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推开门时,玄关的暖光裹着咖啡香涌出来。
裴砚舟脱了西装搭在臂弯,发梢还沾着雪粒,指尖却早一步覆上她后颈——那是她每次焦虑时都会不自觉收紧的肌肉群。
“别绷着。”他把她的羽绒服挂进衣帽间,动作轻得像在哄炸毛的猫,“刚才在车里你指甲都快掐进我掌心了。”
顾疏桐摸出手机,屏幕锁了又开,开了又锁。
那条短信像根细针,扎得她视网膜发疼。
“他说布下天罗地网。”她转身时撞进裴砚舟怀里,声音闷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处,“可我们连他网眼在哪儿都没摸清楚。”
裴砚舟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手顺着脊背慢慢往下抚,直到触到她后腰那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三年前拍武戏时摔的,当时他在法国看金棕榈入围名单,知道消息时她已经拆线了。
“三年前你被群演泼硫酸,我在飞机上急得把安全带扣掰断;去年你被私生堵在地下车库,我翻了三个栏杆冲过去。”他捏着她耳垂轻轻扯,“现在有我在,天罗地网?大不了我们拆了重织。”
顾疏桐抬头看他,眼尾的泪痣在暖光里泛着蜜色。
“去书房。”她抽走他西装内袋里的手机,“把老周发的李明近三年资金流水调出来,我要看看他最近在哪个环节最缺钱——缺钱的人,网才会漏风。”
书房的落地灯调成了冷白。
裴砚舟把笔记本推到她面前时,她正咬着钢笔帽,发梢垂下来扫过他手背。
“这里。”她指甲尖点在2022年11月的转账记录上,“给‘恒远建材’打了八百万,可《红妆》的设备采购合同里,恒远根本没中过标。”
“查过恒远法人。”裴砚舟点开另一个文件夹,“是李明表舅的儿子,去年刚注册的空壳公司。”他突然倾身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侧脸,“顾老师,你睫毛在抖。”
“滚。”顾疏桐拍开他捣乱的手,耳尖却红了,“继续说。”
“重点在这。”他调出李明的日程表,用触控笔圈出周三下午三点,“他推了金影节的评审会,说要陪女儿去迪士尼。”屏幕蓝光映着他翘起的发梢,“可老周查了迪士尼预约记录——李小姐那天下单了环球影城的优速通。”
顾疏桐突然笑了,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数字。
“让何敏把开机宴的伴手礼换成定制钢笔,刻上‘合作共赢’。”她转着椅子面对他,“李明这种人,最爱在酒桌上炫耀自己‘运筹帷幄’,到时候我敬他三杯,他能把当年烧证据的细节都抖出来。”
裴砚舟托着下巴看她,喉结动了动。
“顾老师,你认真搞事业的样子……”
“像母狮子。”顾疏桐接得顺口,又补了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鸡皮疙瘩要掉键盘上了。”
他却突然弯腰把她连人带椅子抱起来,往沙发上一放。
“先休息。”他扯松领带,从茶几底下摸出盒曲奇,“你今天只喝了杯豆浆,刚才在律所跟王浩耗了三小时,血糖该低了。”
顾疏桐咬着曲奇,看他在白板上画思维导图。
墨迹从“李明”发散出“资金链”“家庭关系”“舆论弱点”,最后所有线条都扎进“开机宴”三个字里。
窗外的雪还在下,白板边缘凝着层薄霜,他的字迹却越来越浓,像把淬了火的刀。
第二天天刚亮,顾疏桐的手机在五点整震动。
何敏的语音消息带着咖啡香:“顾姐,李律师和张顾问九点到公司,我让前台备了云南小粒;裴导要的安保公司资料在你邮箱,他们有给金棕榈影展做过防护的经验。”
会议室的百叶窗拉开时,何敏正把一摞合同推到顾疏桐面前。
她今天穿了件酒红色西装裙,耳坠是两颗圆滚滚的珍珠,“李律师说能调当年审计员的通话记录,张顾问擅长媒体危机公关——昨晚我磨了他半小时,他答应带团队驻组。”
裴砚舟晃着马克杯走进来,杯壁上凝着水珠。
“安保公司我筛了三家。”他把平板推给何敏,“第三家的主管以前是特警,能在场地布三层监控,连无人机都飞不进来。”
顾疏桐翻着合同,突然抬头:“何敏,把李明的女儿照片找出来。”
“啊?”何敏愣了下,立刻掏出手机翻相册,“上周狗仔拍到她在SKp买包,要原图还是精修?”
