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两秒,突然笑出了声。
那笑声的尾音带着一丝清脆,宛如初春冰雪初融时敲碎的薄壳。
裴砚舟端着热牛奶,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牛奶升腾起细细的白雾。
他凑近看了眼短信,手指关节在杯沿轻叩了几下,说道:“这威胁短信的文案水平,还不如顾晓月给我们做的应援图有创意呢。”
“人家可是专业搞事情的,哪能跟高中生比浪漫呀。”顾疏桐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牛奶杯底留下了一个湿润的圆形印记。
她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下了像小扇子一样的阴影,“明天的发布会,他们要是想搞事,最有可能的时间点是——”
“走红毯时的安保漏洞,或者提问环节安排递话筒的托儿。”裴砚舟接话极快,就像在对台词一样。
他把牛奶推到她手边,自己则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可乐,“何敏今天下午发了三版应急预案,我让场务组加派了八个便衣。”
顾疏桐抬眼,发现他眼底泛着些许青黑。
想起昨夜两点还听见书房里有翻剧本的声音,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说:“别学那些资本家熬夜了,你要是现在在发布会上打哈欠,热搜肯定会是#裴导困成猫#。”
裴砚舟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道:“御姐关心人都这么拐弯抹角的吗?”话音刚落,窗外突然响起一道惊雷,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他突然神情严肃起来,“但说真的,我让人查了发消息的Ip地址,在国外——和上个月买营销号黑你的是同一批人。”
顾疏桐的指甲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掌心,说:“所以他们着急了。《红妆》点映的口碑评分破了9.2,金棕榈那边的评审看了粗剪片段后都打电话来询问进度。”她抽回手,端起牛奶,杯壁的温度熨贴着虎口,“拆墙的时候,总有人怕光线太刺眼。”
次日清晨,被雨洗净的阳光格外透亮。
顾疏桐推开会议室的门时,何敏正踮着脚往白板上贴照片——那是昨天刚出炉的《红妆》终极海报,画面中她穿着墨绿旗袍,倚靠在旧戏台的侧影,裴砚舟举着场记板的背影被后期做成了半透明的叠影,标题“拆墙”两个字仿佛是用刀刻上去的。
“早。”何敏转身时,发梢扫过肩头的香奈儿外套,“裴导让我把发布会流程又过了五遍。”她晃了晃平板,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时间轴,“九点走红毯,九点半入场,十点开幕,提问环节控制在二十分钟,其中前五个问题留给合作媒体,后三个留给随机观众——”
“等等。”顾疏桐指着平板上“随机观众”的标注,问道,“留三个位置给普通观众?”
“裴导说要学《红妆》里女主拆墙的架势,把场子从封闭的名利场拓展到观众群体中。”何敏调出监控截图,“我让安保组在观众席安装了隐形摄像头,每个提问观众的身份证、社交账号都提前筛选了三遍。”她突然压低声音,“昨晚裴导还让场务组在后台准备了应急妆箱,连你常用的圣罗兰1966号色口红都备了三支。”
顾疏桐没有接话,目光落在白板右下角的便签上。
那是裴砚舟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顾疏桐高跟鞋防水台3厘米,台阶数7级,注意别踩空”。
她的指尖蹭过便签边缘,想起昨夜他蹲在玄关为她擦拭高跟鞋的模样——说是擦鞋,倒更像是在保养什么易碎品。
“叮。”裴砚舟推开门,手里提着三份豆浆和包子。
他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了小臂,腕骨处还沾着一点黑色马克笔的印记,“何姐,再把直播信号源的备用线路检查一遍。”他把包子递给顾疏桐,“我今早路过老陈包子铺,记得你说他们家的荠菜包比剧组早餐好吃。”
何敏翻了个白眼,说:“裴大导演,现在可是工作时间。”
“工作和喂饱影后并不冲突。”裴砚舟拉开椅子坐下,包子皮被他捏出了褶皱,“发布会后台的逃生通道,我让武行组的人守着。要是真有人扔鸡蛋——”他突然笑了起来,“记得提前把顾影后的高定裙换下来,我可不想明天的热搜是#顾疏桐被砸成鸡蛋灌饼#。”
顾疏桐咬了一口包子,荠菜的清香混合着热气窜进鼻腔。
她踢了踢裴砚舟的鞋尖,说:“你倒是挺会未雨绸缪的。”
下午三点,发布会现场还蒙着蓝色幕布。
顾疏桐踩着细高跟鞋绕舞台走了两圈,裴砚舟举着测光表跟在后面,说:“追光灯要打到这里。”他抬手比划出一个高度,“你转身的时候,侧光要调暗三格,这样旗袍上的盘扣才会有电影质感。”
场务组的小王抱着提词器跑过来,说:“裴导,主持台的麦克风高度调好了,顾老师试试?”
