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拇指在接听键上悬了两秒。
裴砚舟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带着刚洗过的薄荷洗发水味——他凑得极近,连手机信号格的闪烁都看得一清二楚。
“顾小姐,裴导演。”女声像浸在冰水里,每个字都带着颤音,“我是李明的前助理。有些东西,你们可能需要看看。”
顾疏桐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下唇。
三个月前她被泼脏水时,水军控评的话术模板里,“前助理爆料”四个字出现过十七次。
但这次不同——裴砚舟的手指正搭在她手腕上,脉搏跳得比平时快两拍,这是他判断信息可信度时的习惯动作。
“什么东西?”裴砚舟替她问了,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世不恭,像在问咖啡里加不加糖。
“财务流水、威胁艺人的邮件、还有……”电话里传来纸张翻动声,“他让人往《红妆》片场送过期道具的签收单。”女声突然低下去,“我偷了移动硬盘,藏在公司楼下垃圾桶第三个夹层。但明天早上六点保洁会换袋……”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天前场记小周红着眼眶说道具组的绢花全发霉时,裴砚舟蹲在地上翻那些霉斑,指节捏得发白——当时他说“这不是疏忽,是谋杀”,现在看来,是谋杀《红妆》的命。
“见面谈。”裴砚舟突然开口,食指在顾疏桐手背上画了个圈,“今晚十点,老城区的‘慢时光’咖啡馆。你戴顶米白色渔夫帽,我们穿黑色情侣款外套。”
顾疏桐挑眉。
他们哪来的黑色情侣款外套?
转头就看见裴砚舟冲她挤眼睛,从沙发缝里摸出件自己的黑色大衣,又扯过她搭在椅背上的黑西装——得,套一起还真像那么回事。
“别耍花招。”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我女儿在市一医院儿科307,要是出什么事……”
“我让何敏现在就去守着。”顾疏桐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半小时后,她会发你一段307病房的实时视频。”
裴砚舟在手机备忘录上快速打字:查李明前助理资料——林小夏,28岁,女儿先天性心脏病,半年前被李明以“工作失误”为由开除,赔偿款至今没到账。
他划拉着屏幕,抬头时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这姑娘,是被逼到悬崖边了。”
老城区的路灯泛着暖黄的光晕,照得“慢时光”的木质招牌有些褪色。
顾疏桐把墨镜往上推了推,裴砚舟则把棒球帽压得低低的——他们刚绕了三条街,确认没车跟踪。
咖啡馆里飘着焦苦的现磨咖啡香,角落卡座的女人正把吸管咬得变形。
米白色渔夫帽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眼尾有颗泪痣——和裴砚舟查到的证件照分毫不差。
“林小姐。”顾疏桐在她对面坐下,把保温桶推过去,“红糖姜茶,热的。”
林小夏的手指抖了抖。
她盯着保温桶上“顾疏桐工作室”的logo看了三秒,突然掀开随身的帆布袋,哗啦啦倒出一堆文件:“这是李明近三年的洗钱记录,他用‘星芒文化发展基金’做壳,实际是给境外赌场洗钱。还有这个——”她抽出一张A4纸,“上个月他让我联系文物贩子做假镯子的聊天记录,说要‘让顾疏桐栽在文物走私里,永世不得翻身’。”
裴砚舟的指节抵着下巴,目光像扫描仪似的掠过文件。
当看到某张银行流水单上“星芒 - 拉斯维加斯账户”的汇款记录时,他突然笑出了声:“李总这是把《红妆》当赌桌了?可惜他押错了注。”
顾疏桐翻到最后一页,是段录音的文字稿。
开头是李明的声音:“钱进,你说你个道具组的老东西,凭什么拒绝我换镯子?你女儿在巴黎读研究生的学费,我可是按时打到卡上的。”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文件边缘。
三天前钱进在片场对她欲言又止时,她还以为是老人记性差,原来他是被捏住了软肋。
“移动硬盘在这。”林小夏从袜子里摸出个银色小方块,“加密密码是我女儿的生日。但……”她突然抓住顾疏桐的手腕,“你们得保证,等事情闹大了,我和小糖能去国外。”
“明天中午十二点,我让人把签证和机票送到医院。”顾疏桐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你救了《红妆》,我们不会让你白冒险。”
凌晨两点,工作室的投影仪亮得刺眼。
何敏啃着冷掉的三明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转账记录:“乖乖,这数额够判十年起步了。”
裴砚舟把移动硬盘插进取样器,抬头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顾老师,我们明天可以玩把大的。”
“怎么大?”顾疏桐正给林小夏的女儿小糖挑儿童口罩,闻言抬眼。
“召开发布会时,除了曝光证据,还要直播连线金棕榈评委。”他掰着手指,“再让顾晓月在微博发段录音——就说‘作为顾疏桐的妹妹”
顾疏桐突然笑出声,把印着小熊的口罩拍在他胸口:“裴导,你这哪是导演,分明是策划鬼才。”
“那是被某人逼的。”裴砚舟接住口罩,指尖蹭过她发尾,“谁让我家顾老师总爱往危险里钻。”
晨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时,何敏的手机炸了。
她举着屏幕冲进来:“热搜爆了!#李明涉多项违法# #红妆道具被掉包实锤# 都在前三!”
顾疏桐盯着新闻里李明被带走时的照片——他平时梳得油光水滑的背头乱成鸡窝,西装领口大敞,活像只被拔了毛的孔雀。
“该松口气了吧?”裴砚舟递来热牛奶,杯壁上凝着水珠,“昨天你翻文件翻到凌晨三点,眼下都青了。”
“还没。”顾疏桐喝了口牛奶,突然抓住他手腕,“你听。”
走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顾晓月举着手机冲进来,发梢还滴着水:“姐!我刚录了支持《红妆》的视频,要现在发吗?”她身后跟着场记小周、灯光师老王,甚至连做饭的阿姨都举着“红妆加油”的手写牌。
裴砚舟突然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个月前开机时,场记还战战兢兢地问“顾影后会不会甩脸子”,现在这些人挤在走廊里,眼睛亮得像星星。
“发。”顾疏桐摸出手机,给林小夏发了条消息:“签证已办好,司机在医院门口等你。”
下午三点,剧组棚里飘着奶茶香。
顾疏桐踩着戏里的绣花鞋,正给群演讲走位,裴砚舟突然从幕后绕出来,往她嘴里塞了颗话梅:“甜的,补补气血。”
手机在此时震动。
她扫了眼屏幕,短信内容让她指尖微顿:“这只是开始,你们还没有赢。”
裴砚舟凑过来看,突然笑出了声:“李总倒是执着。”他抽走她手机,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发回去,“我回了‘那就继续奉陪’。”
顾疏桐刚要说话,就听见场记喊:“顾老师,裴导!道具组说新到的头面首饰需要您过目。”
她转身往道具间走,裴砚舟跟在后面踢着地上的泡沫板。
经过化妆镜时,他突然伸手按住她肩膀:“顾老师,你看。”
镜子里映出两人的影子。
顾疏桐的戏服裙角扫过他的裤脚,他的棒球帽歪在脑袋上,活像两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等《红妆》拿了金棕榈……”他突然压低声音,“我要在领奖台上说,我最感谢的人,是那个总爱跟我抢剧本的顾老师。”
顾疏桐的耳尖慢慢红了。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道具间传来动静。
转头时,正看见副导演赵明宇抱着个檀木盒子站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盖——那动作,像在摩挲什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