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轧钢厂厂长办公室，苏青夹着档案袋，轻轻叩响厂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杨厂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着心情不错。
推门进去，杨厂长正端着搪瓷缸喝茶，见是苏青，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哟，苏厂长，稀客啊！怎么，宣传科又缺经费了？\"
苏青把档案袋往桌上一放，掏出盒\"大前门\"，先给杨厂长递了一根：\"厂长，您这话说的，我像是那种整天要钱的人吗？\"
杨厂长接过烟，就着苏青划着的火柴点上，眯着眼吐了个烟圈：\"不像，你比那还难缠。说吧，这次又憋着什么主意呢？\"
苏青不慌不忙地坐下，从档案袋里抽出叠材料：\"厂长，您看这个。\"
杨厂长扫了一眼，眉头就皱起来了：\"军属烈属就业安置？街道办的王主任又给你出难题了？\"
\"王主任也是没办法，\"苏青叹了口气，\"市里下周就要来检查工作，南锣鼓巷七十多户军属烈属，孩子没工作的排着队呢。\"
杨厂长把材料往桌上一拍：\"胡闹！现在精简时期，部里天天催着减员增效，她倒好，一口气要塞三十个人进来？\"
苏青不急不躁，又抽出一张纸：\"厂长，您看这个。\"
杨厂长接过来一看，是街道办出具的《粮油供应说明》，上面明确写着由街道负责这三十人的粮油供应。
\"哟呵，\"杨厂长乐了，\"这个王主任这次倒是学聪明了？\"
苏青笑道：\"王主任说了，政治任务必须支持，但也不能给厂里添负担。这三十个孩子，街道管饭，厂里只管发工资就行。\"
杨厂长弹了弹烟灰：\"工资？现在厂里工人的工资都是部里统一划拨，哪来的闲钱？\"
\"临时工嘛，\"苏青往前凑了凑，\"按最低标准，十八块五。您想啊，这三十个人往车间一放，脏活累活都有人干，还不用占正式编制，多划算？\"
杨厂长眯起眼睛：\"你小子，是不是收了王主任什么好处？这么上心？\"
苏青一脸冤枉：\"厂长，我这是替厂里分忧啊！您想，现在哪个厂敢顶着精简的风头招人？咱们要是把这三十个军属烈属安置好了，部里知道了，不得表扬咱们觉悟高？\"
杨厂长哼了一声：\"少来这套！说吧，王主任许你什么谭毅炮弹了？\"
苏青搓手嘿嘿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四合院前院有间公房空出来了......\"
\"好嘛！\"杨厂长一拍桌子，\"我说你怎么这么上心！合着是给自己谋福利去了？\"
\"厂长，您这可冤枉我了，\"苏青一脸诚恳，\"我家那俩小子，一个六岁一个三个月，挤在一张炕上，半夜尿炕都不敢吱声。我这当爸的，心里难受啊......\"
杨厂长被烟呛得直咳嗽：\"得得得，少在这儿跟我演苦情戏！\"他拿起文件扫了一眼，\"三十个临时工，街道管饭，工资按最低标准......行吧，这事儿我批了。\"
苏青立刻站起身：\"谢谢厂长！我这就去告诉王主任这个好消息。\"
\"等等，\"杨厂长叫住他，\"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下回再敢打着厂里的旗号给自己谋私利......\"
苏青赶紧接话：\"我保证，下回一定先跟您请示！\"
杨厂长笑骂：\"滚蛋！\"
苏青乐呵呵地往外走，刚到门口，又听见杨厂长在后面喊：\"对了，那间房多大？\"
\"不大不小，正好够俩孩子折腾。\"苏青回头笑道。
杨厂长点点头：\"嗯......记得请我喝乔迁酒。\"
\"那必须的！\"苏青眨眨眼，\"我让秀兰给您炖只大公鸡。\"
杨厂长突然想起什么，又喊住已经走到门口的苏青：\"等等！你小子给我回来！\"
苏青转身，一脸无辜：\"厂长，还有指示？\"
杨厂长敲着桌子：\"这三十号人，你打算往哪儿塞？总不能都搁太阳底下晒着吧？厂里可不养闲人！\"
苏青不慌不忙地走回来，从档案袋里又抽出几张纸：\"厂长您看，我都规划好了。\"
\"哟呵，连岗位分配方案都准备好了？\"杨厂长接过文件，扶了扶眼镜，\"你小子这是有备而来啊！\"
苏青笑着解释：\"这三十个人，我打算这么安排——\"
\"首先，食堂后厨要8个帮厨。\"他掰着手指头数，才帮了老黄，这人塞过去应该没意见。\"黄主任前两天还跟我抱怨，说现在食堂人手不够，中午打饭窗口都开不全。\"
杨厂长点点头：\"这倒是实话。不过8个是不是多了点？\"
