的角色,有吃的自然先紧着老婆孩子。
“哦!”
一会儿后,小关响又问:“妈妈,你怎么也只吃半个窝头?我已经吃一半了,簸箕里还有呢。”
“关响,你多吃点,妈妈也不饿。”
秦淮茹心想,家里剩下的棒子面不多了,还是省着给孩子吃吧。
“哦!”
小关响又吃了些菜,才放下筷子。
李建设微笑地看着大儿子,胃口确实不错,不到六岁,一顿饭就能吃三两主食,早上还要再加二两鸡蛋。
不说其他肉菜水果,单是主食,关响一个月就要吃掉二十四斤,远远超出当时的定量,而且每人每月只能买十个鸡蛋,孩子还得减半。
他有两个儿子,幸好没要第三个,不然真是养不起啊。
再加上京茹和岳母这两个没有定量的人,实在不敢让他们一起生活。
“姐夫,我也吃饱了。”
秦京茹的饭量也不错,吃了一个半窝头,也没觉得撑,只能说不饿。
李建设笑着说:“京茹,把这个窝头也带上,带关响出去玩吧,散散步,逛逛街,别急着回来。”
“好的姐夫!”
秦淮茹家的锅里还有美味,她虽嘴馋,却因要培养小关响,便忍住了。
“快去吧,路上小心点。”
李建设将两个孩子送到连廊后返回屋内。
此时秦淮茹已端着盖着盖子的盆过来,这盆得防着邻居偷看。
李建设迅速关门,笑道:“咱们儿子聪明得很,日子还长,得多留意。”
“嗯!建设,快吃吧,别饿坏了。
以后要是忙不过来,你就先吃,再叫关响回来。”
秦淮茹心疼自己的丈夫。
“行,具体情况看情况。
话说回来,你今天炒菜油放不少啊,悠着点。”
李建设摇头叹气,油如今也紧缺,每月定量少得可怜,家里的猪油还是他提前攒下的,否则早就没了。
“知道了,我只是想让孩子慢慢适应。”
秦淮茹抹泪,低声说:“等关响上学了,晚上能不能让他吃白面?我吃窝头,把细粮省给他。”
“上学后可以,现在不能放松。”
李建设并非无情,而是觉得六岁的关响若不吃些苦,将来成长会受影响。
他自小吃苦,才有了如今坚韧、踏实的性格,这对孩子来说是一笔财富。
“听你的。”秦淮茹端出蒸肉,递给男人一块,还分成两半,挑走肥的部分留瘦的。
“建设不爱吃大肥肉,每次都留给我,这是心疼人呢。”
“这白面热乎着呢,整块的,别分开了。”
李建设给妻子一个白面,自己抓了两个,这样更满足。
……
“关响,今天我家吃肉了。”
中院里,棒梗刚吃完饭出来。
“哦,我家没吃肉,我吃的是蔬菜,也很香。”
小关响的话让几个洗碗的大妈摇头叹息,这年月生活艰难,连李建设一家也开始过紧日子了。
贾家竟能吃肉,实在不合常理,为何未被噎死或喝水呛死?
“李建设,先休息会儿。”
许大茂刚从春燕娘家回来,照例去看望外孙。
“大茂,吃饭没?没吃的话,我这儿还有窝头。”
李建设坐在院里乘凉,饭后需要消食,稍后再出门散步。
“吃过了。
今儿我二叔二婶也来了,抱着小红星舍不得放手。”
提到此事,许大茂满脸自豪,儿子真是给他长脸。
“这挺好啊!”
小红星已大半年没见,李建设也有些想念。
“对了,李建设,我二叔要调到宣武门那边的义利食品厂,就是做高档苏打饼干和果子面包的那个厂。”
许大茂开始炫耀,以后家里不愁买不到这些好东西。
“义利食品厂我知道,就在宣武门外,靠近广安门附近,离前门大街也不远。”
李建设确实熟悉,位置在他家三进大院后方。
至于义利,他印象最深的是《正阳门下》里的韩春明,回城后曾在此工作。
“没错,我二叔回去当厂长,这是镀金,说不定能升到二商局。”
许大茂提到的二商局,下属四个糕点厂、五个食品厂、一个豆制品厂、一个干果厂和一个汽水厂。
而一商局负责服装,有九个服装厂。
粮油总公司717归商业局管,涉及衣食两大领域。
“这的确不错!”
李建设点头,他对二商局有印象,信远斋被公私合营后成立的新厂挂靠其下。
但无妨,他并未签署授权合同,是陈雪茹代签的,日后恢复经营时会重振信远斋。
“确实不错,要不是习惯轧钢厂,我都想调到义利宣传科了。”
许大茂确实动过离开轧钢厂的念头,但那里既能捞油水又能收礼,实在舍不得。
“我已经习惯了。”李建设微微一笑,对轧钢厂仍有感情,毕竟青春都洒在那里,这辈子都割舍不下。
聊了几句,许大茂转身回去收拾屋子。
秦淮茹忙完家务后,便和李建设一起外出找孩子。
……
第二天上午,李建设睡到自然醒,开始清点购货凭证,其中有往年也有今年的记录。
比如五六年间,只限购猪肉;
前年又限制了牛羊肉、猪下水,还有鸡蛋、鱼和鸡;
去年放开鱼的限购,因为多了冻货,在副食店专门售卖;
今年白糖限购,鸡不再限购,鸭肉则依旧安全。
每年政策都在调整,依据市场需求而定。
还有,若是市场上根本买不到某种商品,自然也不限,否则凭证上标明数量,还需额外调配货源。
像花生和瓜子,今年已经不敢指望,完全没货;芝麻酱每户过节只能买一两,仅够尝鲜;茶叶也限购,每户一两,单身汉只有两钱(十克),这是一整年的配额,你能想象吗?
