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凌晨五点的酒店房间还浸在灰蒙蒙的天光里，她摸索着抓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上那条匿名短信的阴影还没散——\"明天将是你们的末日\"。
指腹擦过冰凉的屏幕，她想起昨夜裴砚舟替她拉椅子时，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骨节分明得像他在白板上画的那些箭头。
\"啪嗒\"。
床头灯亮起，裴砚舟裹着件皱巴巴的灰色卫衣从浴室探出头，发梢滴着水：\"我定了六点的早茶，钱进说林氏拿几个海外账户的流水单，他让人五点半送到酒店茶餐厅。\"
顾疏桐坐起身，睡衣肩带滑下去一截，她也懒得拉：\"你昨晚没睡？\"
\"睡了半小时。\"裴砚舟用毛巾擦着头发走过来，水珠顺着喉结滚进衣领，\"经侦的老周两点发消息，说林浩然的离岸账户这三个月有十七笔异常转账，每笔都跟东南亚几个空壳公司挂钩——你猜怎么着？\"他突然俯身凑近，睫毛上的水珠子差点滴到她鼻尖，\"其中一笔正好是《红妆》原定发行方的注册金。\"
顾疏桐伸手推他胸口，却摸到卫衣下紧实的肌肉，指尖顿了顿：\"所以他买通发行方卡我们的排片，再通过海外账户洗钱？\"
\"聪明。\"裴砚舟捞起她搭在椅背上的大衣甩过去，\"走，去会会钱进。\"
茶餐厅的玻璃窗外还飘着细雪，钱进裹着件藏青羽绒服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三笼虾饺，保温杯里的枸杞红枣茶腾着热气。
见两人过来，他手忙脚乱去扶滑到鼻尖的眼镜，塑料文件夹\"啪\"地砸在桌布上：\"我让财务把林氏近三年的海外投资全扒了，您看——\"他翻开文件夹，里面密密麻麻的银行流水单上，红笔圈出的数字像串带刺的项链，\"上个月十八号，林氏娱乐通过开曼群岛的'晨星资本'给'华映传媒'打了八百万，而华映正是咱们原定的发行方。\"
顾疏桐的指甲轻轻叩了叩\"华映传媒\"四个字：\"他们本来答应给我们全国五千块银幕，现在突然说排片率不超过百分之五。\"
\"不止排片。\"裴砚舟抽出张资金流向图，用吸管在桌布上画圈，\"林浩然还买了水军，准备在《红妆》点映那天，把'顾疏桐耍大牌导致剧组延期'的旧料翻出来炒——陈涛今早查监控，发现昨天后半夜有个穿外卖服的人在片场转悠，手机对着咱们的摄影棚拍了十分钟。\"
钱进的茶杯\"当\"地磕在碟子里：\"那...那咱们要不要报警？\"
\"已经报了。\"顾疏桐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和经侦周警官的聊天框，最新一条消息是\"已锁定华映传媒法人，下午两点传讯\"，\"但林浩然这种老狐狸，肯定留了后手。\"她抬眼时，窗外的雪光正好漫进来，把她眼尾的细纹照得发亮，\"所以我们要在他动手前，把《红妆》的点映口碑打出去。\"
裴砚舟突然笑了：\"你猜我今早让场记改了什么？\"不等回答，他从口袋里摸出张排片表，\"原本定在下周三的点映，提前到明天晚上。
地点选在江城大学——那边有咱们的死忠影迷，影评人里也有我本科导师。\"他伸手碰了碰顾疏桐搁在桌沿的手，\"到时候你往台上一站，那些说你'靠资本上位'的通稿，自然不攻自破。\"
顾疏桐没抽回手，反而用指尖蹭了蹭他掌心的茧：\"你昨晚在白板上画的'反击计划'，原来藏着这招。\"
\"那必须的。\"裴砚舟挑眉，眼尾上挑的弧度像只偷到鱼的猫，\"对了，陈涛在片场加了八个摄像头，连道具间的窗户都装了防盗网——他今早跟我说，要是再让人混进去，他就把自己绑在门口当门神。\"
钱进突然咳嗽两声，目光往他们交叠的手那边飘：\"那...那我先去财务室盯着，有新动向立刻发消息。\"他抓起文件夹要走，又回头补了句，\"裴导，您上次说想吃的虾饺皇，我让后厨多蒸了两笼，凉了就不好吃了。\"
等钱进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后，顾疏桐抽回手夹起个虾饺：\"他刚才那眼神，跟我妈当年看我和初恋约会似的。\"
\"那你妈眼光不错。\"裴砚舟把剥好的虾饺推到她面前，\"毕竟我可比你初恋强多了——至少不会在你论文答辩时跟你抢话筒。\"
顾疏桐差点被虾饺呛到：\"裴砚舟！
那是你先说我对《神女》的解读'缺乏灵魂'！\"
