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推开车门时,后颈的碎发还沾着方才飙车时的风。
裴砚舟把车钥匙抛给保安,指节蹭过她发尾时轻声道:“你刚才粘定位器的动作,像在给电影贴关键帧。”她没接话,脚步却顿了顿——西装内袋的U盘硌着心口,那里面不只有证据,还有苏漾塞给她的半袋芝麻糖,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撞着皮肤。
“叮——”电梯数字跳到二十八层时,顾疏桐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脆响。
会议室门虚掩着,何敏的香奈儿外套搭在椅背,电脑屏幕蓝光映得她眼下青影更深。
见两人进来,她把投影仪遥控器往桌上一扔:“刚让人把下午在瑞丰贸易蹲到的照片洗出来了。”
照片哗啦啦散了一桌。
顾疏桐弯腰时,裴砚舟自然地替她理了理垂落的发丝——这动作太熟练,像他们早已在片场配合过千万次。
最上面一张拍的是赵天成的私人助理,正把黑色公文箱塞进运货电梯,箱子缝隙里露出半张银行流水单,“光辉基金”四个字被镜头放大,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金融圈的老张说,这基金的流水根本对不上明面项目。”何敏抽出张A4纸拍在桌上,“他查了三个小时,发现近半年有十七笔大额转账,收款方都是空壳公司,其中一家……”她指尖点在照片角落,“注册地址是苏漾老家的破仓库。”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苏漾在酒局上哭着说“赵总说这是帮我铺路”时,她只当是小演员被潜规则的戏码。
现在看着照片里仓库斑驳的红砖墙,她突然想起苏漾总往她包里塞的芝麻糖——那是她老家镇子上的特产,包装纸印着“福来顺”三个褪色的字。
“需要更多实锤。”裴砚舟抽出支白板笔,在玻璃墙上画了个圈,“光辉基金、瑞丰贸易、空壳公司……得把这条链上的每个节点都钉死。”他转身时,衬衫袖口蹭到顾疏桐手背,“顾老师,记得你说过要‘用作品打脸’,现在我们要拍的‘作品’,是份能送赵天成进局子的纪录片。”
顾疏桐被他气笑了。
这个总爱把严肃事说得像拍喜剧的男人,此刻眼尾却绷得极紧——她想起昨夜他翻查资料到凌晨三点,保温杯里的咖啡凉了又热,电脑屏光照得他眼底泛红,却还能扭头冲她笑:“顾老师,你看这资金流向图,像不像我们上次拍的暴雨分镜?”
“今晚十点,光辉控股。”何敏突然开口,把三人从回忆里拽出来。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光辉大厦的安保排班表,“财务总监老周今晚九点半下班,值班保安是个新人,我让人给他送了杯加了褪黑素的奶茶。”她扯了扯身上的审计师制服,银框眼镜滑下鼻梁,“我扮成普华永道的,说要做年度审计。”
裴砚舟吹了声低哨:“顾老师,你这位经纪人,比我导戏还会埋伏笔。”
“少贫。”顾疏桐把车钥匙抛给他,“你扮成我助理,拿项目书去前台登记。记住,说‘顾氏要谈影视基地投资’,赵天成最近正盯着文旅项目。”她低头检查耳后微型摄像头,余光瞥见裴砚舟在整理领结——那是她上周送他的生日礼物,深灰色真丝,此刻被他系得歪歪扭扭。
“砚舟。”她突然伸手,替他重新系领结。
指尖擦过他喉结时,他明显颤了下。
“紧张?”她挑眉。
“顾老师,我导过二十场追车戏,没一场比现在心跳快。”他低头看她,眼尾泛红,“你香水味太浓了,我闻着像在拍爱情片。”
十点整的夜风卷着梧桐叶打在玻璃幕墙上。
顾疏桐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进光辉大厦时,前台小姑娘正捧着手机刷短视频,背景音乐是她三年前演的古装剧主题曲。
“顾小姐好!”小姑娘抬头时眼睛发亮,“我超爱你演的……”
“谈正事。”顾疏桐把项目书往台上一放,裴砚舟适时递上名片——上面印着“顾氏集团项目总监”,是何敏今早找人加急做的。
小姑娘扫了眼名片,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十三楼会议室,我让行政部准备茶点。”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裴砚舟凑近她耳畔:“顾总监,你刚才那副‘我超拽但我不说话’的表情,比拿影后时还像大老板。”顾疏桐用包肘轻撞他腰窝:“裴总监,再贫就把你换去演清洁工。”
十三楼的安全通道比想象中暗。
顾疏桐摸着墙往上走时,裴砚舟突然握住她手腕——他掌心有薄茧,是常年握导筒磨出来的。
“到了。”他轻声说。
防火门后传来打印机的嗡鸣,何敏的声音混在里面:“周经理,这几笔研发费用的合同,能再给我看一遍吗?”
