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时,顾疏桐的高跟鞋刚沾到地面,就被裴砚舟拽着往化妆间跑。
走廊里飘来梅妆造型师特有的檀木香,对方正抱着个镶钻化妆箱从转角转出来,抬头看见两人时眼睛一瞪:“顾影后!您预约的定妆——”
“梅老师!”裴砚舟突然松开顾疏桐的手,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勾住对方肩膀,“我跟您商量个事儿呗?”他用指节抵着下巴,做出苦恼的样子,“您看疏桐演的这个角色是个女将军,整天舞刀弄枪的,涂那么多层粉容易花妆,要不咱今天就薄涂一层?”
美妆造型师的眉毛立刻竖成两把小刷子:“裴导!您上回把我给男主角准备的发胶换成风油精,我忍了;前天把群演的胭脂盒里塞跳跳糖,我也忍了!但今天这定妆照要登上《电影人》封面的——”
“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裴砚舟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转头冲顾疏桐挤眼睛,“疏桐你快哄哄梅老师,他刚才还说要给你贴十二片金箔做额饰呢,我这不是怕闪到摄影师吗?”
顾疏桐憋着笑走过去,从化妆箱里抽出把珍珠梳往梅妆手里塞:“梅老师最疼我了,上次我拍武打戏蹭花了妆,您连夜调了款防水粉膏,现在还在我化妆包最里层收着。”她用指尖点了点对方胸前的工作牌,“再说了,要是定妆照不够惊艳,我明天就跟裴导去您家蹭饭,让他给您露一手辣椒炒芒果。”
“去去去!”梅妆被逗得嘴角直抽,推着两人往化妆间走,“先把妆化了,等会再跟你们算账。”
裴砚舟刚要跟进去,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发烫。
他摸出来扫了眼屏幕,笑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是何敏发来的定位:顶楼会议室,红色保密箱已打开。
他敲了敲化妆间的门:“疏桐,我去趟何敏那儿,十分钟后回来。”
“知道了。”顾疏桐的声音混着粉扑轻拍的声响传出来,“要是她又拿合同砸你,记得躲左边,右边有盆栽挡着。”
裴砚舟憋着笑往电梯跑,到顶楼时正撞见何敏抱着台笔记本电脑往外走。
她今天没戴那副细框眼镜,眼尾的细纹因为熬夜有些发暗,见着他就把电脑往他怀里一塞:“周明远的法务团队提前了,改成六点谈判。但更重要的是——”她指了指会议室墙上的投影布,“林浩的社交圈分析图。”
投影仪亮起来的瞬间,裴砚舟差点没把电脑摔了。
蓝色光网里,林浩的名字被红线圈着,向外延伸出二十多个节点,其中有个标着“张伟(星耀娱乐副总裁)”的节点,和林浩的聊天记录、转账记录、酒店监控截图像藤蔓似的缠在一起。
“张伟?”裴砚舟皱眉,“星耀娱乐不是跟顾家有过项目合作吗?三年前顾氏撤资那次,就是他们接的盘。”
“不止。”何敏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林浩缩在星耀娱乐地下车库的阴影里,往一个黑色信封里塞照片——正是上个月顾疏桐代言翻车时流出的“收受贿赂”伪造证据。
“李明今天上午联系我,说林浩出事前三天,曾在张伟办公室待了两小时,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加密U盘。”
裴砚舟的指节抵着下巴,盯着屏幕里张伟的照片。
那是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像淬了冰,左耳垂有颗极小的钻石耳钉——和顾疏桐上个月在慈善晚会上撞到的“不小心”踩她裙摆的男人,耳钉款式一模一样。
“疏桐知道吗?”
