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上的狐尾影子晃了晃,门闩被指甲轻轻叩了三下。
苏隐松开攥紧算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早听见了灵狐踏过青石板时,绣鞋与地面摩擦的细碎声响,也闻见了她袖中若有若无的檀木香。
但直到此刻,他才抬步走向门口,指尖刚触上门环,门便从外被推开了。
红灯笼的暖光裹着夜雾涌进来,灵狐立在光影里,月白狐裘上沾着星子似的露水珠。
她抬眸时,苏隐看见她眉心那抹金纹——不是妆容,是皮肤下透出的微光,像被月光浸过的金箔,随着呼吸明灭。
\"苏先生。\"她声音轻得像落在琴弦上的雪,却让苏隐后颈泛起凉意。
前世相师的直觉告诉他,这抹金纹绝非凡物,\"深夜叨扰,是有件事想与你说清。\"
她提着灯笼跨过门槛,狐尾扫过苏隐脚边的青砖。
苏隐退后半步,目光锁在她眉心:\"烛龙后裔?\"
灵狐一怔,随即笑出声来,狐尾在身后轻摆:\"果然瞒不过你。
我前日在演武殿替你说话时,你盯着我眉心看了三息——那时便起疑了?\"她将灯笼挂在柱上,暖黄光晕里,金纹愈发清晰,\"古神烛龙陨落时,留了一脉血脉在妖族。
我出生那日,母族的老祭司说我眉心金纹若显,便是祖神血脉觉醒之兆。\"
苏隐垂眸看自己的算筹袋,指尖摩挲着袋口的云纹——这是他刻意露出的破绽。
三日前替翠羽推演妖庭气运时,他故意将\"烛龙遗脉\"的卦象留了三分模糊,为的就是引灵狐主动开口。
此刻听她坦言,他反而静如深潭:\"所以你接近翠羽,接近我,是为了天机碑?\"
灵狐的指尖顿在狐裘的盘扣上。
那是块半透明的玉扣,里面隐约能看见星图——与苏隐藏在密室暗格里的天机碎片,纹路如出一辙。\"不错。\"她抬眼时,眼底有幽光流转,像烛龙睁眼时的混沌初开,\"天机碑藏着古神陨落的真相,也藏着超脱量劫的契机。
我寻了三百年,只得了半块碎片。\"她忽然倾身凑近苏隐,狐毛扫过他的手背,\"可你有另一半。\"
苏隐后退半步,后背抵上案几。
案角的青铜灯台被撞得轻晃,灯油溅在他衣袖上,他却似未觉,只是盯着灵狐的眼睛:\"你早该抢的。\"
\"抢?\"灵狐嗤笑一声,退开两步,指尖抚过案上的算筹,\"前日云翼夜闯禁地,你用三枚算筹便让帝俊信了他私通巫族——那算筹上的卦纹,分明是用太初石髓温养过的。\"她突然攥紧算筹,骨节发白,\"你明明有通脉境的修为,却在翠羽面前装成洗髓境;你明明能看透我的血脉,却偏要等我自己说破。
苏隐,你比我见过的所有大能都可怕——因为你连'算计'都藏得像本能。\"
烛火噼啪炸开个灯花。
苏隐望着灵狐攥紧的算筹,忽然笑了:\"所以你不敢抢。\"他从袖中摸出块黑布,解开时,暗青色的碎片在掌心流转,\"你怕抢了这碎片,就再也看不懂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灵狐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望着那碎片,喉结动了动,像是要伸手,却又缓缓垂落。\"你想要什么?\"
\"完整的天机碑。\"苏隐将碎片抛起又接住,金属碰撞声在静室里格外清晰,\"我要知道,量劫究竟是谁布的局。\"他盯着灵狐眉心的金纹,声音沉了几分,\"而你想要古神陨落的真相——我们各取所需。\"
灵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她的狐尾在地上扫出半道圆弧,指尖抚过自己眉心的金纹:\"好。
我知道北荒有处古神遗迹,那里的星图与碎片吻合。
三日后,我带你去。\"她转身取灯笼时,袖中滑落枚玉符,是妖庭特有的传讯符,\"但先说好——若你耍我......\"
\"我比你更怕输。\"苏隐弯腰拾起玉符,递还给她时,指尖在符上轻轻一按,留下道极淡的卦纹。
这是他的后手——若灵狐反悔,这道卦纹能引动方圆百里的地脉,将她的位置暴露给最近的巫族斥候。
灵狐接过玉符,似有所觉,却只是垂眸一笑:\"后会有期。\"她提起灯笼跨出门槛,狐尾扫过门框时,带落片枯黄的银杏叶。
叶尖沾着金纹的微光,落在苏隐脚边。
门\"吱呀\"一声合上。
苏隐望着那片叶子,忽然低笑出声。
他摸出怀里的量劫节点图,图上原本模糊的北荒区域,此刻清晰浮现出座盘桓着黑雾的山——正是灵狐提到的古神遗迹。
系统的奖励终于来了,比他预想的更早。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鸣。
苏隐走到窗前,望着月光下的御花园,那里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低语。
他正要拉上窗,余光瞥见远处山林间有道黑影——不是妖,不是巫,甚至不似活人。
那影子立在树后,手中握着枚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牌面刻着的\"玄冥\"二字,他再熟悉不过。
\"有意思。\"苏隐指尖抵着窗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玄冥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跟踪灵狐,还是......他望着那影子逐渐融入夜色,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巡卫换班的梆子声。
更声敲过三更。
苏隐转身回到案前,将天机碎片收进暗格。
他摸出算筹,在案上摆出\"困龙局\"的卦象——灵狐、玄冥、帝俊,三条线此刻缠成了乱麻。
但他知道,乱麻里藏着线头。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屋檐时,苏隐对着铜镜整理冠带。
镜中映出他眼底的星芒——通脉境的修为让他看得更清了。
他系好算筹袋,推开殿门,晨雾里飘来御花园的荷香。
转角处,他看见道青衫身影立在桃树下。
风影的手指轻叩腰间的玉牌,听见脚步声,转头时眼底闪过丝笑意:\"苏先生早。\"
苏隐脚步微顿,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该落的棋子,终于要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