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刚才沙瑞金那样,拿起分酒器给沙瑞金斟满了一杯酒,递过去后,自己也端了一杯。
“沙书记,我真心得感谢您呐。
要没您,汉东哪能像现在这般安稳。
别的不说,就拿大风厂那事来说,多少年了都没能解决,可在您手里,一下子就摆平了。
光明峰项目也终于启动了。
现在的汉东真是大变样,特别是新大风厂那边,干得热火朝天的。
能有这样的变化,我们得好好谢谢您,沙书记。
这杯酒,我敬您。”
这话真是说到心坎里去了。
汉东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新大风厂,那是个吞噬国有资产的窟窿,大家都心知肚明。
高育良现在直接点出来,却只夸它好,不提坏,也不给人留下话柄。
他还夸沙瑞金态度好,但大家其实都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新大风厂的情况错综复杂,虽然李达康依法处理,但工人的权益还是没得到保障。
这只是暂时安抚下去了,这才是不能见光的原因。
沙瑞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因为这事确实不好回应。
大风厂的事本质上是民事纠纷,陈岩石出面时还得靠他在背后撑腰,才能发出那些命令。
这些事沙瑞金心里都清楚,但此刻他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时祁同伟赶紧接过话茬:“沙书记,大风厂那事,我也是有份功劳的。
就算不算大功,至少也是苦劳。
李达康处理这事,我帮他不少忙,这杯酒我不能不喝。”说完就端起酒杯跟他们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祁同伟年轻,官职不高,在这种场合打破僵局最合适不过了。
高育良心里也明白,要是祁同伟不在,这酒桌上的气氛得多尴尬。
他才不会那么说呢,毕竟搞砸了很难收场。
有祁同伟在,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这是一定的,毕竟现在的祁同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厅长了,而是实打实排在第三的大人物。
比起以前的高育良,也是不遑多让。
所以现在的祁同伟,完全有能力和资格来化解这种局面。
祁同伟当然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针锋相对。
这可不是正常的反应,而且李常务还在旁边看着呢。
祁同伟可是沙瑞金的大哥,沙瑞金平时都叫他李哥。
祁同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什么呢?
哎,说要跟高育良联手对付沙瑞金?那他可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个死法了。
祁同伟的反应那叫一个真实,也是最得体的选择,没别的路可走。
高育良一听祁同伟这话,笑着举起杯子就干了,这是祁同伟给他找台阶下呢。
高育良乐呵呵地就接了,沙瑞金也是笑眯眯地看着祁同伟,拿起酒杯说:“没错,大风厂那摊子事,没你帮忙,达康也难搞定。
你这也算是立了一功,不过我这也没什么好奖励你的了。
这样吧,赏你杯酒怎么样?瞧你一直盯着这酒,多喝点。
咱们都不年轻了,这便宜就让你捡了。”
沙瑞金顺着祁同伟的话,把事往李达康身上推。
毕竟主要责任人是李达康,不是他沙瑞金,这么做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高育良看祁同伟的表情是越来越顺眼,这种反应是天生的,学不来。
祁同伟现在的表现也透出他对局势的态度,这让沙瑞金心里头是真高兴。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李常务,嘴角勾起一抹笑。
沙瑞金是自己人,高育良现在还这么张狂,李常务就算心态再好,心里头也得犯嘀咕。
他终究不是神仙,也是肉体凡胎,自然有亲疏之分。
现在这情况,他的亲疏态度明摆着,眼神里带着点笑意,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端详着酒杯说:“看着这茅台,我突然想起一部电视剧。
嘉靖帝拿五十年茅台泡脚,咱们这些后辈还把它当个宝。
这是我这些年最爱的剧,可惜懂欣赏的人不多。
要是真看懂了,在名利场上那还不横着走。
同伟,你知道我最喜欢里面哪个角色吗?”他说完,祁同伟一脸懵,这他还真不太清楚。
这时李常务的目光转到了对明朝历史门儿清的高育良身上。
高育良琢磨了一会,说道:
“翰林院的编修,那个官场愣头青高翰文。”
李常务一听这话,哈哈大笑,比刚才跟祁同伟开玩笑时笑得还欢。
“高省长,你怎么会喜欢他?是因为你俩都姓高?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你忘了电视里小阁老是怎么骂他的了?连商人都不要的艺伎你都当个宝娶回家,你把高家祖宗的脸都丢尽了!我听说你对明史很熟,这事你该知道吧,高省长?”
