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道长那轻描淡写的一个“封”字诀,如同神迹降临。困扰云渺一整夜、引来尸王追杀的“天香圣体雏形”异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山涧清晨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师傅!您老真是……”云渺看着重新裹成咸鱼卷、仿佛刚才只是翻了个身的清虚,感激涕零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对方斗篷里飘出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呼噜声堵了回去。行吧,大佬的恩情记心里就行,说出来反而矫情。
她小心翼翼地将疲惫睡去的阿澈放在清虚旁边干燥的草堆上,小家伙因为之前催动圣光消耗过大,小脸依旧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青铜虎安静地趴在他怀里,眼窝幽蓝光芒微弱闪烁,似乎在消化昨晚吞噬的那些毒虫能量。
危机暂时解除。云渺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靠着冰冷的山石,眼皮沉重,意识渐渐模糊。一夜亡命奔逃,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
“嗷……呜……”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如同老旧门轴转动般的低吼,将云渺从浅眠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声音……是铁甲尸王?!它追来了?!
冰冷的杀意和浓烈的尸臭并未出现。云渺警惕地循声望去,只见山涧入口处,那个高大魁梧、青黑色皮肤覆盖着破烂铁甲的恐怖身影,正如同石雕般僵立在那里!
它没有像昨晚那样凶戾地扑杀,幽绿的鬼火在空洞的眼窝中缓缓跳动,似乎在……犹豫?忌惮?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它的视线,越过如临大敌的云渺,死死地锁定在草堆上熟睡的阿澈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锁定在阿澈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他怀中那只眼窝幽蓝的青铜虎。
“吼……”又是一声低沉、沙哑的嘶吼,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暴戾,反而像是在……示弱?或者说,传达某种信息?
云渺指尖扣住毒针和仅剩的药丸,浑身紧绷,如临大敌。这怪物想干什么?昨晚被阿澈的圣光吓退了,现在又来?难道是在等阿澈虚弱的时候下手?
就在云渺犹豫着是先下手为强还是静观其变时,更让她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凶名赫赫、刀枪不入的铁甲尸王,僵硬地、笨拙地……弯曲了它那覆盖着铁甲和干瘪肌肉的膝盖!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它那魁梧沉重的身躯,竟然朝着阿澈熟睡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青黑色的膝盖重重砸在山涧入口的碎石地上,溅起一片尘土!那姿势僵硬而古怪,充满了非人的别扭感,却透着一股无比清晰、不容置疑的……臣服?!
云渺:“!!!” 她感觉自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什么情况?!尸王……下跪了?!向阿澈下跪?!
尸王跪伏在地,那颗覆盖着破烂头盔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低垂了下去。它那只被阿澈圣光灼伤、此刻依旧焦黑一片的巨爪,小心翼翼地探入自己胸前那破烂的甲胄缝隙中,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摸索的动作极其僵硬,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片刻后,它那只焦黑的巨爪缓缓抽出。掌心处,赫然托着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幽幽青黑色光芒的珠子!
那珠子材质非金非玉,入手处似乎极其阴寒,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散发着浓郁到极致的精纯尸气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威压!珠子内部,隐约可见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游动的青黑色气流,正是尸王一身精华所凝聚的——尸王珠!
尸王珠!这可是苗疆炼尸术的至高瑰宝!蕴含着尸王千年修炼的恐怖尸煞本源!是无数邪修和炼尸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其价值,甚至远超十万两黄金!
此刻,这颗足以引发腥风血雨的凶煞之物,正被铁甲尸王如同进献贡品般,小心翼翼地捧在焦黑的爪心,高高举起,朝着阿澈的方向!
“吼……”尸王再次发出一声低沉嘶哑的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敬畏、臣服,以及一丝……恳求?它幽绿的鬼火死死盯着阿澈怀里的青铜虎,那眼神,如同臣民在仰望神明!
献珠?!这千年尸王,竟然在向阿澈……献上自己的本源王珠?!以换取……或者说,祈求什么?!