“刚发消息让她化完妆直接过来。”何敏看了眼手表,“还有七分钟。”
七分钟后,顾疏桐推开会议室门时,发间的金箔额饰还闪着细碎的光。
她扫了眼投影布,指尖轻轻敲了敲张伟的照片:“上个月慈善晚会,他踩我裙摆时,说‘顾影后这双鞋,怕是要走不少弯路’。”她扯下额饰扔进化妆包,“当时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
“是试探。”裴砚舟接过话,“他在确认你对林浩的事有没有怀疑。”
何敏把一沓文件推到桌子中间:“我让技术部恢复了林浩的手机数据,发现他和张伟的聊天记录里有段语音。”她点开播放键,林浩的声音带着酒气飘出来:“张总,顾疏桐最近查得太严,那批假合同我真不敢再送了……”
“怕什么?”张伟的声音低得像蛇吐信子,“她顾疏桐再能打,还能斗得过资本?等《红妆》扑街,她连影后头衔都保不住,到时候——”
“啪”的一声,顾疏桐按下暂停键。
她垂着眼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腹蹭过无名指上那枚裴砚舟去年在戛纳买的银戒——当时他说“戴着它,谁都别想欺负你”。
“所以林浩是替罪羊,张伟才是把我推下悬崖的人。”她抬头时眼尾微挑,“但他可能没想到,我顾疏桐摔下来时,会抓把土撒他脸上。”
裴砚舟伸手揉了揉她发顶:“那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我让副导演去查张伟最近的项目,他名下有三部待上映的电影,其中一部主演是周明远的侄女——”
“我让法务部整理张伟近三年的税务记录。”何敏推过一台平板,“星耀娱乐去年有笔两千万的‘项目咨询费’打到了林浩名下的离岸账户,而林浩当天就转去了张伟妻子的美容医院。”
顾疏桐的手指在平板上划过转账记录,突然笑出声:“何敏,把这些资料刻成三张光盘,一张给陈队,一张给《娱乐周刊》的老周,还有一张——”她抬眼看向裴砚舟,“塞进张伟明天要参加的行业峰会的嘉宾礼包里。”
“高!”裴砚舟打了个响指,“让他既挨法律的制裁,又挨舆论的抨击。”
何敏低头看了眼时间:“现在四点半,陈队五点半下班前能把资料送过去。裴导,你去联系老周,就说‘有大料够他拿年度新闻奖’;疏桐,你跟我去趟物证科,确认林浩那批假合同的鉴定报告。”
三人分头行动时,窗外的阴云终于攒成了雨。
顾疏桐跟着何敏冲进停车场时,裴砚舟的车已经停在门口。
他摇下车窗,头发被雨淋得翘起几撮,举着袋刚买的糖炒栗子晃了晃:“物证科楼下有家栗子摊,趁热乎的。”
顾疏桐坐进副驾时,栗子的甜香混着雨水的凉意,裹着他身上那股松木香涌过来。
她剥开颗栗子塞进他嘴里,看他被烫得直吸气的傻样,突然说:“裴砚舟,要是当年在学校知道你现在这样——”
“知道我会追你?”他舔了舔被烫红的舌尖,把车开上主路,“那时候你总说我学术观点偏激,现在该说我追人手段偏激了吧?”
顾疏桐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指:“那时候我总觉得,能把《电影美学》倒背如流的人,该是个老学究。”她侧头看他被雨刷扫亮的侧脸,“结果发现,原来天才导演的疯狂,是因为眼里容不得沙子。”
裴砚舟的耳尖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他猛咳两声掩饰心虚,把车停在物证科门口:“到了。你先进去,我去把栗子壳扔了——哎等等!”他突然拽住她手腕,从口袋里摸出个蓝色发圈套在她腕上,“刚才看你头发被雨打湿,梅老师要骂的。”
顾疏桐低头看着发圈上绣的小电影机图案,笑着推门下车。
雨幕里,裴砚舟的声音追过来:“疏桐!谈完记得给我发消息,我在楼下买了姜茶——”
后半句被雨声吞没了。
她握着发圈往楼里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打开看是何敏的消息:【陈队说资料够立案,明早九点跟我们去警局做笔录。】
物证科的空调开得很足,顾疏桐抱着姜茶坐在鉴定室里,看工作人员把最后一份假合同放进证物袋。
何敏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猛地一变:“什么?张伟的助理说他今晚要飞新加坡?护照在海关被扣了?”