\"所以现在谁在和谁一起反击？\"裴砚舟托着下巴笑，雪光透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顾影后，吃完这顿，咱们去经侦局送材料。
老周说林浩然的账户流水里，有笔钱跟三年前那个'女演员坠楼'的悬案有关联——\"
\"叮。\"
顾疏桐的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不是短信，是微信视频通话，备注是\"陈涛\"。
她接起来，陈涛的脸占满屏幕，背景是片场的道具棚，他额角挂着汗：\"顾姐，刚才清理道具箱时，在您的戏服里发现这个。\"镜头往下移，是张泛黄的纸条，墨迹晕开的字歪歪扭扭：\"敢演孟红妆，就等着给她陪葬。\"
裴砚舟的笑瞬间收了，他凑过来看屏幕，指节捏得发白：\"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换完今天的戏服，助理叠衣服时摸到的。\"陈涛的声音闷得像从瓮里传出来，\"我已经让场务把道具间封锁了，调了今早的监控——您猜怎么着？
凌晨三点十七分，有个穿工作人员制服的人溜进去，戴了帽子口罩，身高大概一米七五。\"
顾疏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查工牌。
凌晨三点能进片场的，要么是剧组老人，要么有通行证。\"
\"已经在查了。\"陈涛突然压低声音，\"还有，张强的狗仔队今天在片场外围蹲点，举着相机拍个不停，我让保安拦了两次，他们说'拍顾影后敬业工作'。\"
\"张强？\"裴砚舟冷笑，\"上个月他还在蹲某顶流的私生子，现在突然转来拍我们？\"他摸出手机快速翻了翻，\"林浩然今早给'狗仔江湖'公众号打了笔广告费，标题都想好了——《顾疏桐新戏频出幺蛾子，敬业人设还能撑多久》。\"
顾疏桐把手机往桌上一扣，虾饺的热气扑在她脸上，烫得眼眶发酸：\"所以他先是卡排片，再买通狗仔造谣，最后用恐吓信打击我心态——\"
\"但他漏算了一步。\"裴砚舟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你是顾疏桐，不是被吓大的。\"他抽过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油，\"走，先去经侦局，把林浩然的烂账全抖出来。
至于张强...\"他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我让公关部联系了几个业内大V，等会发通稿——《裴砚舟新片《红妆》未映先火，神秘恐吓信反成宣传噱头》。\"
顾疏桐被他气笑了：\"你这是把脏水当肥料使？\"
\"不然呢？\"裴砚舟把她的围巾绕紧些，\"当年我拍《雾中蝶》时，有人往我咖啡里下泻药，我转头就让场记把'导演带病工作'写成花絮，结果那期花絮播放量破了两千万。\"他推开门，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顾影后，咱们的反击，该从舆论场开始了。\"
经侦局的会议室里，周警官把厚厚的案卷推过来时，墙上的挂钟正好敲了十下。
顾疏桐翻看着林浩然的资金流向图，手指停在\"2021年6月15日，向'海平咨询'转账三百万\"那行：\"海平咨询？\"
\"三年前坠楼的女演员苏小棠，生前签的经纪公司就叫海平。\"周警官点了根烟，烟雾在他眉间缭绕，\"当时警方判定是意外，但苏小棠的妹妹一直说她手机里有威胁短信。
我们查了林浩然的通话记录，苏小棠出事前三天，他和她通过二十分钟电话。\"
裴砚舟的指节抵着太阳穴：\"所以林浩然可能不止是卡我们拍片，他手上可能还背着人命。\"
\"目前只是关联，需要更多证据。\"周警官掐灭烟头，\"但你们提供的这些流水，已经够申请冻结他部分账户了。\"他看了眼手表，\"下午三点，我们会去林氏娱乐总部调查，你们最好别在这时候刺激他。\"
\"刺激？\"顾疏桐把案卷合上，\"是他先往我戏服里塞恐吓信的。\"
从经侦局出来时，雪已经停了，阳光在裴砚舟的车顶上铺了层金箔。
顾疏桐坐进副驾，手机突然震动，是条匿名短信：\"你们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她把手机递给裴砚舟，他扫了眼，突然笑出声：\"老林这是急了。
你看，他之前发'末日'，现在改成'掌握'，说明咱们的动作让他慌了。\"他发动车子，\"走，回片场。
