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指尖在玻璃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
咖啡厅里播放的《好运来》正唱到“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甜腻的旋律混合着她发梢的香奈儿香水味,倒像是命运在刻意制造荒诞的反差。
“给我。”裴砚舟的声音略带沙哑,指节蹭过她手背时,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把手机攥得发疼。
他低头扫了眼短信,喉结在锁骨上方滚动了一下,咖啡杯底磕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何姐,定位结果呢?”
手机在他掌心震动,何敏的语音消息带着电流杂音传了出来:“注册地在环贸大厦23层——光辉控股的总部。”
顾疏桐挑了挑眉峰。
三年前她被泼脏水时,营销号通稿里“顾氏千金靠资本压人”的词条配图,就是环贸大厦的玻璃幕墙。
她从包里摸出万宝龙钢笔,笔帽在桌布上敲出有规律的节奏:“林远的公关公司去年接了光辉控股三个代言,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原来是一根藤上的瓜。”
裴砚舟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钢笔尖在桌布上洇出一个墨点。
他用指腹蹭掉她虎口的薄茧,语气轻得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现在不是复盘的时候——何姐,把林远的资金链图发给我。”
何敏的效率一向很高。
三人挤在咖啡厅角落的沙发里,裴砚舟的平板上跳出一张蛛网似的资金流向图。
顾疏桐凑过去时,他身上雪松味的香水混合着咖啡的苦香扑面而来,她听见他用指尖敲着屏幕说:“看这条,林远打给境外账户的三百万,源头是光辉控股下属的‘星芒文化’。”
“星芒?”顾疏桐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慈善晚宴上,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举着红酒杯凑过来:“顾小姐的新戏要是缺投资,我们光辉可以——”
“停!”她按住裴砚舟滑动屏幕的手,“上个月找我谈投资的赵天成,是光辉的二股东吧?”
何敏已经在手机上查资料了,指甲盖敲着屏幕:“赵天成,48岁,光辉控股联合创始人,名下有七家空壳公司,去年还以个人名义给‘顾疏桐杀人案’的营销号转过钱。”她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把手术刀,“更绝的是,他老婆是圈内有名的‘预言家’,每次我家疏桐有新代言,她微博准能‘巧合’地发‘某顶流黑历史要爆’。”
裴砚舟突然笑出了声。
顾疏桐偏头看他,他眼尾压着笑纹,手指在平板上划出一条隐藏资金链:“所以林远是提线木偶,光辉是线,赵天成……是攥着线的手。”他转动着钢笔抬头,瞳孔在暖光里像块黑曜石,“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打草惊蛇,要么……钓鱼。”
“钓鱼。”顾疏桐和何敏异口同声。
三小时后,顾疏桐站在光辉控股的前台前,身上的香奈儿套装换成了飒拉(ZARA)的基础款,头发随便扎了个低马尾。
裴砚舟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卫衣,正对着前台小姑娘微笑:“我们是‘新影时代’的,赵总说今天见项目组。”
前台小姑娘盯着他胸前的工牌——那是何敏找做假证的师傅半小时赶制的,钢印都还没干透。
顾疏桐适时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和赵天成的微信聊天记录:“赵总昨天说让我们十点到。”
“稍等。”小姑娘拨通内部电话,顾疏桐余光瞥见何敏猫着腰溜进消防通道。
她的心跳得有点快,就像当年考北京电影学院复试时一样,手心沁着薄汗,却偏要把脊背挺得像根弦。
裴砚舟突然用肩膀撞了撞她。
她侧头,看见他食指抵在唇上,另一只手在手机备忘录里打字:【顾老师,你现在的表情像要生吃了前台小姑娘】
顾疏桐没忍住笑,刚要回怼,前台小姑娘已经放下电话:“赵总在2308,电梯左转第三个门。”