顾疏桐的姜茶杯“咔”的一声磕在桌上。
她看着何敏按下免提,陈队的声音带着电流声传出来:“何小姐,我们刚查到张伟名下有六张假护照,其中一张的照片是林浩——”
“所以林浩那天在机场被认出来,不是巧合。”顾疏桐突然站起来,“张伟想让林浩当替罪羊,结果林浩贪心想多要封口费,他就……”
“所以才会发那条威胁短信。”裴砚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浑身湿透地靠在门框上,手里举着台笔记本电脑,“我刚黑进张伟的邮箱,发现他今天下午给某个匿名账号发了封邮件,主题是‘顾疏桐’。”
他点开邮件,屏幕上跳出张照片——是顾疏桐今早从小区出来时的背影,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
会议室的空调突然“嗡”地响了一声。
顾疏桐看着照片里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裴砚舟非要替她拿包,说“万一有狗仔,我挡前面”。
“他还没放弃。”何敏的指尖抵着太阳穴,“但我们也没给他机会。陈队,麻烦加派两组便衣跟顾小姐回家。裴导,你今晚住疏桐家——”
“我家有客房!”裴砚舟抢答,耳尖又红了,“就、就住客房!”
顾疏桐没理他的慌乱,盯着电脑里的照片轻声说:“明天去警局,我要亲手把证据递到陈队手里。”她转头看向裴砚舟,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然后——”
“然后让他看看,顶流御姐和疯批导演的反击,从来就没有‘刚开始’。”裴砚舟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雨水的凉意,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因为我们,早就赢在起跑线上了。”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
顾疏桐站在客厅窗前,看楼下便宜的车亮着小灯,像两颗守夜的星。
裴砚舟在厨房煮姜汤,锅铲碰着瓷碗叮当作响,突然喊了一嗓子:“疏桐!你冰箱里的柠檬是不是坏了?怎么这么酸——”
她笑着转身,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未接来电显示是一串乱码,和那天的威胁短信同一个号码。
她刚要按删除键,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消息:【明早九点,警局门口见。】
窗外的雨打在玻璃上,顾疏桐望着短信里的字,突然想起裴砚舟常说的那句话——“电影里最精彩的,永远是最后十分钟的反转”。
她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往厨房走。
裴砚舟举着汤勺回头,发梢的水滴滴在衣领上,活像只炸毛的猫:“你笑什么?我跟你说这姜汤——”
“没什么。”顾疏桐拿过汤勺搅了搅,“就是觉得,明天的太阳,该挺亮的。”
裴砚舟盯着她眼里的光,突然伸手把她圈进怀里。
雨水的凉意、姜汤的暖意、松木香混在一起,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疏桐,等这事儿完了——”
“等这事儿完了,”她抬头吻了吻他下巴,“我们就去拍那部你说的,关于‘疯批导演和顶流御姐’的纪录片。”
夜色渐深时,何敏的加密邮箱收到份新文件。
打开是段监控录像:张伟在机场被警方按在墙上,金丝眼镜摔在地上,左耳垂的钻石耳钉闪着冷光。
录像最后,他抬头看向镜头的眼神里,有不甘,有慌乱,却独独没有认输。
何敏关掉视频,给陈队发了条消息:【注意保护证人李明,张伟的保镖这两天在他小区附近出现过。】
她望着窗外的雨,想起顾疏桐下午说的话——“真正的反击,从来不是把敌人打倒,而是让他知道,就算爬起来,也永远追不上我们的背影”。
而此刻,那道背影,已经在雨幕里,走得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