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把车停在剧组临时搭建的彩钢棚前时,后座的裴砚舟正拿着手机刷热搜。
夕阳透过车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扇形的阴影,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顾疏桐裴砚舟 警局密会#的阅读量已经突破五亿了,热评第一是‘顶流影后和疯批导演凑在一起,怕不是要组团进局子’。”
“那正好。”顾疏桐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等《红妆》入围金棕榈的消息正式公布,这条评论下面肯定得排着队道歉。”她推开车门,晚风吹起她米色风衣的下摆,露出里面收腰的黑色打底衫——即便被全网黑了半个月,这个女人的气场还是能把剧组的空地压出半寸褶子。
裴砚舟跟在她身后朝片场走去,鞋尖踢到一块碎砖,他突然弯腰捡了起来:“顾老师,你看这像不像上次张大师说能‘镇住你命格里伤官’的黑曜石?”他把砖头在手掌心抛了抛,“那个老骗子收了你八万八,结果我在道具组仓库里翻到了半箱同款。”
顾疏桐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
半个月前,张大师在直播里信誓旦旦地说她“命犯小人,需得用千年黑曜石镇宅”,结果转头就被人扒出他卖的是义乌批发的染色鹅卵石——要不是这条诈骗新闻,她也不会被网友连带着骂“蠢到被江湖骗子骗”。
“所以今晚得麻烦裴导了。”她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时风衣带起一阵风,吹得裴砚舟额前的碎发乱翘,“把你上次说的‘反向营销’方案再梳理一遍。”
“现在?”裴砚舟从裤兜里摸出润喉糖,剥开一颗塞进她嘴里——这是他最近发现的新办法,顾疏桐一认真就容易咬后槽牙,含一颗橘子味的润喉糖能让她放松一些。
“先去会议室吧,钱总让人搬了新空调,比棚子里凉快。”
剧组临时会议室的门刚一推开,钱进就从转椅上弹了起来。
他手里攥着打印纸,纸的边角都被捏出了褶皱:“刚刚让助理统计了一下,现在网上说‘顾老师蹭裴导热度’的占37%,骂‘两人炒作博关注’的占29%,剩下的……”他顿了顿,把纸翻到背面,“是问‘《红妆》到底能不能入围金棕榈’的。”
顾疏桐接过纸扫了一眼,突然笑出了声:“37加29是66,剩下34%的人在等答案。”她把纸拍在桌子上,“那我们就给他们答案。”
“怎么给?”场记小张探进头来,手里还攥着场记板,“现在官微发个逗号都会被骂‘买热搜’,上次发了一张剧照,评论区全是‘丑拒’。”
“发剧照不够。”裴砚舟拖过一把椅子,坐在顾疏桐旁边,胳膊肘支在桌子上,“要发就发——”他突然伸手抽走顾疏桐嘴里的润喉糖包装纸,在背面唰唰地写了起来,“《红妆》拍摄日记。从选角到打光,从顾老师一条过的哭戏到我NG了十七次的分镜。”他写完后把纸推了过去,“真实、细碎,让他们看到我们为这部戏掉的每一根头发。”
顾疏桐低下头看着纸上的字,墨迹还没干,晕开了一小片浅蓝色。
她想起上周熬夜对戏的时候,裴砚舟也是这样,拿场记本垫着给她写分镜注解,笔尖都戳破了三张纸。
“那谁来拍呢?”她的指尖点了点“拍摄日记”这四个字,“总不能让场记扛着摄像机吧。”
“我来。”裴砚舟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疯批导演亲自下场当vlog博主,网友不得搬着小板凳来看?”他突然倾身凑近,眼尾上挑,声音压得很低,“再说了——”“我拍的顾老师,肯定比狗仔拍的清楚。”
会议室里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顾疏桐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道具组的小王、灯光师老周,甚至管盒饭的阿姨都挤在了门口。
小王举着手机,屏幕上亮着刚刚拍的照片——她和裴砚舟凑在一起,他的耳尖红得能滴血。
“看什么看!”裴砚舟抄起桌上的马克笔砸了过去,没砸中,反倒把老周怀里的场记板砸掉了,“都回去干活!明天要是拍不完祠堂那场戏,全体加练台词!”