小阁老的话就像飞出去的回旋镖,穿越千年砸在高育良脸上。
李常务这话一说,祁同伟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小凤的事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可高育良面不改色,就是眼神冷冰冰地看着李常务。
高育良和高小凤那点事,上面的大佬们心里都有数。
在这个圈子里,这种事根本藏不住,谁也没法否认。
高育良的那些资料老早就登记在档案里了。
咱们国家对这种级别的干部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所以说,李常务那话,摆明了是给高育良提个醒,非常明显。
到这个节骨眼了,说什么都没辙了,只有把高育良的把柄攥手里,他才会老实。
在汉东,要是高育良不配合,李常务的事别想那么顺畅。
就算沙瑞金在也没用。
就这么回事,所以现在高育良得沉住气,不然可就糟了。
就算李常务话说到这份上了,高育良那是一点都不怵,直接说:
“我高看高翰文一眼,因为他有骨头。
一开始跟着严党混官场,但后来发现不对劲,果断就撤了,哪怕身败名裂、变成平民也在所不惜。
至于他的私生活,那不重要。
是艺伎也好,是普通人也罢,这些小事跟人生大事比起来算什么?您说是不,李常务?”
李常务心里头就剩一个想法了:他压根儿没想到高育良会这么回击。
高育良把事拔高了一个层次,明面上是在说高翰文,实际上是在绕着弯子表明在汉东他高育良是清白的。
赵立春那事他早就撇清了。
他虽然是从赵立春那儿出来的,但那些事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他没跟赵立春同流合污,所以他没错。
至于高小凤的事,不过就是个艺伎嘛,你还揪着不放?
我不在意的事,你却上心,那你就随意吧。
真要闹大了,看谁笑话谁?这一点上,高育良表现得那叫一个淡定。
刚才那慌张劲一点都没了,反倒是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这让李国务想给自家小弟出头的想法立马就灭了,但又没什么好办法。
高小凤掌握的那两亿信托基金,他们当然知道。
但这钱跟高育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全是高小琴辛辛苦苦打工赚的,在山水集团挣的。
这事大家心里都有数,根本扯不上高育良。
这下李常务泄气了,想发火又没理由。
这才是真无奈,也是最难受的事。
就算他地位高、权力大,但要是没理由对付高育良,那也是白搭。
一开始就把这类问题给避开了。
所以现在,就算是他,也没辙动高育良。
总不能把高小凤的事拿出来说吧,那样不光自己丢脸,还会暴露自己的软肋。
权力是什么?就是让人害怕。
高育良现在是一点不怕,就算对着李国务,他也失去了威风。
就这么简单。
祁同伟也感觉气氛不对劲了,老师这也太猛了吧。
他从没见过老师跟国务硬碰硬的场面,简直不可思议。
但事实就是发生了,太震撼了,要不是亲眼看见,谁能信呢?
一个省长居然敢跟国务硬刚,哪怕是在饭桌上,也不是小事,太可怕了。
但高育良真做到了,这也太吓人了。
祁同伟偷偷观察李国务的表情,虽然他脸上带着笑,但眼神里的寒意明摆着。
李国务和沙瑞金两人,都属于“二代”圈子。
从上面下来的大人物,往往对他们这些平民出身的人有点瞧不起。
他们从小到大,都是被众人捧着长大的,这一点很明显。
他们父辈的荣耀一直笼罩在他们头上,即使现在他们已经身居要职,这种感觉还是没有变。
这就是所谓的“世袭”,听起来有点离谱,但这就是现实。
他们的这种“世袭”毫不掩饰,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但高育良和他的徒弟祁同伟可不一样,他们俩是什么人呢?
正宗的平民出身,祁同伟不用多说,他是从农村一步步爬上来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高育良其实也是,虽说出生在干部家庭,但远远够不上“二代”的级别,只是个条件比较好的家庭而已。
和那些真正的“二代”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所以高育良身上有股傲气,这股傲气也是他行事风格的原因——他本来就是平民出身,大不了再回去当平民,他才不在乎呢。
祁同伟看到气氛有点紧张,就半开玩笑地开口了。
“李常务,您这次能来我们汉东真是不容易。
我们这里好久没来过这么大的领导了,大家都很高兴您能来。
您有什么指示,尽管说,我们一定照办。
毕竟汉东的发展还得靠上面的支持呢,希望能借这个机会得到您的帮助。”
祁同伟这话说得恰到好处,一下子就缓解了现场的气氛。
沙瑞金让他来就是担心谈判会搞砸,所以才安排他和高育良一起。
李常务看了看祁同伟,眼神挺有深意。
现在这才是重点,他来汉东可不是为了给沙瑞金撑场子,更不是来出风头的,而是为了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