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时，她正被裴砚舟揣着手暖着。
指腹隔着毛衣能触到他肋骨的轮廓，像钢琴键般排列，让她想起他在片场敲场记板的模样——明明是个大导演，敲起板子来倒像小朋友敲木琴，总把\"卡\"的尾音拖得老长。
震动感顺着掌心窜上来，她抽出手，屏幕亮起的瞬间，裴砚舟也凑过来。
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他呼出的热气扫过她耳垂，像片场打光灯烤着胶片，烫得她耳尖发麻。
\"这只是开始，你们还没赢。\"
短信内容在黑夜里格外刺眼。
顾疏桐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没点删除，反而把手机转向裴砚舟：\"新玩家入场了。\"
裴砚舟低头看了眼，忽然笑出声。
他的笑带着点气音，像风穿过场记板的孔洞，顾疏桐偏头看他，发现他眼底的星光没散，反而更亮了：\"顾老师，你发现没？\"他用指节蹭了蹭她手背，\"咱们这一路，从代言翻车到被造谣耍大牌，从资本压档到对手买热搜——\"他屈指敲了敲她手机，\"威胁短信都升级成定制款了，说明咱们这戏，快成气候了。\"
顾疏桐没接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边缘。
那是何敏去年送的，印着《霜刃》里她饰演的女侠剪影，边缘已经磨出毛边。
她想起上个月在发布会，有记者问她\"被全网黑的时候后悔过吗\"，她当时盯着台下闪烁的镜头，说了句\"后悔没提前买个防摔手机壳\"。
现在想来，倒像是个预言。
\"打给何敏。\"她突然说，掏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让她查号码来源。\"
裴砚舟没拦她，反而从裤兜摸出薄荷糖，剥了一颗塞进她嘴里：\"先压压火。
上次她查顾晓月的站姐手机号，用了十七分钟——\"他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八点十七分，赌杯姜茶，她九点前能给咱们画个关系网出来。\"
顾疏桐被薄荷糖冰得皱了皱眉，却没反驳。
何敏的电话接通时，背景音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混着外卖小哥的喊\"何姐你的杨枝甘露到了\"。
\"刚想给你发消息！\"何敏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李总那边的经侦结果出来了，他名下三个空壳公司都跟'星芒'有关联——等等，你打电话来是不是为了那条短信？\"
顾疏桐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我让人盯着你手机呢！\"何敏笑骂，\"刚收到拦截提醒，匿名号码，境外虚拟号段，不过定位到了国内Ip——\"键盘声突然变密，\"现在在查登录设备，初步锁定三个可疑目标：李总的助理王强，上次买营销号黑你的'娱乐八爪鱼'主编，还有...\"她突然压低声音，\"顾氏集团二房的财务总监。\"
顾疏桐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顾氏？\"
\"上次顾老爷子生日宴，二房那几位不是说你'抛头露面丢顾家脸'么？\"何敏嗤笑，\"不过暂时都是推测，我让技术组再挖两层。
对了，裴导在旁边吧？
让他接电话。\"
裴砚舟凑过来，接过手机：\"何姐，我在。\"
\"查李总关联的那个'星芒'，他们最近在谈《红妆》的海外发行权。\"何敏的声音带着敲击键盘的节奏，\"另外让陈默把明天的场务名单再筛一遍，我刚收到物业消息，剧组棚子后巷今天来了辆没挂牌的黑色商务车。\"
顾疏桐看着裴砚舟的表情从漫不经心变得严肃，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另一只手已经抓起白板笔在玻璃上画起关系图。
等他挂掉电话，玻璃上已经爬满箭头，最中间的\"李明\"两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
\"分头行动？\"顾疏桐指了指玻璃，\"我去剧组，你找钱进。\"
裴砚舟扯了扯她的羽绒服帽子：\"顾老师，现在十点半，剧组早收工了。\"
\"所以我要去敲副导演的门。\"她把手机塞进大衣内袋，\"上次他说笔记本丢过半天，说不定有人动过。\"
裴砚舟没拦她，反而从椅背上扯下自己的围巾，绕在她脖子上：\"围紧点，外面风大。
我去钱进家——他住阳光小区，三栋二单元，对吧？\"
顾疏桐点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皮肤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场记板，她皱眉：\"穿这么少？\"
\"车里有暖气。\"他晃了晃车钥匙，\"再说了，顾老师不是给我留了姜茶么？\"他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杯，杯壁还凝着水珠，\"等我回来，要喝第二杯。\"
顾疏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裹紧围巾出门。
夜风卷着梧桐叶拍在她脸上，她摸出手机给副导演发消息：\"老周，睡了么？
有点事想找你聊聊。\"
副导演秒回：\"顾老师？我在撸串呢！您说，我记着呢！\"
二十分钟后，顾疏桐站在\"深夜小串\"的玻璃门外，看着副导演举着烤茄子冲她挥手。
桌上摆着五瓶空啤酒，他的脸红得像刚拍的哭戏镜头：\"场记本那事儿...我真不是故意忘的！
那天李总的助理来探班，非说要借去看场次表，我想着都是业内的...\"他突然压低声音，\"后来本子还回来，我翻了翻，发现'关键道具清单'那页被撕了。\"
顾疏桐的筷子停在半空：\"什么道具？\"
\"二奶奶的翡翠镯。\"副导演打了个酒嗝，\"那是民国真品，剧组花大价钱借的。
后来裴导发现不对，让我重新列清单，我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记错...\"
顾疏桐的手机在此时震动，是裴砚舟发来的消息：\"钱进说李明上周找过他，用他女儿的学区房威胁，让他在道具清单里做手脚。
现在人在派出所做笔录。\"
她盯着消息，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拍对峙戏时，二奶奶的翡翠镯在特写镜头里泛着不自然的光——当时她以为是打光问题，现在想来，怕是被掉包了。
凌晨一点，顾疏桐回到工作室时，裴砚舟正蜷在沙发上打盹。
他的毛衣前襟沾着油渍，应该是在钱进家楼下买的煎饼果子。
桌上堆着一沓资料，最上面的照片是李明在酒店宴请某视频平台高管的监控截图，时间是三天前。
\"醒了？\"她推了推他的肩膀。
裴砚舟迷迷糊糊睁眼，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查到了，李明联合星芒想压《红妆》的排片，用假道具搞砸口碑，再低价收购版权。\"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何敏说，他们可能还会搞小动作，比如...半夜蹲点。\"
话音刚落，工作室的门廊传来脚步声。
顾疏桐的呼吸一滞。
那声音很轻，像猫爪踩着地毯，但她听得真切——是皮鞋跟敲击地面的脆响，一下，两下，停在门口。
裴砚舟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别出声。
两人猫着腰躲到文件柜后面，顾疏桐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像片场里失控的打板器，一下重过一下。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五秒，然后慢慢远去。
裴砚舟低头看她，黑暗中只能看见他的眼睛，亮得像监视器的屏幕：\"要追么？\"
顾疏桐摇头，手指按在他唇上。
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轻，但很稳：\"不急。\"
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得桌上的资料哗哗响。
最上面那张照片里，李明举着酒杯笑得得意，而照片边缘，不知何时落了片梧桐叶，正好盖在他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