“谢谢。”裴砚舟把工牌往兜里一塞,拉着她往电梯走去。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顾疏桐听见消防通道方向传来清脆的“咔嗒”声——是何敏用铁丝捅开财务室门锁的声音。
财务室里,何敏的呼吸声在狭窄的储物柜里格外清晰。
她盯着手机屏幕的倒计时,额角的碎发被冷汗黏在脸上。
五分钟前她刚拍完那份标着“星芒文化 - 林远项目”的资金表,门外就传来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
“小张,把第三季度(q3)的对账单拿给我。”男声带着点沙哑,是赵天成。
何敏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见阴影漫过门缝,看见那双手拉开她方才翻找的抽屉,看见一份盖着“绝密”章的文件被抽出来——那上面赫然印着“顾疏桐黑料投放计划”。
“叮。”手机在兜里震动,是裴砚舟的消息:【我们到2308了,赵天成不在,秘书说他去财务室了】
何敏的后背贴紧储物柜铁皮,听着赵天成的脚步声在屋里转圈。
他似乎在打电话:“林远那蠢货被抓了?没事,警方没证据……顾疏桐?她以为查资金链就能找到我?”他的笑声像砂纸擦过玻璃,“等《红妆》上映那天,我让她的票房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咔嗒”一声,门被推开又合上。
何敏数到三十秒才敢推门,手机镜头扫过赵天成方才站的位置——垃圾桶里有半张撕碎的纸,拼起来是“顾氏集团股价做空方案”。
傍晚六点,三人挤在顾疏桐的保姆车里。
何敏把手机里的照片投到车载屏幕上,赵天成的脸在蓝光里忽明忽暗。
裴砚舟捏着一罐冰可乐,指节泛白:“他今晚在‘云顶阁’宴请投资人,我让人查了,主位是顾疏桐。”
“鸿门宴?”顾疏桐扯了扯耳垂上的珍珠耳钉,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正好,我也有礼物要送他。”
云顶阁的包间里,水晶灯把红酒杯照得像滴血。
赵天成举着酒杯走过来时,顾疏桐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檀香味——和三年前泼她脏水的营销号通稿里,那个“匿名知情人”描述的“身上有檀香味的大佬”,分毫不差。
“顾小姐。”赵天成的手要碰她手背,她端起酒杯巧妙避开,“久仰。”
裴砚舟坐在她右侧,指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
那是他们约好的“警惕”暗号。
她笑着举起酒杯:“赵总对我好像特别关注?”
“做投资的,自然要关注潜力股。”赵天成的目光扫过她的锁骨,“听说《红妆》要冲击金棕榈奖?我光辉可以追加两千万——”
“但赵总上个月让人往我微博评论区泼脏水,这个月又想当投资人?”顾疏桐的声音甜得像加了蜜,“这生意,是不是太好赚了?”
包间里的空气突然凝固。
赵天成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捏着餐巾角慢慢收紧。
裴砚舟适时轻笑一声:“顾老师开玩笑呢——赵总,您看这道菜……”
晚餐结束时,顾疏桐的手包底层多了半张撕碎的“做空方案”。
她站在云顶阁的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灯火像撒了把碎钻。
裴砚舟的外套搭在她肩上,带着他体温的余温:“他刚才摸手机三次,第一次是收到林远被捕的消息,第二次是看到你碰那份‘黑料计划’,第三次……”
“第三次是我提到《红妆》冲奖。”顾疏桐转身,鼻尖几乎要碰到他下巴,“所以他怕的不是我,是《红妆》。”
夜风掀起她的发尾,裴砚舟伸手替她别到耳后。
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垂,低声道:“何姐把资料传回公司了。”
顾疏桐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突然笑了:“那就让他怕个够。”
回到公司时,助理小周抱着笔记本等在门口:“何姐说赵天成的背景资料都整理好了,在您办公室。”
裴砚舟替她推开办公室门,暖黄的灯光漫出来,照得桌上的资料像座小山。
顾疏桐摸出钢笔,在“赵天成”三个字上画了个圈。
笔尖落下时,她听见裴砚舟在身后说:“这次,我们连他的影子都要拆穿。”
窗外的月光爬上资料夹,某页纸的角落,“顾氏集团”四个字在阴影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