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一样。
曹万钢那双浑浊却透着狠劲的眼睛瞪着我。
桌上的紫檀手串被他手指捻得“咯吱”响。
粗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我脸上：
“你说什么？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他似乎真的忘了那日面对死亡时的颤抖，我很快想到，他如此有恃无恐，外面必然有埋伏。
冯熊英在一旁冷笑，双手抱胸往后退了半步，显然是等着看我怎么接这茬。
秦瑶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不经意间指节泛白。
刘向阳和楚炎龙站在我身后，脚跟悄悄并在一起，只要我递个眼神，他们就会立刻动手。
我却端起茶杯抿了口普洱，茶味醇厚，压下心里那点躁。
“曹总，话不用重复吧？招商大会上是谁折了面子，是谁丢了两个亿，您心里没数？真要较劲儿，你觉得我会怕吗？”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曹万钢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晃出来，沿着桌沿往下滴。
“秦韵不敢来，派你这毛头小子来糊弄事？我看你们真不想活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冯熊英赶紧伸手拦住，低声在曹万钢耳朵边：“曹总别急，先听听他怎么说。”
“有什么好听的？”曹万钢甩开他的手，眼睛仍死死盯着我，“姓吴的，回去告诉秦韵，把两个亿吐出来，并登报道歉，再亲自到我跟前跪地磕一百八十个响头，要么咱们就接着玩！我曹万钢万亿身家，和我斗，哼，我要用钱把你们一个个砸成稀巴烂！”
他妈说这话得是有多歹毒呀？
我刚要开口，雅间的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了。
服务员端着茶盘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往旁边让了让，外面走进来几个人。
只见走在前面的是秦韵，他穿着件深灰色风衣，旁边有人扶着，右腿虽然不太灵便，步子却很稳。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扫了眼屋里的情形，目光落在曹万钢身上时顿了顿。
而扶着他的那个人，却是个陌生人，三十多岁，文质彬彬，一副见过世面处乱不惊的神情。
后面跟着江小米。
我心里纳闷，江小米看到我们，悄悄过来说：“是市 委秘书长田梦鹤。”
“市 委秘书长？应该是刘灿的人吧？”
江小米轻轻点头。
秦瑶在我旁边轻轻“呀”了一声，转头看我，眼里满是惊讶。
我也懵了——秦韵没说过要请田梦鹤来啊，到底什么情况？
他昨天明明还和我们一起愁眉苦脸琢磨怎么稳住曹万钢，怎么转眼就把市委秘书长搬来了？
田梦鹤穿件藏蓝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手里还拿着个棕色的皮文件夹。
他冲曹万钢笑道：“曹总，没有想到吧，我也来陪你们喝茶了。”
曹万钢原本要炸的火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浇了大半，他皱着眉看向田梦鹤，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田秘书长？怎么是你呀……好好好，欢迎欢迎！”
冯熊英更是愣在原地，刚才那点挑衅的劲儿全没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秦韵，田梦鹤分别和曹万钢，冯熊英握了握手，面子上都一团和气。
秦韵一来，我主动站起来，让他坐了我刚才的位置，田梦鹤打横，冯熊英在曹万钢旁边坐了。
秦韵一脸诚恳说：“曹总，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让田秘书长陪我来，是怕你觉得我们没诚意。”
田梦鹤笑着接话：“曹总，是这么回事。昨天秦总给刘书记打了个电话，说想和黑岩集团和解，别总这么剑拔弩张的，影响龙城的营商环境。刘书记觉得这想法挺好，你们两家都是龙城最优秀的企业和纳税大户，他就让我过来做个见证人，也算是给双方搭个桥吧。”