“原图。”顾疏桐指节敲了敲桌面,“他周三说陪女儿去迪士尼是幌子,实际上要见的人……”她顿了顿,“可能和恒远建材的新招标有关。让老周盯着环球影城的VIp休息室,拍两张父女‘偶遇’的照片——到时候在开机宴上,我拿这照片敬他,他得当场喷酒。”
何敏突然笑出声,珍珠耳坠晃得像两颗小太阳:“顾姐,你这招比我当年对付狗仔还狠。”
下午的拍摄场地在旧仓库改造的影视基地。
顾疏桐踩着马丁靴踩过满地木屑,裴砚舟举着测光表跟在后面,羽绒服帽子滑下来,露出翘起的发梢。
“这里层高够,打顶光不会穿帮。”他指了指天花板,“那边的旧货架正好当道具,省得搭景。”
顾疏桐摸了摸生锈的铁架,指尖沾了层红漆。
“安全隐患呢?”她抬头看横梁,“这些吊臂多少年没检修了?”
“今早让安保公司的人查过。”裴砚舟掏出对讲机,“老张,把承重检测报告拿过来。”穿藏蓝工装的男人小跑着递来文件,他扫了眼,递给顾疏桐,“最大承重两吨,我们的灯光设备最重的才八百公斤。”
风从破窗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碎纸片。
顾疏桐裹紧大衣,看裴砚舟蹲在地上检查电线接口。
他的后颈露在毛衣外,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像片小树叶。
“当年在北电,你给《雷雨》做灯光设计,也是这么趴地上看线路。”她突然说。
裴砚舟抬头,眼里映着透过玻璃的阳光:“那时候你演繁漪,骂我打光像鬼片。”
“本来就是。”顾疏桐别过脸,嘴角却翘起来,“现在呢?”
“现在?”他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灰,“现在打光师说,给顾影后打光得带护目镜——她眼睛太亮,反光能闪瞎人。”
傍晚回家时,玄关的暖光依旧。
顾疏桐脱了靴子,窝在沙发里揉脚踝。
裴砚舟端着姜茶过来,手指在她脚腕上不轻不重按了两下:“下午走太多路了?”
“嗯。”她捧着茶杯,看窗外的雪停了,月亮像块碎玉嵌在云里,“今天何敏说,开机宴的请柬发出去后,有三个原本观望的投资人主动联系了财务。”
“因为他们知道李明要跳出来当活靶子。”裴砚舟坐在她脚边,仰头看她,“顾老师,你比三年前更会下套了。”
“还不是被你带坏的。”她捏了捏他耳垂,手机突然在茶几上震动。
发件人还是那个陌生号码,短信内容像盆冰水兜头浇下:“新场地的监控线路我让人改过了,今晚十点,你们会收到份‘惊喜’。”
顾疏桐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突然把手机塞给裴砚舟。
“查Ip地址。”她站起来,大衣都没穿就往玄关走,“联系安保公司,现在去场地。”
裴砚舟拽住她手腕,把羽绒服披在她肩上。
“我让老张带四个人先过去,我们开车跟在后面。”他低头帮她系好围巾,呼出的白雾模糊了镜片,“顾疏桐,你记不记得大二那年?”
“什么?”她转身时,围巾穗子扫过他下巴。
“你说要当最狠的影后,谁挡路就踩谁。”他帮她把帽檐压低点,眼里燃着簇小火,“现在有人挡路了——”
“那就踩过去。”顾疏桐扣上最后一粒纽扣,转身拉开门。
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裴砚舟的笑被吹得散在风里:“顾老师,这次我帮你扶梯子。”
楼下的车鸣笛响起时,顾疏桐的手机在裴砚舟口袋里再次震动。
他没看,只握紧她的手,指节发白。
雪地上,两串脚印叠在一起,往夜色深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