顾疏桐透过门缝望去:何敏坐在财务室主位,脚边放着普拉达公文包,活脱脱从陆家嘴写字楼里走出来的审计师。
周经理——赵天成的远房表弟,正擦着额头的汗:“林小姐,我们这都是正规……”
“叮——”何敏的手机在桌上震动,她扫了眼屏幕,突然拔高声音:“总行风控部来消息了,说光辉基金的资金流向异常。”她推了推眼镜,“周经理,麻烦把2021年12月的流水账调出来。”
周经理的脸瞬间煞白。
他转身去开保险柜时,顾疏桐注意到他后颈冒起的细汗——和三个月前苏漾在她公寓哭时,后颈的汗渍一模一样。
裴砚舟的手指在她手背上点了两下,是他们在片场约定的“有情况”暗号。
“咔嗒”一声,保险柜打开的瞬间,何敏的瞳孔缩了缩。
顾疏桐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但从她攥紧的指尖能猜到——那叠贴着“机密”标签的文件,正是他们要找的。
周经理刚抽出版本,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老周!”是保安队长的声音,“前台说有顾氏的人找你!”
何敏的反应快得像被按了快进键。
她抓起手机狂拍,公文包拉链崩开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周经理手忙脚乱要抢文件,裴砚舟猛地撞开防火门——他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门框撞在周经理后腰上,疼得他弯下腰直喘气。
“顾总?”保安队长愣住。
顾疏桐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指尖敲了敲周经理怀里的文件:“周经理这是?”她眼尾微挑,“我刚在前台听说,光辉的财务制度最严格,怎么机密文件随便放?”
周经理的汗滴在文件封皮上。
何敏趁机把手机塞回包里,冲顾疏桐使了个眼色。
裴砚舟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U盘:“这是什么?”他晃了晃,“周经理,你这保险柜里的东西,比我导戏的素材还多啊。”
十分钟后,三人坐在地下车库的车里。
何敏把手机里的照片调出来,屏幕蓝光映得她嘴角上扬:“拍到了,基金和信托的资金往来,还有赵天成的签名。”她晃了晃裴砚舟捡的U盘,“这里面是近三年的流水,够他喝一壶的。”
顾疏桐摸出西装内袋的芝麻糖,塞给裴砚舟一颗。
他含着糖,突然握住她的手:“顾老师,你记不记得大学时你说‘演员要演别人的人生’?”她点头,他的拇指蹭过她虎口的薄茧——那是常年对台词磨出来的,“现在我想说,我们要演的,是自己的人生。”
手机在此时震动。
顾疏桐接通,何敏的声音压得极低:“刚收到线报,赵天成让人去查苏漾的住址了。”她抬头,看见裴砚舟的瞳孔骤然收紧,“他可能要对苏漾动手。”
夜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车窗上。
顾疏桐把U盘按进裴砚舟掌心,指尖还带着芝麻糖的甜:“去接苏漾,我回公司整理证据。”她扯了扯他领结,“裴导,这次我们要拍的,是部叫‘真相’的电影,主角……”她笑了,“是我们自己。”
裴砚舟发动车子时,仪表盘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顾疏桐望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摸出手机给何敏发消息:“联系苏漾,说我请她吃夜宵——要加双份芝麻糖的那种。”
光辉大厦顶层的落地窗前,赵天成把雪茄按灭在“光辉信托”的文件上。
监控画面里,顾疏桐的车正驶入公司地下车库,她低头看手机的样子,像极了三年前在大学论坛上和他对呛“资本不该绑架艺术”的模样。
“老周。”他扯松领带,指节捏得发白,“去查查苏漾现在住哪。”他盯着屏幕里顾疏桐的侧影,突然笑了,“顾影后不是爱管闲事么?”他的拇指划过雪茄烧出的焦痕,“就让她看看,多管闲事的人……”
窗外的月光漫过他的脸,把眼底的阴鸷照得清清楚楚。
而在二十公里外的顾氏大楼里,顾疏桐正把最后一份证据扫描进电脑。
屏幕蓝光里,她眼尾的泪痣微微发亮——那是她十八岁拍《霜刃》时,被道具剑划伤留下的。
“叮——”手机弹出新消息:裴砚舟已接到苏漾,正在来公司的路上。
顾疏桐关掉电脑,把所有文件刻进光盘。
抽屉最底层躺着她的金棕榈奖杯,此刻在黑暗里泛着温润的光。
她摸出最后一颗芝麻糖含进嘴里。
甜意漫开时,她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是何敏的高跟鞋声,急促却稳当。
门被推开的瞬间,她抬头笑道:“何姐,明天早上十点,光辉大厦顶楼会议室……”
“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