陈涛说今天要拍孟红妆在戏园被砸场子的戏，你得提前去试妆。\"
片场的化妆间里，造型师正给顾疏桐戴珠花，镜子里映出裴砚舟靠在门框上的身影，他手里晃着杯奶茶：\"顾老师，等会拍砸场子那场戏，你记得把茶盏摔得狠点——我要让观众听见瓷器裂开的声音。\"
\"知道了，裴导。\"顾疏桐对着镜子挑眉，\"倒是你，别光顾着盯镜头，等会群众演员扔的假砖头，你记得让他们离我远点。\"
\"放心。\"裴砚舟晃了晃手机，\"陈涛在监视器后盯着呢，砖头里塞的都是棉花。\"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今晚收工早，带你去吃夜市的烤鱿鱼——我知道江城有个摊，鱿鱼须烤得比你在巴黎吃的法餐还香。\"
收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顾疏桐卸完妆，发现裴砚舟靠在保姆车边打哈欠，羽绒服帽子滑到后脑勺，像只没睡醒的大猫。
她走过去戳了戳他肩膀：\"不是说去吃烤鱿鱼？\"
\"走。\"裴砚舟立刻精神了，拽着她往巷口跑，\"那摊老板十点收摊，再晚就只能吃冷的了。\"
夜市的路灯昏黄，烤鱿鱼的香气裹着烟火气钻进鼻腔。
顾疏桐咬着鱿鱼须，看裴砚舟蹲在摊前和老板砍价：\"叔，再给我加两串脆骨，算我便宜点呗？\"
\"行嘞，看在你带女朋友来的份上。\"老板笑着递过烤串，\"这姑娘面熟，是演电影的吧？\"
顾疏桐刚要开口，裴砚舟已经揽住她肩膀：\"对，大明星，您多给点辣椒，她就好这口。\"
夜风卷着烤炉的热气扑在脸上，顾疏桐突然想起大学时，裴砚舟总在她的论文里画叉，说她\"重技巧轻情感\"。
可此刻他举着烤串的手，和当年在课堂上挥着教鞭的手，分明是同一双。
\"顾疏桐。\"裴砚舟突然叫她名字，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雪，\"其实我大学时总跟你抬杠，是因为...\"他的耳尖在路灯下红得发亮，\"因为你讲《神女》时眼睛发亮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妈当年在剧团唱戏，谢幕时观众扔的鲜花砸在她脚边。\"
顾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伸手握住他冻得冰凉的手：\"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她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就像现在，你明明紧张得手都在抖，还非得装成没事人。\"
裴砚舟的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顾疏桐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还是匿名短信：\"明天将是你们的末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裴砚舟把最后一串鱿鱼塞进她嘴里：\"让他说去。
明天点映现场，咱们用《红妆》的口碑，给他的'末日'加点料。\"
回剧组的路上，顾疏桐的手机提示音不断。
她摸出来看，微信消息99+，微博推送跳个不停。
裴砚舟瞥了眼屏幕，伸手把手机扣在她腿上：\"别看了，肯定是林浩然买的营销号在造势。\"
\"但...\"
\"明天点映结束，咱们用票房和口碑打脸。\"裴砚舟把车停在剧组门口，转头时，路灯正好照在他眼睛里，\"顾疏桐，我有预感——\"
\"什么预感？\"
\"预感明天之后，'顾疏桐&裴砚舟'这六个字，会成为所有资本的噩梦。\"
顾疏桐推开车门，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看向剧组大楼，顶层的灯光还亮着，是陈涛在查监控。
手机又震了震，她低头，微博推送的标题刺得眼睛疼：\"顾疏桐新戏状况不断，业内人士：本月必糊？\"
裴砚舟走到她身后，把外套披在她肩上：\"走吧，明天还要早起。\"
顾疏桐攥紧他的袖口，往楼里走。
楼道里的声控灯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把并排的剑，终于要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