人群哄笑着散开了。
钱进憋着笑收拾桌上的打印纸:“我让宣传组今晚就注册账号,名字就叫……《红妆》剧组野生日记?”
“行。”顾疏桐站了起来,风衣的下摆扫过裴砚舟的手背,“今晚我让小唐把之前拍的花絮发过来,裴导负责剪辑——”她突然停住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得厉害,拿出来一看,是工作室小唐的视频通话。
小唐的脸占满了屏幕,背景是乱得像战场一样的办公桌:“顾老师!你发微博了?”
“没有啊。”顾疏桐点开自己的微博,最新动态赫然是半小时前发的:“无论外界如何评价,我都会坚持自己的初心,用作品说话。”配图是《红妆》片场的照片,她穿着戏里的月白色旗袍,站在旧祠堂的雕花木门前,身后是裴砚舟举着监视器的侧影。
评论区已经刷到了九千条。
顾疏桐往下划,第一条是“顾疏桐你清醒点!”,第二条是“这照片里的导演是谁啊?比你小吧?”,第三条突然变了画风:“等等,这背景是《红妆》片场?我表姐在剧组当群演,说顾老师拍哭戏的时候整条巷子都安静了!”
“是我发的。”裴砚舟从她身后探过头来,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已发送”的提示,“刚才在停车场看见你手机亮着,小唐发了文案过来,我就帮你点了发送。”他挠了挠后颈,“你上次说‘用作品说话’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有星星,我想着……得让更多人看到。”
顾疏桐转过头看着他。
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把他的轮廓镀成了暖金色。
他t恤的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锁骨下一点淡粉色的疤——那是上次拍雨戏的时候被道具砸的,她亲手给他涂的药。
“裴导。”她突然说,“你欠我一颗润喉糖。”
“啊?”
“刚才你抽走我糖纸的时候,糖掉地上了。”她转身往外走,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响声,“现在去买,橘子味的。”
裴砚舟追出去的时候,顾疏桐已经走到了剧组门口的小超市。
他看着她踮起脚去够货架顶层的润喉糖,发梢扫过玻璃,突然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发微博?”顾疏桐转过身,手里攥着两盒橘子味的润喉糖,“小心被骂‘炒作’。”
“不发。”裴砚舟把照片设为屏保,“留着等金棕榈颁奖礼的时候,当素材。”
夜色渐渐深了,钱进的电话打了过来。
裴砚舟接起来,听了两句,脸色沉了下来:“确定是张大师和林浩然?”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剥毛豆的顾疏桐,“他们要黑《红妆》的官微?”
顾疏桐放下毛豆,从他手里拿过手机:“钱总,需要我们做什么?”
“不用。”钱进的声音带着疲惫,但很沉稳,“我让技术组加了三重防火墙,明天就能查清楚他们的攻击源。只是……”他顿了顿,“林浩然那边可能还有后手,你们最近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顾疏桐把最后一颗毛豆扔进了碗里。
裴砚舟伸手去拿,被她拍开了:“这是给道具组阿姨的,她孙子爱吃。”
“顾老师。”裴砚舟突然握住她剥毛豆的手,指腹蹭过她指尖的薄茧——那是拍武戏的时候磨出来的,“怕吗?”
