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突然看到他有点懵,裴擒虎也在心里嘀咕祁同伟是不是也老了,怎么这么健忘。
但他毕竟是下属,这事得解释清楚,于是小心翼翼地说:“厅长,您昨天不是让我来的吗?吕州那边的事一大堆,我协调了半天才赶过来的。”
公安系统和其他单位就是不一样,这些局长们看着都挺忙的,实际上什么都得操心,治安、刑事案件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都得管。
警察虽然是人数最多的部门,但也得黑白两班倒着干活。
那些负责的局长更是辛苦,基本上都有职业病。
那些甩手掌柜倒是轻松得很,底下有那么多副局长呢,什么事都不管,全都推给手下做。
自己只要统筹全局就行了,这就很考验能力了,要是稍微疏忽一下,很容易就失去控制了。
这次裴擒虎就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放权放得太有信心了,结果底下出了问题,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祁同伟这时也回过神来,专心处理手头的事情,突然意识到昨天是他让裴擒虎来的,怎么今天又来了?
祁同伟听他这么一说,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老裴,要是别人这么说,我或许还会信。
但你嘛……五年以前你就差不多不管事了,也就是偶尔审核一下而已。
每天过得悠哉游哉的,朝九晚五的,比那些冷门单位的作息还规律。
你这不是逗我玩儿呢?要是这事换了别人,我早就亲自去查了。
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得拦着你别乱动,我怕你连路都不会走了。”
裴擒虎一听到祁同伟的话,脸立马拉了下来。
祁同伟说得一点没错,这就是他的真实现状。
在吕州,差不多所有的警察都是他的学生或者徒孙。
他就是这儿的头儿,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死活不肯调到厅里去——就为了图个逍遥自在。
祁同伟也瞅见裴擒虎年纪确实不小了,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从前。
想当年,裴擒虎也是个狠角色,浑身都是伤疤,每一道伤疤对他来说都是荣耀的象征。
警察这行当一般对同行不会太过分,再加上裴擒虎办事一直靠谱,所以大家也就半睁半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谁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裴擒虎还是想为自己开脱几句:“厅长,您也知道,我们岁数大了,不像您那么精神抖擞。
我现在一到阴天下雨,膝盖的旧伤就疼得要命。
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我现在就喜欢看着年轻人干活。
这样心里还舒坦点,还能给咱队伍培养几个可用之才。
这样咱们才能更好地为您服务,对吧?咱们公安系统太缺人了,现在的年轻人又都怕吃苦。”
祁同伟一听这话,抬手就打断了他:“行了行了,老裴,别拐弯抹角了。
人家都已经告到我这里来了。
一个刚当科长没多久的人,你们就让他背锅?这种事我可不信是你干的,赶紧给我说清楚。
要不是田封义来找我,我还不知道咱们公安系统里还有这种事。
你要是说不明白,今年的特别补助可就发早了,明年可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要是别的事,裴擒虎还能贫几句。
但一提钱,他就坐不住了。
其实各地的公安系统都缺钱缺人。
有钱就能招人,虽然只能增加辅警编制,但有时候辅警反而更划算。
工资低还能干不少活。
有些事情辅警去做比正式警察更合适。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祁同伟这时候提钱,正好戳到了裴擒虎的软肋。
虽说每年的特别补助不算太多,但也不少。
最关键的是这笔钱不走地方账,是公安系统自己掌握的。
这就大不一样了。
公安局长最头疼的就是缺钱,地方部门互相推诿,财政局又卡着资金,反正就是一堆麻烦。
而每年厅里的特别经费对他们来说就像救命稻草一样重要。
“厅长,您可别这样说,这事真不是我的意思。
那个分局局长自己抓的人,我压根就不知道。
现在已经把人放了,那个局长也被我停职了。
不过我觉得这位局长也挺冤枉的,有点委屈。”裴擒虎的脸色更难看了。
祁同伟的意思很直白,就算心里再憋屈,也不能随便抓人。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闹得满城风雨。
如果老田不帮忙压着,直接把事情捅出去,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不仅会在国内掀起轩然大波,还可能被国外的势力利用,成为他们攻击我们的把柄。
这种损失,可不是一个厅长能承担得起的。
一旦出了问题,牵连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祁同伟皱着眉头说:“委屈?穿上了这身警服,就得担起责任。
不管是你、我,还是其他人,只要穿上了这身衣服,就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结果呢?怎么就能随便给人定罪呢?那些真正违法的不去抓,反倒去抓无辜的人。
