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北荒的风卷着细碎冰晶掠过青牛部落南门。
苏隐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粗麻短褐,混在运炭牛车的杂役里,后颈刻意沾了些草屑——这是祝融部杂役的典型模样,他前夜翻遍部落里所有与巫族交易过的商人口供,连对方脖颈因长期背炭磨出的红痕都用木灰抹了个七分像。
牛车碾过冻土的声响里,他垂着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腰间藏着的龟甲。
那是他用兽胶粘合的赝品,真卦骨早贴身收在油皮袋里。
系统昨夜通过\"灵感\"传来的提示还在脑海里盘旋:\"祝融祭坛地脉紊乱处,藏有星石封印。\"此刻他能清晰嗅到空气中漂浮的焦糊味——那是祭坛持续焚烧牲血的气味,越往火山方向走,鼻腔里的铁锈味便越重。
\"杂役队!\"守在火山口的巫族守卫用长矛尖挑起苏隐的衣领,\"报号。\"
\"丙十七。\"苏隐声音压得粗哑,喉结故意滚动两下,像极了长期吸入炭灰的沙哑,\"前日随老周头送过三车松炭。\"
守卫的目光在他后颈扫过,那里沾着的草屑混着木灰,倒真有几分杂役的狼狈。
他正要放行,斜刺里突然传来皮靴碾过灰烬的声响。
\"慢着。\"
苏隐眼皮微跳。
那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冷硬,正是昨夜水镜前撞碎冰晶的火烈。
他抬眼望去,对方穿着件镶红鳞的皮甲,腰间悬着柄带血槽的短刀,刀鞘上还沾着未擦净的暗红——不知是牲血还是人血。
\"外族算师也来当杂役?\"火烈的拇指摩挲着刀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青牛部落的卦师,倒挺会屈尊。\"
周围杂役的呼吸陡然一滞。
苏隐能感觉到身侧老周头的脊背瞬间绷紧——这是真杂役对祝融亲卫的本能恐惧。
他却慢慢直起腰,指尖看似随意地拂过腰间假卦骨:\"火烈大人说笑了,小的不过是帮部落送炭,顺便...替大人卜一卦。\"
\"卜卦?\"火烈的瞳孔缩了缩,短刀在鞘中发出轻响,\"你替共工那老东西当耳目,倒还敢在我地盘上玩玄虚?\"
苏隐注意到对方喉结动了动。
昨夜水镜前滑落的红鳞,此刻正缀在火烈左肩甲上,在晨光里泛着妖异的光——那是亲卫标记,却也是枷锁。
他忽然笑了:\"大人可知,红鳞在星象里主'困'?\"他屈指弹了弹腰间假卦骨,龟甲相撞的脆响惊得守卫后退半步,\"您这枚鳞,压的是命宫。\"
火烈的手按在刀把上,却没有抽出来。
山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处一道新疤——那是前日与共工部冲突时留下的。
苏隐记得水灵说过,祝融最近总把最危险的任务派给火烈,美其名曰\"历练\",实则是在消耗这个太过锋利的下属。
\"说。\"火烈的声音沉了些。
苏隐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随手撒在炭车上。
铜钱骨碌碌滚过炭块,两枚正面朝上,一枚立在炭缝里。
他弯腰拾起,指腹摩挲着铜钱上的锈迹:\"两阳夹一悬,是'破局'之兆。\"他抬头时目光灼灼,\"但破局的钥匙,不在祝融大人手里。\"
火烈的呼吸突然重了。
苏隐看见他握着刀把的手背青筋凸起,却在听见\"祝融大人\"四字时,指节微微发抖——那不是愤怒,是压抑的不甘。
\"继续。\"火烈咬着牙。
\"祭坛地下有七颗星石。\"苏隐压低声音,\"大人可知道,那是用来镇星脉的?
可现在星石在吸血脉,吸谁的?\"他顿了顿,\"吸的是亲卫的,是您这样替祝融挡刀的人的。\"
炭车旁的守卫们开始交头接耳。
火烈猛地转头瞪向他们,却在转回来时,眼神里多了丝动摇。
苏隐乘势补上一句:\"卦象说,若大人能拿到星石的位置...\"他没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火山口方向。
风卷着灰烬掠过众人。
火烈突然挥开守卫的长矛:\"进去。\"他转身时红鳞甲擦过苏隐肩膀,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戌时三刻,西角守卫换班。\"
苏隐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
系统此刻在他脑海里泛起温热的\"灵感\",像有人在耳边轻语:\"他信了。\"
夜幕降临时,祭坛外的火把次第亮起。
苏隐缩在炭堆后,看着火烈正与西角守卫争执——对方说他越界巡查,火烈便拍着刀鞘骂骂咧咧,火星子从两人争执的唾沫星子里溅出来。
他猫着腰溜进祭坛侧门,鞋底避开地面的血渍——那些暗红的痕迹里混着细碎的咒文,他前夜在卦骨倒影里见过。
祭坛深处比外围更冷。
苏隐摸出火折子晃亮,昏黄的光映出石壁上的刻痕:那是扭曲的巫族古字,还有些他从未见过的符号,像蛇又像锁链。
他顺着刻痕往前走,指尖触到石壁时突然一震——石纹下有微弱的灵力流动,像人的脉搏。
\"是封印。\"他低声自语。
《九元相天诀》自动在脑海里展开,星图与石纹重叠,七处亮点逐渐清晰——正是北斗石的位置。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兽皮,用炭笔快速记录方位,笔尖在\"第七星\"位置顿了顿——那里的灵力波动比其他六处弱,像是被抽干了。
\"啪。\"
火折子突然熄灭。
苏隐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反手摸向油皮袋里的真卦骨,却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一片叶子落在雪上。
\"你以为你是唯一一个想毁掉这个计划的人?\"
声音像浸了冰水的刀。
苏隐转身时,看见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面容隐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是前日潭底去而复返的雷霆!
\"你...\"
\"嘘。\"雷霆抬手示意,远处突然传来铜锣撕裂夜幕的轰鸣。
苏隐听见守卫的呼喝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有贼!
封锁祭坛!\"
火把的光从各个角落窜起,照得石壁上的咒文泛着妖异的红。
雷霆扯住苏隐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跟我走!\"
苏隐没有反抗。
他望着雷霆斗篷下露出的半截靴子——那是共工部斥候特有的牛皮底,可前日潭底黑影的脚步,分明比这更轻。
两人撞开侧门时,追兵的喊杀声已经近在咫尺。
山林里的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苏隐看见雷霆的侧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而对方也在看他,眼神里藏着他读不懂的东西。
\"跑!\"雷霆低喝。
他们冲进雪林的瞬间,苏隐听见身后传来火烈的怒吼:\"追!
别让那两个杂役跑了!\"而在这喧嚣里,他清楚地听见雷霆在他耳边说:\"等会儿,我有话要问你。\"
雪片落进衣领,冷得刺骨。
苏隐握着卦骨的手沁出冷汗——这个突然出现的盟友,究竟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