“怕什么?”她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茧子传了过来,“怕张大师的鹅卵石?怕林浩然的网络攻击?”她笑了起来,眼尾的细纹像一朵绽开的花,“裴导,我十八岁在《霜刃》片场被群演骂‘走后门’,二十五岁拿百花奖的时候被说‘靠顾家’,现在……”她捏了捏他的手,“现在我有你,有《红妆》,有整个剧组。”
裴砚舟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凌晨两点,顾疏桐蹲在道具间修被人划破的戏服,睫毛上沾着线头,抬头对他说“没事,能缝”;想起上周暴雨天,她把自己的伞全给了群演,自己淋得透湿,还笑着说“女主角不能感冒”。
“去吃宵夜吧。”他突然站了起来,“巷口那家小餐馆的炒粉干,加两个荷包蛋。”
小餐馆的灯泡晃着暖黄色的光,顾疏桐捧着碗吹着热气,鼻尖沾了一点辣油。
裴砚舟盯着她看,突然伸手帮她擦掉:“顾老师,我有句话……”
“叮——”
顾疏桐的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屏幕亮起一条陌生短信:“明天将是你们的末日。”
裴砚舟凑过来看了看,突然笑出了声:“这语气……像极了张大师上次直播时说‘顾疏桐本月必糊’。”他夹了一块煎蛋放进她的碗里,“末日?正好,我们明天就把‘末日’改成‘《红妆》入围金棕榈’的倒计时。”
顾疏桐咬了一口煎蛋,蛋黄流了出来,染黄了勺尖。
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伸手握住裴砚舟放在桌沿的手:“裴导,记得把拍摄日记的开头剪进去。”
“哪一段?”
“今天在会议室,你说‘要让他们看见我们为这部戏掉的每根头发’。”她笑了起来,眼尾弯成了月牙,“就那句,当开场白。”
窗外起风了,吹得餐馆门口的红灯笼晃啊晃。
裴砚舟望着她被暖光映亮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在热搜上飘着的恶意,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都像这灯笼影子里的灰尘——风一吹,就散了。
他掏出手机,给钱进发了一条消息:“明天让技术组盯紧官微,顺便……准备好金棕榈的入围通稿。”
顾疏桐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她拿起来,是小唐发来的截图——#顾疏桐 用作品说话#的话题正在往热搜前十冲,热评第一是:“突然有点期待《红妆》了。”
裴砚舟的手机也亮了,是钱进的回复:“已联系金棕榈组委会,确认下周三官宣入围名单。”
夜风卷着炒粉干的香气钻进了窗户。
顾疏桐举起可乐杯:“裴导,碰一个?”
“碰什么?”
“碰……我们的剧本。”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他们的掌控,该翻篇了。”
裴砚舟笑着碰了碰她的杯子。
玻璃相击的轻响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窗外的红灯笼还在晃,影子里有细碎的光,像极了顾疏桐刚才说的“星星”。
他突然想起下午在停车场,顾疏桐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颁奖礼我要站你旁边”的时候,风里飘来的隔壁剧组炒盒饭的香气。
原来有些东西,早就在暗里生根了——比如信任,比如依赖,比如……
“裴导?”顾疏桐戳了戳他发愣的额头,“想什么呢?”
“想……”他笑了起来,眼里有星光在跳动,“想明天怎么让那些说我们‘本月必糊’的人,把‘糊’字改成‘火’。”
小餐馆的挂钟敲响了十点。
顾疏桐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一张模糊的照片,是《红妆》片场的监控画面,镜头正对着他们刚才坐的会议室。
裴砚舟凑过来看了看,突然握住她的手:“有人在拍我们。”
“正好。”顾疏桐把手机收进包里,起身时风衣带起一阵风,“让他们拍。拍我们开会,拍我们发动态,拍我们吃炒粉干……”她转身对他笑了笑,“等金棕榈官宣那天,这些镜头,都是最好的证据。”
夜色更深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剧组的路上,影子在路灯下交叠成一片。
裴砚舟摸出兜里的润喉糖,剥开一颗塞进她嘴里:“橘子味的,刚买的。”
顾疏桐含着糖,甜意弥漫开来。
她望着前面剧组的灯光,突然说:“裴导,你说……明天会发生什么?”
裴砚舟牵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捏了捏:“会发生——”他顿了顿,眼里有笑意翻涌,“我们的反击,开始了。”
远处传来剧组场记板的脆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顾疏桐抬起头,看见《红妆》的灯箱招牌在风中微微摇晃,“红妆”两个字被灯光照得透亮,像两把烧得正旺的火。
她突然加快脚步,拉着裴砚舟往剧组跑去。
风掀起她的长发,裴砚舟的笑声追着风飘出去好远。
明天?
明天会是——
他们的剧本,正式杀青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