这还不是最艰难的时候,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回过神来,洗漱完毕后,他赶去粮站。
今天是二十七号,可以购买下月的粮食。
之前因阎埠贵换了白面,家中快没玉米面了,关响和京茹也要断粗粮了。
“同志,下月定量不变,下下月会有变动,具体表格在这里,请您看看。”粮站工作人员指着墙上刚贴出的通知说。
“哎呀,看来是涨了啊。”李建设仔细一看,上面列了八个档次的定量划分,大致对应农村的八级口粮标准。
他是第三类轻劳动力,原定量三十六斤,上月二十五斤,现涨到二十七斤;阎埠贵是脑力劳动者,属第四类,所有公私合营店员都归此类,甚至比不上某些第五类大中学生的定量。
此时,普通居民的定量从十九斤半上调至二十一斤,每人每天终于能分到七两主食,但退休的老年人仍维持在十八斤。
接下来便是婴儿、少儿及儿童的配额调整。
十月来临,关响满六岁,朝阳三岁,他们的定量都将提升一个等级,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同志,请问一下,为何粮食减产,定量却增加了?”李建设提出了疑问,这种情况不合常理,更何况红薯还未上市。
“情况是这样的,秋收结果超出预期,定量因此上调了半成,听说抽水泵功不可没。
这个月的粮食你先领走,下个月的粮票可以省下来。
到了十月下旬,一斤粗粮票能换五斤红薯,细粮票则可换十斤,每户总计能换五十斤呢。”
粮站的工作人员认识李建设,每次见面都会递上香烟,有时还会塞几颗糖果,真是位热心的好同志。
李建设点头致谢,又问道:“那单身人士和多人口家庭怎么办?”
工作人员急忙回答:“单身人士限购十斤,超过十人的家庭可换一百斤红薯。”
“我明白了,谢谢。”李建设随后领取了八月份的定量粮票,同时也预留了一些,毕竟他偶尔会在外用餐,还需给秦淮茹留下中午在食堂使用的粮票。
灾年之下,大家都得节俭度日,熬过今年,接下来还有两年,好日子就在前方。
回到家后,他叫来秦京茹嘱咐几句。
“京茹,中午帮关响蒸窝头时,少加些白面进去。
至于菜嘛,没了就去买,购货证放在床头柜上。”
“好的,姐夫。
要是没菜,我们就吃咸菜。”
秦京茹年纪虽小,但早已是家务能手,入学晚是因为打小便开始帮忙干活。
“行,我出去一趟,大概傍晚才能回来。”
他约了阎埠贵和贾东旭一起去郊游,时间紧迫,他们即刻出发,路途稍远,所以决定不带孩子。
交代完毕后,他前往中院,不用上班的优势显现出来了,时间完全由自己掌控。
“东旭,出发吧。”
“来了哥。”
贾东旭匆匆从屋内出来,背上一个装满工具的包,手里提着竹篓,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
到前院时,阎埠贵已万事俱备,甚至打算带上阎解成同行。
“哥,我也去吧。”
阎解成面色好转不少,眼见即将上岗,阴霾的生活终于透出光亮。
“行,咱有两辆自行车,一起出发去左家庄。”
李建设提了个包充作道具,以防万一饿了没吃的,可不能凭空变出东西来。
四人走出院子,这小小四合院能凑齐他们四个待业青年,实属不易。
“出发!”
贾东旭载着李建设,阎解成则带着阎埠贵,配合默契。
“三大爷,您对左家庄很熟呀?”
李建设随口问起坐在旁边车上的阎埠贵。
“那当然,以前常在那里换红薯,不然我家的地瓜干从何而来?”
阎埠贵俨然可以胜任导游一职,今日全靠他领路。
“那咱们可别空手而归,今晚我家还得加餐呢。”
“我家也是!”
两人一路上聊着天,骑车的贾东旭还算轻松,腿脚有力,平日蹬三轮车锻炼出来的。
然而阎解成却受罪了,这一年多一直卧床不起,几乎废了,没多久就被甩在后头,挨了阎埠贵一顿责骂。
“解成啊,你连贾东旭都不如,将来我怎么指望你养老?岗位送礼的钱,必须单独扣除,不能算入养老费中。”
“爸,您也太会算计了吧!我还未正式上班呢,您就要收十块钱养老,可贾东旭才交四块,最初还是两块呢。”
想到这些,阎解成直想哭,他父亲太吝啬了。
“你和贾东旭怎能相提并论?我供你吃穿长大,你复读考高中也没考上,我都没埋怨你。
你在家躺了一年多,还不是我养着你。
每月十块钱养老,一分都不能少,加上岗位送礼的六十块,还得另找补偿。”
阎埠贵回忆起李建设当年依靠妻子娘家过活,如今只能指望着自家四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