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反光板被正午的太阳烤得发烫,顾疏桐站在教堂布景的彩玻璃下,裙摆扫过地面的木屑。
这是他们卡了第七次的\"苏晚与学生告别\"戏份——本该是噙着泪说\"去更光明的地方\"的温情段落,可对面的赵明宇又把台词念成了\"去更...更...\"尾音像被掐断的录音带,眼神直勾勾黏在她发间那枚珍珠发夹上。
\"卡!\"裴砚舟的声音从监视器后炸响,墨镜滑到鼻尖露出泛红的眼尾,\"赵明宇,你是被焊在NG台了?
这台词你昨晚对了八遍!\"他抄起场记本往椅背上一摔,金属搭扣\"咔嗒\"弹开,\"场记,记第十三次NG。\"
场记小周的笔在本子上戳出个洞。
顾疏桐摸出丝帕擦了擦后颈的汗,余光瞥见赵明宇弯腰捡道具书时,故意把书页蹭过她鞋尖——这是他近三天来第N次\"不小心\"的肢体接触。
昨天他说\"帮你理裙摆\",指尖在她大腿根逗留了三秒;前天他说\"对戏更投入\",背台词时直接把下巴抵在她肩窝。
\"疏桐姐,喝水。\"顾晓月从场务手里接过冰饮,小脸上皱成包子,\"赵哥今天又把'光明'说成'光...明',他舌头是被门夹了?\"
顾疏桐拧开瓶盖喝了口,凉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她望着赵明宇被副导拉去说戏的背影,想起裴砚舟今早塞给她的手机——监控截图里,凌晨两点的化妆间,赵明宇举着她落在椅子上的外套,鼻尖几乎要贴上去。
\"疏桐?\"裴砚舟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白衬衫后背洇着汗渍,\"去我休息室?
有点事说。\"
两人刚推开休息室的门,空调的冷风裹着咖啡香扑过来。
裴砚舟反手锁上门,从裤袋里摸出个U盘甩在茶几上:\"这是昨天道具组的行车记录仪。\"他点开投影,画面里,装圣母像的卡车停在巷口,赵明宇的助理往司机手里塞了叠红票子,\"前天群演集体发烧?\"他又调出聊天记录,\"群演公司的负责人说,有人匿名给每个群演转了五千块'病假补贴'。\"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天前裴砚舟在化妆间说的\"拿真心当武器\",此刻终于看清那把刀的轮廓——不是单纯的纠缠,是处心积虑的破坏。
\"我刚找他谈了。\"裴砚舟突然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在器材库后面的休息室。\"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揉皱的纸,\"他说...疏桐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
顾疏桐猛地抬头。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她看见裴砚舟眼尾的红又深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砚舟。\"她伸手覆住他摩挲袖口的手,掌心的薄茧硌得她心跳漏了一拍,\"我在《霜刃》拍追车戏时,被对家买通替身故意撞飞。\"她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拇指,\"当时我躺在医院想,娱乐圈的脏水总得有人兜着。\"她的拇指蹭过他虎口的伤疤——那是去年拍爆破戏替她挡碎片时留下的,\"现在...换我兜着你。\"
裴砚舟的耳尖\"腾\"地红了。
他刚要说话,休息室的座机突然\"叮铃铃\"响起来。
顾疏桐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机械音:\"顾小姐,赵先生藏了些好东西。\"电流声刺得她耳膜发疼,\"要我现在公开,还是等你们拍完《红妆》?\"
她的手一抖,电话砸在茶几上。
裴砚舟立刻俯身按住免提键,机械音继续飘出来:\"他书房第三层暗格里的相册,床头柜第二个抽屉的录音笔...啧,都是好材料。\"
顾疏桐望着裴砚舟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空调的嗡鸣声里,她听见自己和裴砚舟重叠的心跳声——像擂在战鼓上的鼓点,一下,又一下。
\"你是谁?\"裴砚舟抓起电话,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
\"我是谁不重要。\"机械音笑了,\"重要的是...游戏才刚开始。\"
\"咔\"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休息室里静得能听见投影机关闭时的\"滴\"声。
顾疏桐望着茶几上的U盘,又望向裴砚舟——他的墨镜不知何时滑到了鼻梁下,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
\"疏桐。\"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从今天起,你走哪我跟哪。\"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无名指的戒痕——那是她戴了十年的祖母绿戒指,今早被他说\"不符合苏晚人设\"哄着摘了,此刻正躺在他西装内袋里,\"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裴砚舟的剧组里,玩这么大的局。\"
窗外的风突然掀起窗帘,吹得茶几上的U盘滚了两滚。
顾疏桐望着裴砚舟紧抿的唇,想起他大学时在辩论会上说过的话:\"真正的猎手,从不会急着亮爪。\"
此刻她突然明白,眼前这个总爱装疯卖傻的导演,从来都不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