我心里这才捋明白一个大概，没有想到秦韵直接找刘灿了。
曹万钢再横，也不过是一个商人，刘灿的面子，他不能不给，也不敢不给。
他捏手串的手指停了，盯着田梦鹤看了好一会儿，又瞥了眼秦韵，开口笑说：
“秦总要亲自来，那何必让这小子先来气我？”
“曹总不要见怪，作为秦川科技的副总，他来传话迎接你，也合情合理。不过年轻人嘛做事有时候狂点也是有的，俗话说不狂就不是年轻人嘛，对不对？哈哈哈。”
田梦鹤这时候才看到我似的说道：“你就是吴犀牛？”
“是的，田秘书长。”
“嗯，既然是秦川科技副总，那也坐下吧。”
“谢谢田秘书长，我年轻，我站着给你们倒茶。”
说吧，我给每人添满了茶水，秦韵端起我倒好的茶，吹了吹浮沫。
“田秘书长，这儿的茶，挺好的，你尝尝。”
田梦鹤呷一口，说道：“嗯，有什么话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吧。”
秦韵点头说：“好，我也不绕弯子了，之前和曹总有些摩擦，俗话说冤仇宜解不宜结，闹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因此我认为之前的恩怨应该一笔勾销，今天请曹总来，就是想和曹总握手言和，从新开始。”
田梦鹤点头附和：“是啊，曹总，秦总这态度够诚恳了。大家都是龙城的骨干企业，商界精英，抬头不见低头见，和和气气做生意发大财多好？”
曹万钢板着脸，尽管他已经给了田梦鹤面子，但是在我们秦川科技给了他奇耻大辱之后的言和，他似乎并不愿意接受。
他轻轻哼了一声，冷笑说：“和解当然可以，但不是随便一说就能和解的。我呢有三个条件，秦总答应，我就同意。”
田梦鹤笑着说：“曹总你说，说出来大家商量。”
曹万钢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眼神扫过秦韵，又落到我身上，带着股狠劲说：
“第一，勒索我的两个亿，必须分文不少吐出来。”
我心中的怒气呼地窜上来，刚要反驳，秦韵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示意我别说话。
他看着曹万钢，神情黯然道：“曹总，那两个亿是什么钱你比我更清楚，为了和平交涉，我不想再提旧事。”
田梦鹤忙打圆场说：“先听曹总说第二个条件。”
“第二，秦川科技必须在龙城日报头版登报向我道歉。”
曹万钢提高了声音，“你们之前在招商大会上让我颜面尽失，还散布谣言说是我们搞小动作，这必须得公开道歉，给我和我的黑岩集团正名！”
这就纯属颠倒黑白了。
明明是他派人在招商大会上搞破坏，结果倒成了我们散布谣言。
我忍不住皱起眉，秦瑶嘴快，在旁边嚷嚷说：“太不讲理了，到底谁先搞鬼？”
曹万钢像是没听见，接着说第三个条件，他目光直直钉在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第三，让吴犀牛这坨臭狗屎滚出龙城。只要他还在秦川科技一天，我和秦韵就没什么好谈的！”
这话一出，雅间里又安静了，我没有想到，我居然这么厉害，让曹万钢忌惮到这般田地了。
田梦鹤脸上的笑淡了些，看向曹万钢：“曹总，这第三个条件，是不是有点过了？吴先生是秦川科技的副总，他在不在，是企业内部的事……”
“田秘书长，您别管。”
曹万钢打断他，语气很冲，“这三个条件，少一个都不行！要么答应，要么就接着斗！我曹万钢不怕！”
他显然是恨我恨到了骨子里，之前几次交锋，他都栽在我手里，他这是想趁机把我彻底赶出龙城，以绝后患。
我看向秦韵，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眉头微蹙，显然在权衡利弊。
不，他在思谋对策，对秦韵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曹万钢的三条，他一条都不会答应。
曹万钢抢了他的金佛，砍断了他的一条腿，赔偿他两个亿只少不多。
自己受尽屈辱，还给他道歉，怎么可能？
第三条，我吴犀牛在秦川科技这么久，他知道我对公司有多重要。
田梦鹤叹了口气：“曹总，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这三个条件，确实有点苛刻了。秦总，你这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