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白炽灯在文件上投下冷白的光。
顾疏桐捏着珍珠耳钉的手微微发紧,摄像机里未导出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闪回——便利店监控里赵天成阴鸷的眼神,像根细针戳着她后颈。
“光辉基金的流水对不上。”何敏推了推金丝眼镜,把一沓打印纸拍在桌上,纸角扫过裴砚舟刚泡的黑咖啡,溅出几滴深褐色咖啡液。
她指节叩了叩其中一页,“我金融圈的朋友熬了半宿查账,光是今年就有七笔千万级转账,备注全是‘艺人培养’,可受款方连个十八线艺人都没捧出来。”
裴砚舟凑过去,发梢扫过顾疏桐肩头。
他昨晚骑电动车时被风吹乱的刘海翘着,像只炸毛的猫:“顾老师记不记得?上个月《娱乐周刊》曝赵天成捐了三所山区艺校,捐款数额和这些转账……”
“完全吻合。”顾疏桐接过话头,指甲在文件边缘压出浅痕。
她想起上个月参加慈善晚会时,赵天成握着她的手说“要为行业培养新鲜血液”,掌心的温度黏腻得像变质的蜂蜜,“用基金的钱走明账做慈善,再把真正的脏钱……”
“洗进信托。”何敏补上后半句,抽出张新打印的资料拍在三人中间。
纸页上“光辉信托”四个字烫金,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疼,“我刚查了工商登记,这信托表面是扶持新人的投资项目,实际控股人是赵天成的境外公司。”
顾疏桐突然起身,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走到窗边,望着楼下逐渐亮起的街灯——赵天成办公室的那盏灯还亮着,像颗毒瘤嵌在夜色里。
“得去光辉控股找原始凭证。”她转身时耳坠轻晃,“他电脑里肯定有加密账本。”
裴砚舟立刻站起来,把皱巴巴的卫衣从椅背上拽下来:“我和顾老师扮成加班的小员工混进去,何姐你……”
“扮审计师。”何敏扯了扯身上的职业套装,原本用来装化妆品的小包里此刻塞着微型摄像机和万能钥匙,“财务总监是我大学同学,他今晚值夜班。”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半小时前的聊天记录——“老地方茶室见,带审计报告”。
凌晨十点的光辉控股大楼像头沉睡的巨兽。
顾疏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跟在裴砚舟身后往员工通道走。
他今天特意没喷香水,身上只有淡淡柠檬皂角味,混着楼外的梧桐叶香。
“裴导这伪装……”她憋着笑,“像刚下班的程序员。”
“顾老师不也挺像?”裴砚舟侧头,眼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我大学室友的女朋友在广告公司实习,就这么穿。”他指了指她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影视策划案》,等下被保安问就说帮导演改本子——对了,导演姓王,地中海发型,爱骂娘。”
顾疏桐没忍住笑出声,刚要接话,余光瞥见保安室的灯亮了。
裴砚舟立刻收敛表情,低头翻包,把策划案抖得哗啦响:“王导这破方案改第八版了,再改我头发都要掉光……”
保安探头看了眼,挥挥手放他们进去。
顾疏桐跟着裴砚舟往安全通道走,心跳快得像擂鼓。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次第亮起,照见他后颈没刮干净的胡茬——原来这位金棕榈导演,也会因为熬夜调查冒青茬。
与此同时,二十三楼财务室里,何敏正对着监控调整微型摄像机的角度。
她敲了敲财务总监的椅背:“李总,您这凭证册怎么少了2021年第三季度的?”
“不可能啊……”李总监推了推眼镜,转身去文件柜翻找。
何敏趁机扫过他电脑屏幕——登录界面的密码提示是“女儿生日”,她记得对方女儿叫糖糖,上个月刚过七岁生日。
突然,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总监皱眉看表:“这么晚了谁还来?”他刚要起身,何敏已经抄起桌上的审计报告挡在身前:“可能是前台送夜宵?我去看看。”
她刚摸到门把,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张哥!赵总说今晚必须找到那批艺人的签约合同,尤其是跟信托挂钩的……”
何敏的手指在门把上收紧。
她迅速退到文件柜后,借着窗帘的阴影蹲下。
门被“砰”地推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冲进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攥着橡胶棍。
“李总监呢?”
“刚去洗手间。”
“赶紧找!赵总说要是让顾疏桐拿到证据……”
后面的话被翻找文件的哗啦声盖住。
何敏盯着自己微颤的指尖,突然想起顾疏桐下午说的话:“天亮了,该让见不得光的东西晒晒太阳。”她摸出手机,对着被翻乱的文件柜快速拍照——最底层的档案盒上,“光辉信托艺人签约明细”几个字清晰入镜。
等那两人骂骂咧咧离开,何敏才扶着文件柜站起来。
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她迅速把李总监的电脑密码输入,打开加密文件夹——转账记录、签约合同、境外账户信息像潮水般涌出来。
“何姐!”
顾疏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时,何敏正把最后一份合同拍进摄像机。
她按了按耳麦:“我在财务室,马上下来。你们先去地下车库等。”
回到公司时,天已经蒙蒙亮。
顾疏桐把热可可推给何敏,看她冻得发颤的指尖捧着杯子:“刚才在楼梯间听见脚步声,我和裴砚舟躲进清洁间,他差点被拖把绊倒。”
“顾老师还踩了我一脚。”裴砚舟揉着脚踝,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他把何敏拍的照片投到投影仪上,红色激光笔在“光辉信托 - 艺人A”的转账记录上停顿,“看到没?这个艺人去年拿了金穗新人奖,可他的片酬流水只有申报的三分之一。”
“剩下的……”顾疏桐盯着屏幕上的境外账户,“进了赵天成的私人户头。”
何敏突然把咖啡杯重重放下:“我刚收到消息,那个昨晚在财务室翻文件的人,是赵天成的私人保镖。”她调出监控截图,照片里男人的侧脸棱角分明,“他三个月前出现在苏漾的庆功宴上——苏漾就是被赵天成捧红后突然退圈的那个小花旦。”
会议室陷入沉默。
顾疏桐望着白板上的“终极对决倒计时”,突然伸手把数字从“3”改成“1”。
她转身时,裴砚舟正盯着她的侧脸,耳尖又红了——和昨晚在便利店里一样。
“顾老师。”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落在文件上的羽毛,“等明天把证据交给经侦局……”
“裴导。”顾疏桐打断他,眼尾却悄悄弯起来。
她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晃了晃,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清晨的风,“现在,该去接那位接受过信托资助的艺人了。他说有重要线索要当面谈。”
而此刻,二十公里外的光辉大厦顶层,赵天成捏碎了手中的咖啡杯。
褐色液体顺着指缝滴在监控画面上——那上面,正映着顾疏桐与艺人相谈甚欢的身影。
他扯松领带,对着对讲机冷笑:“让老周带几个人盯着,别让他们拿到最后那张牌。”
窗外的天光漫过他的脸,把眼底的阴鸷照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