这像什么话?这样的事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不敢的?就算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掩盖不了他犯下的错误。”
裴擒虎听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知道祁同伟说的是对的,但这件事背后复杂着呢。
因为是赵瑞龙在施压,而赵瑞龙背后还有赵立春撑腰。
得罪了赵瑞龙,就等于得罪了高育良和李达康这两位大佬。
这就等于断了自己的活路,甚至可能被他们设计陷害入狱,这种事以前就发生过。
裴擒虎小心翼翼地瞅着祁同伟,说道:“那个企业确实是赵瑞龙的,虽然名义上不在他名下,但大家都知道是他的。
那个副局长接到报警的那天,就被赵瑞龙威胁,让他直接抓人结案。
副局长为了快点解决,就答应了。
您也知道,赵瑞龙的背景硬得很,他爸赵立冬也不是个善茬。
那个局长被赵瑞龙一吓唬,就糊里糊涂地抓人了……”
说到这里,裴擒虎突然不说了。
有些话私下里说说还行,但在正式场合,说多了反而不好。
这是官场上的生存之道,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对与错就能说清楚的。
如果没有祁同伟插手,这件事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现实就是这样,有时候不得不妥协。
祁同伟当然明白这些道理,但他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
就算是面对强权,他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祁同伟觉得这身警服得有点骨气,就算没了骨气,至少也得有个交代吧。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职业道德的问题。
当警察的,就得有责任心。
祁同伟冷笑了一声:“有后台就怂了?那还穿这身衣服干什么?赵瑞龙有后台,可我们背后是国家呢。”
祁同伟觉得裴擒虎说的那些话都是废话:“你怕赵瑞龙,就不怕我?谁不知道我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这种事我能不清楚?”
裴擒虎心里明白,那个年轻人确实不靠谱。
但这种事能遮掩就遮掩,能保护就保护。
这是师徒之间默认的规矩。
祁同伟看到裴擒虎的表情,语气柔和了一些:“老裴,你是老警察了。
如果你想更进一步,这个位置我可以让给你。
这件事你全权负责,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祁同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豪爽地说:“企业的事你别担心赵瑞龙,他要敢找茬,就说我让他来找我。
你们怕他,我可不怕。
事情摆平了,我去给你们请功。
债多了不愁,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有我在这儿,绝不会让你们替我挨批评。”
裴擒虎一听这话,立马站得跟标杆似的。
在单位里混,有个靠谱的领导可真是太好了。
祁同伟接着又说:“老裴,你还挺关照我嘛。
我那几个穷亲戚犯了事,你不但没抓,还让我自己动手送过去。
行,老裴。”
祁同伟话音刚落,裴擒虎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让自己长记性。
赵东来电话里那鄙视的语气,简直就是裴擒虎心头的一块疤。
祁同伟那些亲戚大多在吕州,他当然知道祁同伟对他们很上心,谁还没几个穷亲戚呢。
祁同伟对他们不错,找机会回报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再说那个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是个站街的。
他们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私下解决算了。
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跑到祁同伟家里胡闹?那时候,换成谁都会六亲不认的。
“厅长,这事怪我。
我也想让他们私下解决,毕竟有这个可能。
符合条件的,我就给了他们机会。
您对我们这么好,我们都想着给您留点面子,不想给您添堵。”
裴擒虎这么大岁数了,在祁同伟面前说话还得小心翼翼。
祁同伟虽然生气,但也有点于心不忍,叹了口气说:
“吕州的辅警队伍里有不少我的老乡。
你多留意着点,好好管教他们。
也算是帮我个忙,我之前看他们可怜,帮他们找了工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以后这种事就别再往上报了,我宁愿你直接处理。
穷是思想上的问题,他们自救不了,我也懒得救。”
裴擒虎听后心里挺不是滋味,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他们都是纪律严明的部队出身,想法都差不多。
祁同伟心里事多,心事也重。
裴擒虎想帮忙也使不上劲,他能力有限,只能保证不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