云渺彻底石化!大脑一片空白!这剧情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比咸鱼师傅弹指灭敌、阿澈嚼碎情蛊还要离谱!
“唔……亮亮的……球球?” 草堆上,阿澈似乎被尸王的低吼声吵醒,揉着惺忪的大眼睛坐了起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山涧入口那个跪着的巨大黑影,还有它爪心里那颗散发着幽幽青黑光芒的珠子。
小家伙没有害怕,反而被那“亮亮的球球”吸引了注意力。他挣扎着从草堆上爬起来,抱着青铜虎,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尸王那边走。
“阿澈别过去!”云渺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抱住儿子。
“娘亲……大块头……给阿澈……球球玩……”阿澈小手指着尸王爪心的尸王珠,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渴望,“小虎虎……也喜欢……亮亮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阿澈的话,他怀里的青铜虎,眼窝中的幽蓝光芒骤然亮了几分,对着尸王珠的方向,极其人性化地……点了点“头”?一股带着渴望的吞噬波动隐隐散发出来。
尸王感受到青铜虎的“注视”和那股恐怖的吞噬气息,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捧珠的爪子都抖了一下!它幽绿的鬼火疯狂闪烁,头颅垂得更低,姿态更加卑微,口中发出更加急促、带着明显恳求意味的低吼。
“吼……吼……”
“它……好像真的只是想把这珠子……送给阿澈?”云渺看着尸王那副“诚惶诚恐、唯恐对方不收”的卑微模样,再联想到昨晚青铜虎吞噬尸毒和尸王对圣光的恐惧,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浮现脑海。
这尸王,怕了!它怕阿澈身上的圣光!更怕阿澈怀里那只似乎能把它当“点心”吞掉的青铜虎!献上自己的本源王珠,或许是想换取一条生路?或者……是某种更高层次的臣服和供奉?
“娘亲……阿澈想要……”阿澈扭着小身子,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云渺,小脸上写满了对“新玩具”的渴望。
云渺看着那颗散发着阴寒气息、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尸王珠,再看看儿子纯真的小脸和青铜虎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又瞅瞅山涧入口跪伏在地、姿态卑微到尘埃里的千年尸王……
这玩意儿……能收吗?收了会不会有麻烦?那可是尸煞本源啊!
可是……不收?万一这尸王觉得“贡品”被拒,恼羞成怒怎么办?
而且……这珠子……好像真的很值钱?!
云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要命还是要钱?这是个问题!
就在她纠结得眉毛都快打结的时候。
“收着。”
一个细若蚊呐、带着浓浓睡意和不耐烦的声音,从旁边那个咸鱼斗篷卷里飘了出来。
清虚道长连眼皮都没露,仿佛在说梦话:“……阴煞……凝珠……千年……火候……尚可……留着……给你……败家……徒弟……当……暖手炉……或者……砸核桃……”
暖手炉?砸核桃?!
云渺嘴角狠狠一抽!用尸王珠暖手?砸核桃?师傅您老人家对“尚可”的标准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不过,有了咸鱼师傅的“背书”,云渺瞬间有了底气!她深吸一口气,抱着阿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尸王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足够她带着阿澈跑路,也足够青铜虎反应。
“那个……大个子!”云渺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一点(虽然有点抖),“你的……呃,‘球球’,我儿子……收下了!”
她话音刚落。
“吼!”尸王发出一声带着明显解脱和感激意味的低吼!它那只焦黑的巨爪猛地向前一送!那颗散发着幽幽青黑光芒的尸王珠,如同被无形力量托举,平稳地、缓慢地……朝着阿澈的方向飞了过来!
云渺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入手冰凉刺骨!如同握住了一块万载寒冰!那精纯浓郁的尸煞阴气,让她手臂的汗毛瞬间倒竖!但紧接着,一股极其磅礴、凝练的阴性能量波动顺着手臂传来,让她精神都为之一振!好东西!绝对是顶级的天材地宝!