\"不多，\"苏青早有准备，\"王主任说了，这些孩子都是军属烈属家庭出来的，干活特别踏实。再说食堂现在缺人缺得厉害，光择菜洗碗就够他们忙活的。\"
\"行吧，\"杨厂长继续往下看，\"仓库保管员2个？这岗位可轻省啊。\"
苏青赶紧解释：\"厂长，您不知道，现在仓库积压的破旧劳保用品都快堆到天花板了。老刘头天天嚷嚷着要退休，正好让这些年轻人跟着学学整理盘库。\"
杨厂长轻哼一声：\"接着说。\"
\"锻工车间要8个学徒工。\"苏青指着文件，\"李庆祥师傅最近带的那批学徒，有三个要调去新车间。正好补上缺口，还能多培养几个技术骨干。\"
杨厂长突然笑了：\"你小子，连李庆祥都算计进去了？\"
\"这怎么能叫算计呢，\"苏青一脸诚恳，\"李师傅最乐意带新人，上次还说要多给军属烈属子弟机会呢。\"
\"得，接着说吧。\"杨厂长摆摆手。
\"剩下的12个，我打算这么分——\"苏青凑近了些，\"4个去锅炉房，3个去厂区保洁，2个去厂办当通讯员，还有3个......\"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安排到保卫科当临时联防员。刘卫民科长前两天还说，厂区太大，夜班巡逻人手不够。\"
杨厂长突然抬头：\"等等，保卫科也缺人？我怎么不知道？\"
苏青眨眨眼：\"刘科长这不是怕给您添麻烦嘛。再说了，这些孩子政治背景绝对可靠，当联防员最合适不过。\"
杨厂长盯着苏青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你个苏青，合着你这是把全厂的缺编岗位都摸清楚了？\"
苏青嘿嘿一笑：\"厂长，我这叫未雨绸缪。您想啊，这些岗位都是厂里实实在在需要的，既不浪费人力，又能解决街道的困难，多好的事儿。\"
杨厂长把文件往桌上一放：\"行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他竖起一根手指，\"三个月试用期，干不好的，该退回去的退回去。\"
\"那是自然！\"苏青拍着胸脯保证，\"王主任说了，要是有偷奸耍滑的，她第一个不答应。\"
杨厂长终于被说服了：\"行，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苏青，\"下回再有这种事，提前跟我打招呼，别等什么都安排好了才来汇报。\"
苏青立刻挺直腰板：\"是！保证下不为例！\"
走出厂长办公室，苏青长舒一口气，摸了摸兜里的新房钥匙，哼着小曲往自己办公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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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轧钢厂大门口，烈日当头，苏青站在厂门口的大槐树下，手里捏着根烟，眯眼望着远处。
不一会儿，街道办王主任领着一群年轻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男男女女，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有的背着包袱，有的拎着网兜，脸上都带着紧张又期待的神情。
\"苏厂长！\"王主任老远就挥手，笑得见牙不见眼，\"人都给您带来了，一个不差！\"
苏青掐灭烟头，迎上去：\"王主任辛苦，这大热天的。\"
王主任擦了擦汗，压低声音：\"苏厂长，您可不知道，为了凑齐这三十个，我腿都跑细了！\"她朝身后努努嘴，\"都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三代贫农，政治觉悟高着呢！\"
苏青扫了一眼，点点头：\"行，我先带他们去人事科办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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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科长，忙着呢？\"苏青推人事科办公室的门进去，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
人事科刘科长正在喝茶，抬头一看这阵仗，差点呛着：\"苏、苏厂长？您这是......\"