顾疏桐凑近话筒,清了清嗓子,说:“大家好,我是顾疏桐。”
“低了。”裴砚舟立刻摇了摇头,“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话筒要再升高五公分。”他弯腰调整支架,头顶扫过顾疏桐的手背,“上回在威尼斯,你穿着平跟鞋被话筒戳到下巴,我记了三年。”
“裴导的记性好得都能去考博士了。”顾疏桐低头看着他,发梢垂下来扫过他的后颈,“不过现在——”她突然提高音量,“大家好,我是顾疏桐,《红妆》的主演。”
“对了。”裴砚舟直起身子,指尖还沾着调试设备的灰尘,“等会儿让造型师把你耳坠的位置再往右偏两毫米,从这个角度拍摄,刚好能拍到你耳后那颗小痣。”
顾疏桐摸了摸耳后,那里确实有一颗浅褐色的小痣,平时总是被头发遮住。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在片场,裴砚舟举着监视器喊“卡”,说她情绪到位但耳坠角度不对。
当时她还翻了他一个白眼,现在倒觉得——
“顾老师,舞台地板的防滑垫铺好了。”场务组的老张敲了敲地面,“您试试走猫步?”
顾疏桐走了两步,鞋底与防滑垫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裴砚舟抱臂点头,说:“比上次在时尚周的t台走得稳。”他突然对老张说,“再加一层软垫,她上个月在剧组摔过一次,我怕——”
“裴砚舟。”顾疏桐转身,高跟鞋在舞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你再这么婆婆妈妈的,明天的发布会该改名叫《裴导的一百种操心》了。”
裴砚舟冲她挑了挑眉,说:“那收视率肯定比《红妆》点映还高。”
暮色渐渐漫进窗户,两人回到了家。
顾疏桐刚换下高跟鞋,门铃就叮咚作响。
顾晓月举着保温桶挤了进来,发梢还沾着雨珠,说:“我在食堂偷师学做了银耳莲子羹!”她把保温桶放在茶几上,“姐,我今天去图书馆查资料,发现《红妆》的原型戏班真的存在过!”
“小历史学家。”裴砚舟拿出三个碗,说,“说说看?”
“那个戏班叫‘映红’,民国三十年拆了旧戏台建新剧场,结果——”顾晓月突然捂住嘴,“不能剧透!反正跟你们电影里演的特别像!”她舀了一勺羹递到顾疏桐嘴边,“姐,你明天走红毯要穿那套月白色旗袍吗?我昨晚给你熨好了,挂在衣帽间第二个衣架上。”
顾疏桐含着甜丝丝的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晓月,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干嘛?”顾晓月把手机递给她,“该不会是要查我有没有偷偷给拆墙cp超话打榜吧?”
“你姐是要确认你有没有按时写作业。”裴砚舟笑着插了一句。
顾疏桐没理他,翻出顾晓月的相册,找到那张应援图,说:“明天的发布会,让你们班同学把这张图做成灯牌,举在第三排观众席。”她把手机还给顾晓月,“位置我让何敏留好了,票钱算我——”
“不用!”顾晓月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我们班集资买的!班长说这是‘支持姐的事业,顺便磕糖’!”她看了一眼时间,“我得回学校上晚自习了!”临出门又探出头来,“姐,要是有人搞事,你就冲我眨眨眼,我让我们班体育委员举着灯牌砸过去!”
“体育委员的灯牌是用来应援的,不是当武器的。”裴砚舟笑着关上门,转身时正好撞进顾疏桐的拥抱里。
她的头顶蹭着他的下巴,声音闷闷地说:“今天何敏说,晓月上个月翘了三节课去给《红妆》做宣发。”
“这小丫头片子,还挺会藏着掖着的。”裴砚舟搂住她的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但你说得对,有些墙在拆除的时候,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叮——”
手机震动声从茶几上传来。
顾疏桐拿起来,屏幕上是一条新消息:“明天见。”
裴砚舟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后颈,说:“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发消息,是害怕了。”他拿过手机,把威胁短信截图发给何敏,“但害怕归害怕,该防范的还是要防范。”
顾疏桐把手机塞进他的掌心,说:“明天,我们就把墙彻底拆掉。”
月光洒在茶几上的应援图上,“拆墙cp,势不可挡”八个字被镀上了银边。
窗外不知哪户人家的风铃响了起来,叮叮当当的,仿佛在应和着什么即将破土而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