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的喧嚣像退潮的海水,刚漫过顾疏桐的高跟鞋尖就迅速退去。
她踩着细高跟迈进休息室时,耳尖还残留着粉丝尖叫的余震——方才被推上台时,有个小姑娘举着灯牌挤到最前排,灯牌上“疏桐照夜,砚舟映月”八个字被追光灯照得发亮,晃得她眼眶发酸。
裴砚舟反手带上休息室的门,金属锁扣“咔嗒”一声,把外头的热闹彻底关在门外。
他扯松领带,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刚才那个举灯牌的小丫头,手都抖成筛子了。”
顾疏桐解下珍珠手包放在米色沙发上,发簪在包链上晃出细碎的光。
她对着墙上的穿衣镜理了理鬓角,镜中裴砚舟的影子正弯腰替她捡掉落的粉饼——方才被粉丝挤上台时,手包带勾住了话筒线,粉饼“啪嗒”掉在红毯上。
“余悸?”她接过粉饼,指尖擦过他指腹的薄茧。
三年前在金棕榈颁奖礼后台,也是这样的薄茧,替她擦掉过睫毛上的泪。
裴砚舟直起身子,指节叩了叩她的肩:“是后怕。”他低头时碎发扫过眉骨,“刚才林浩然派来的托儿举着‘抄袭’灯牌往台上冲,要不是保安反应快......”
“但我们接住了。”顾疏桐转身,替他把歪了的领结理正。
丝绒领结在她指尖服帖得像只温驯的猫,“你在台上说‘《红妆》的分镜手稿在电影学院档案馆存了三年’时,我听见后排有记者翻相机内存卡的声音——他们在找证据。”
休息室的门被“吱呀”推开。
何敏甩着鳄鱼皮手包挤进来,外套搭在臂弯,发梢还沾着外头的风:“都别回忆温情戏码了。”她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摔,屏幕亮着未读消息,“我刚从洗手间出来,蹲到林浩然的助理在抽烟——那姑娘被我塞了包润喉糖,嘴就松了。”
顾疏桐拾起手机,屏幕上是聊天记录截图:“林总说要让《红妆》的豆瓣开分跌破5分,买5000个‘剧情老套’‘演技浮夸’的差评,再买100个大V带‘资本强捧’的节奏。”
“阴招。”裴砚舟扯过沙发上的毛毯搭在顾疏桐腿上——她方才在台上站了半小时,膝盖旧伤该犯了,“现在观众吃这套,尤其是没进影院的,看见差评就打退堂鼓。”
“姐!”顾晓月扒着门框探进脑袋,发顶的应援灯牌还亮着,“我刚刷超话,有粉丝说要自发做‘红妆名场面混剪’,还有人联系了高校影视社团做专业影评......”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群聊99+的消息,“需要我帮忙对接吗?”
顾疏桐揉了揉妹妹发顶翘起的呆毛:“你来得正好。”她抽出茶几抽屉里的便签纸,笔尖唰唰写着:“联系三个影视区百万粉博主,让他们提前点映;超话里组织‘红妆细节考据’活动,比如我在戏里戴的翡翠镯子是民国老物件,砚舟设计的推轨镜头和《神女》致敬——这些都能当料。”
“我这就去!”顾晓月抓过便签纸,灯牌撞在门框上发出“叮咚”响,“对了姐,上次给你做造型的王老师说要直播讲戏服,我帮你约时间?”
“机灵。”裴砚舟笑着摇头,转脸又正色看向何敏,“片场那边也得加把锁。上回道具组丢的银簪,我怀疑是林浩然的人偷的——说是要查‘剧组管理问题’,实则想泼脏水。”他摸出手机翻通讯录,“我认识个退伍特种兵开的安保公司,以前给金棕榈剧组护过场,让他们明天就来驻场。”
何敏捏着手机沉吟:“再加条,让宣传团队准备‘导演片场日记’vlog。”她划拉着屏幕找案例,“观众爱看幕后,尤其是你俩在暴雨里拍夜戏的片段——上次场记拍的素材,哭戏ng三次那段,剪出来绝对能圈粉。”
顾疏桐突然按住裴砚舟正在拨号的手。
她的手机在沙发缝里震动,屏幕亮起时,冷白的光映得她眉峰微蹙。
裴砚舟凑过去,看见短信内容:“以为买通几个博主就能捂嘴?明天早上九点,#红妆抄袭# 要上热搜前三。你们的金棕榈梦,该醒了。”
休息室的水晶吊灯在头顶晃了晃。
顾疏桐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珍珠手包的链子蹭着手机壳发出细碎的响。
她抬眼时,裴砚舟正握着她的手,指腹一下下摩挲她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是《红妆》杀青时,全剧组用道具金饰熔了打的纪念戒,内侧还刻着“疏桐砚舟”四个字,被磨得有些模糊。
“他急了。”裴砚舟突然笑出声,拇指抹掉她手背上的汗,“上回他买水军说你‘耍大牌摔剧本’,结果被场记的监控录像打脸;再上回说我‘潜规则女演员’,那姑娘直接开直播骂他‘血口喷人’。现在只剩‘抄袭’这张牌——可《红妆》的分镜手稿在电影学院躺了三年,他敢查,我们就敢把档案扫描件发全网。”
顾疏桐捏了捏他的手腕:“但得防着他狗急跳墙。”她抽回手拿起手机,给宣传总监发消息:“让技术部盯着热搜后台,有异常买量立刻截图;联系法务部准备律师函模板......”
“疏桐。”裴砚舟突然握住她正在打字的手,“你看。”他指了指窗外——暮色里,几个没走的粉丝举着灯牌蹲在酒店门口,暖黄的光在渐暗的天色里像小太阳。
有个姑娘举着喇叭喊:“疏桐姐!我们信你!《红妆》必冲金棕榈!”
顾疏桐的眼眶突然发酸。
她想起十年前在电影学院,裴砚舟为了争一个推轨镜头的速度,和她在放映室吵到保安来赶人。
那时她觉得这男人像块带刺的顽石,现在才明白,他的刺从来都是对着不公,而温柔,只给值得的人。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
顾疏桐低头看新消息,是宣传总监发来的:“已联系五个影视大V,明早八点发‘红妆分镜解析’长文。”她抬头时,裴砚舟正把她的珍珠手包重新挂在臂弯,发簪在包链上晃出细碎的光,像星星落进了人间。
“走。”她挽住他的胳膊,“去片场。”珍珠手包撞着他的西装裤,发出轻响,“我要看着他们把明天的点映场布置好——林浩然不是爱演戏吗?那我们就给他搭个最大的戏台,让他看看,什么叫真金不怕火炼。”
裴砚舟替她拉开门,穿堂风卷着外头粉丝的欢呼灌进来。
顾疏桐踩着高跟鞋跨出门槛,突然听见裴砚舟在她耳边低语:“其实刚才在台上,我本来想说......”
“说什么?”她转头,看见他眼里的光,像极了暴雨片场举着打光板说“再拍一条,这般情绪对了”的模样。
“说‘顾疏桐和裴砚舟的名字,早就在金棕榈的奖杯上刻好了’。”他笑着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不过现在说也不晚——毕竟,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把这句话变成现实。”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
顾疏桐刚要迈步,手机在包里再次震动。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显示乱码。
她放下手机,脸色凝重地看向裴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