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天光像浸了水的宣纸,模模糊糊地映在落地窗上。
顾疏桐推开门时,会议室的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何敏已经把投影布拉开了,蓝色幕布上密密麻麻标着红圈的行程表,就连顾延平周三上五十点十七分去洗手间都用荧光笔圈了起来。
“您二位可算来了。”何敏把两杯美式咖啡推到桌角,杯壁上的水珠在木桌上洇出小圆圈,“张磊熬了半宿,把顾延平这半年的资金流向、合作方名单全扒出来了。最绝的是——”她敲了敲投影仪遥控器,幕布切换成一张截图,“昨天凌晨三点,他助理用私人账号给水军头子转了笔钱,备注是‘顾疏桐黑热搜加量’。”
裴砚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指节抵着下巴笑道:“顾总这是生怕我们不知道他急了?”他忽然探身凑近屏幕,指腹点在某个红圈上,“这地方——帝豪酒店宴会厅,明天九点的慈善晚宴?”
“匿名短信里说的‘宴会厅见’,应该就是这儿。”顾疏桐把包放在桌上,金属搭扣磕出轻响。
她的指尖在行程表上划过,停在“星耀计划”四个字上——那是顾延平联合几家资本搞的新造星项目,表面上是捧新人,实则是洗钱和打压异己的工具,“他们选慈善晚宴,是想借公益的名头堵住我们的嘴。”
“所以我们偏要在宴会上撕开这层皮。”何敏抽出一份文件推过去,封皮印着“星耀计划证据链”,“我联系了陈导、李制片,还有当年被顾延平截胡资源的那批人,半小时后到。”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陈导提着保温桶晃了进来,白头发翘得像一团蒲公英:“小顾的咖啡我带来了,裴导的可颂在楼下,老陈说要双倍奶油——”他突然顿住,盯着投影幕布上的红圈笑出声来,“好家伙,顾延平这老狐狸的尾巴终于全露出来了。”
陆续有人进来。
李制片抱着笔记本电脑,眼镜片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牙膏沫;当年被截胡资源的女演员小棠攥着保温杯,杯身印着“搞钱不emo”,见到顾疏桐就扑过去抱住她:“姐,我带了我爸收藏的录音笔,当年顾延平威胁我签不平等条约的话,我全录下来了!”
顾疏桐的眼眶有点发热。
她站起来,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各位,我们手里有顾延平操纵舆论的转账记录,有星耀计划资金异常流动的凭证,还有小棠的录音——但还不够。”她扫过众人期待的脸,声音沉了下来,“他们背后有三家上市公司做壳,有二十多个营销号当枪,我们需要更多人站出来。”
“我联系了都市报的王主编。”李制片推了推眼镜,“他当年被顾延平断过广告,正憋着一口气呢。”
“视频平台的张总说,只要证据扎实,他们愿意开热搜专题。”陈导把保温桶里的豆浆倒出来,“热乎乎的,都趁热喝。”
裴砚舟突然笑出了声。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那枚磨得发亮的银戒指:“各位知道我大学时为什么总跟顾老师吵架吗?”他歪头看着顾疏桐,后者正垂眼翻文件,耳尖却悄悄红了,“因为她总说‘数据是商业的血肉,艺术是商业的骨头’。现在我懂了——”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顾疏桐大二时的发言稿照片,“我们要让所有人看见,被资本碾碎的骨头,正在重新长出血肉。”
会议室里安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掌声。
小棠举着录音笔喊道:“那必须得让顾延平看看,什么叫人民的力量!”陈导拍着桌子笑道:“小裴这张嘴,不当传销头子真是屈才了!”
顾疏桐低头翻着资料,喉结动了动。
她伸手握住裴砚舟放在桌沿的手,指腹蹭过他掌心的茧——那是拿了十年导筒磨出来的。
九点整,两人提着装满证据的文件箱出了公司。
秋日的阳光有点晃眼,裴砚舟把墨镜推到顾疏桐的鼻梁上:“王主编最烦迟到的,咱们得赶在他喝第三杯茶前到。”
都市报的主编室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
王主编捏着放大镜看转账记录,老花镜片后的眼睛越瞪越大:“好家伙,这流水——”他突然拍桌,惊得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顾延平当年断我广告时,说‘媒体就该听资本的’,现在我倒要看看,是他的钱硬,还是读者的眼睛亮!”他抓起座机就拨电话:“小刘!把社会版头条撤了!明天头版给我留整版!”
从报社出来时,顾疏桐的手机震个不停。
何敏发消息说:“电视台张总说要做深度访谈,网媒那边要直播揭露会。”裴砚舟晃了晃手里的文件箱,箱子扣环碰出清脆的响声:“顾老师,咱们这是要把娱乐圈的‘皇帝的新装’扒个干净啊。”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车窗。
顾疏桐望着窗外掠过的广告牌——那是她半年前被撤掉的代言,现在换成了某个网红的脸。
她摸了摸耳坠,那是裴砚舟去年送的,刻着“真相会来”四个字。
“在想什么?”裴砚舟突然伸手,把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在想……”顾疏桐转头看着他,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想当年在论坛吵架,你说‘商业片要什么艺术性’,我摔了发言稿就跑。”她笑出声来,“结果你不仅捡了起来,还贴了十年。”
裴砚舟的耳尖红了。
他咳了两声,把车拐进公司地下车库:“那叫战略保存敌方情报——”话还没说完,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攥紧她的手:“何敏说,顾延平的私人飞机提前到了,现在在酒店顶楼会议室。”
顾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摸出包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有点凉:“看来他们比我们想象中更着急。”
晚上七点,两人又来到了小公园。
湖面的风裹着桂花香,比昨夜更浓了些。
顾疏桐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银戒指,戒圈内侧刻着“并肩”两个小字——是裴砚舟偷偷找人刻的。
“明天……”她开口,声音有点沙哑。
“明天我们就站在宴会厅中央,把证据甩在顾延平脸上。”裴砚舟打断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然后——”他突然弯腰摘了一朵野菊花,别在她耳后,“然后我要你你,在所有闪光灯底下。”
顾疏桐的脸腾地红了。
她刚要说话,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拿出来看时,屏幕蓝光刺得她眯起了眼——是一条新的匿名短信,只有四个字:「准备好火。」
裴砚舟凑过来看,突然笑出了声。
他牵起她的手往家走,路灯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根系交缠的树:“顾老师,你记不记得老陈说过什么?”
“什么?”
“他说,烟花要炸得响,得先把引线点得旺。”裴砚舟捏了捏她的手,“现在,引线已经烧到脚边了。”
小区楼下的路灯亮了。
顾疏桐抬头看着自家窗户——客厅的灯还没开,漆黑一片。
她摸出钥匙,突然转身抱住裴砚舟。
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混着导筒上的木漆味,让她感到安心。
“走吧。”裴砚舟吻了吻她的发顶,“回家整理证据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
顾疏桐掏出钥匙时,听见裴砚舟在身后轻声说:“顾老师,明天之后——”
“嗯?”
“我们该换个大点的戒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