苏青把一摞档案袋放在桌上：\"街道办推荐的三十个临时工，杨厂长已经批了，劳烦您给办下入职手续。\"
刘科长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瞥了眼档案袋，没急着接：\"苏厂长，这不合规矩吧？一次进三十个人，人事档案，政审材料都得齐全才行啊。\"
苏青笑容不变：\"材料都在这里，街道办王主任亲自把关的，三代成分清清楚楚。\"
刘科长随手翻开一份档案，皱着眉头挑刺：\"这份这页怎么没有街道的盖章？这份的户籍证明也不全......\"他又翻了几份，\"这个叫赵铁柱的，家庭关系栏怎么空着？\"
苏青眯了眯眼，心知这老刘是存心刁难。他也没得罪人呐，这老刘有些莫名其妙，他不动声色地凑近，压低声音：\"刘科长，这批人是杨厂长特批的军属烈属子弟，政治背景绝对可靠。您要是觉得材料不全，我现在就去找杨厂长说明情况？\"
刘科长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板起脸：\"苏厂长，您别拿杨厂长压我。人事制度是铁打的规矩，材料不全就是不能办！\"
门外等着的小伙子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小声嘀咕：\"是不是黄了？\"
苏青转头看了眼忐忑不安的年轻人，突然笑了：\"刘科长，您说得对，规矩不能破。\"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这样，缺什么材料，您给我列个单子，我这就去街道办补。\"
刘科长没想到苏青这么配合，一时语塞。他支吾着说：\"那，那得缺不少......\"
苏青已经拿起钢笔，作势要记：\"您说，我记着。\"
刘科长骑虎难下，硬着头皮挑毛病：\"每份档案每页都得有街道的政审专用章，户籍证明要最新的，还得有派出所的钢印......\"
苏青一边记一边点头：\"还有呢？\"
\"个人成份证明材料得有三代亲属的详细情况，还得有街道党支部的鉴定意见......\"刘科长越说越没底气。
苏青合上本子，笑容灿烂：\"行，我这就去补。\"他转身对门口喊道，\"赵铁柱！\"
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赶紧站出来：\"到！\"
苏青拍拍他肩膀：\"你爷爷是不是在朝鲜战场立过二等功？\"
赵铁柱挺起胸膛：\"是！我爷爷是38军的，在上甘岭......\"
\"好！\"苏青打断他，转头对刘科长说，\"刘科长，这位赵铁柱同志的爷爷是战斗英雄，他的档案里应该有军功证明。您看，是不是先给他办手续？英雄后代，咱们不能寒了心啊。\"
刘科长额头开始冒汗：\"这、这......\"
苏青又指着另一个姑娘：\"这位周小梅同志，她父亲是消防队的，去年救火牺牲了，被追认为烈士。\"他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街道王主任说，她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天天糊纸盒到半夜......\"门外已经有干事开始抹眼泪。
刘科长坐不住了：\"苏厂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青突然提高嗓门：\"刘科长！这些孩子都是军属烈属，政治上绝对可靠！现在国家有困难，咱们轧钢厂作为国营大厂，难道不该带头安置好英雄的后代吗？\"这一嗓子，引得走廊里其他科室的人都探头张望。
刘科长脸都绿了，赶紧站起来：\"苏厂长，您误会了！我这不是怕违反制度嘛......\"
苏青把档案袋往他面前一推：\"那现在能办手续了吗？\"
刘科长擦了擦汗：\"能、能！我这就办！\"
苏青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对门外喊道：\"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刘科长亲自给你们办手续！\"年轻人顿时欢呼起来。
刘科长一边盖章一边偷瞄苏青，心里暗骂：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精！
苏青靠在窗边点了根烟，看着兴高采烈的年轻人们，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