“哇!凉凉的!球球!”阿澈开心地伸出小手,想要去抓珠子。
“别!凉!”云渺赶紧缩手,这玩意儿阴气太重,她都不敢久握,哪敢让阿澈碰?她飞快地从背囊里翻出一个之前装寒玉髓的空玉匣,小心翼翼地将尸王珠放了进去,盖上盖子,又用符纸(以前顺清虚的)贴了好几层封印,才松了口气。
“阿澈乖,这个‘球球’太凉了,娘亲先帮你收着,等暖和了再给你玩!”云渺哄着儿子。
“哦……”阿澈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又被青铜虎吸引了注意力。小虎虎似乎对那被封印的珠子兴趣不减,眼窝幽蓝光芒盯着玉匣。
看到云渺收下了珠子,山涧入口处的铁甲尸王仿佛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使命。它僵硬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幽绿的鬼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阿澈和他怀里的青铜虎,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敬畏,有臣服,或许还有一丝……解脱?
“吼……”一声悠长、仿佛带着叹息的低吼后,尸王转过身,迈着沉重而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地消失在山涧入口的晨雾之中。那滔天的尸煞之气,也随之远去。
危机彻底解除。
云渺抱着阿澈,看着手中那个贴着符纸、依旧散发着丝丝寒气的玉匣,感觉像在做梦。
“娘亲……大块头……走了?”阿澈小声问。
“嗯,走了。”云渺点点头,掂量着玉匣,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还给咱们留了个‘大礼包’!”
她走到依旧裹在斗篷里的清虚身边,献宝似的晃了晃玉匣:“师傅!您老看看!这‘暖手炉’……呃,尸王珠,怎么处理?真给阿澈砸核桃?”
斗篷里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飘出一句:
“……败家……玩意……”
“……珠内……千年尸煞……本源……至阴至寒……磨粉……入药……可中和……为师……心脉……燥火……”
“……或者……喂……小虎虎……当……零嘴……”
喂小虎虎当零嘴?!
云渺眼皮狂跳!这老咸鱼,对徒弟是“败家玩意”,对青铜虎倒是大方得很!拿千年尸王珠当零嘴?小虎虎的牙口……嗯,好像确实可以?
她低头看向阿澈怀里的青铜虎。小家伙似乎听懂了“零嘴”两个字,眼窝中的幽蓝光芒瞬间亮得惊人,对着云渺手里的玉匣,无声地……张了张它那并不存在的“嘴”?
“咳咳……这个……还是先留着给您老入药吧!”云渺赶紧把玉匣塞进背囊最深处,紧紧捂好。败家也不能这么败啊!
她抱起阿澈,看着初升的朝阳洒满山涧,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和尸臭。劫后余生,还白捡了个天大便宜,心情大好。
“走!阿澈!咱们找个地方吃早饭!然后……想办法去京城!”云渺意气风发地挥手,“找你国公爷爷……兑现‘大肉包’去!”
“好耶!去京城!吃大肉包!”阿澈开心地拍着小手。
云渺背上依旧沉睡的清虚,抱着儿子,哼着荒腔野板的小调,踏着晨光,走出了这处充满离奇遭遇的山涧。身后,仿佛还残留着尸王跪地献珠那震撼而荒诞的一幕。
医仙谷深处。
素问谷主清冷的身影站在竹轩之巅,遥望着山涧的方向。晨风吹拂着她的素白衣裙。
她清冷的眸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云渺背囊中那个贴着符纸的玉匣上,又扫过阿澈和他怀中的青铜虎。
“千年尸王……跪地献珠……”
“圣光雏形……吞噬万邪……”
“清虚……你这徒孙……怕是要把天……都捅个窟窿……”
她微微摇首,目光最终投向了北方——京城的方向。
“京城的水……被张老国公搅浑了……”
“再放进这几位……”
“怕是要……浊浪滔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