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城最大的布庄“锦绣阁”,今日迎来了一对奇特的客人。
云渺财大气粗(金叶子打底),给阿澈从头到脚置办了三套崭新的细棉布衣裳,软和透气,还都是时兴的小童样式。小家伙穿着崭新的宝蓝色小褂子、同色小裤子,蹬着一双千层底小布鞋,抱着同样被云渺用新买的深蓝绸缎料子裹了个“虎头帽”的青铜虎,站在布庄的铜镜前,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亮得惊人,左扭右看,美得不行。
“娘亲!好看!”阿澈转了个圈,对着云渺傻笑。
“好看!我们阿澈最俊!”云渺也笑眯了眼,顺手又扯了几尺结实耐磨的青灰色细棉布,打算给自己也做身新道袍。鬼医也得注重形象不是?何况旧袍子在破庙滚得实在不能看了。
就在母子俩满载而出,阿澈抱着新得的布老虎(锦绣阁老板送的添头,小家伙非要抱着),云渺提着大包小包准备打道回客栈时,麻烦又找上门了。
“站住!就是那个臭娘们和小崽子!”
一声怨毒嘶哑、如同破锣般的吼叫,在锦绣阁门口炸响!
只见上午在面馆被阿澈的痒痒粉收拾得死去活来的王胖子,此刻正被两个家丁搀扶着。他那张肥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抓痕,有些地方甚至结了血痂,看着凄惨无比。更滑稽的是,他全身上下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显然刚刚按云渺的“好心提示”,在凉水里足足泡了两个时辰!此刻虽然不痒了,但浑身发冷,嘴唇发青,加上脸上火辣辣的疼,更是恨毒了云渺母子!
而他身边,则站着一个身材更加魁梧、穿着锦缎劲装、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光头大汉!这大汉太阳穴高高鼓起,双臂肌肉虬结,腰间挎着一把厚背鬼头刀,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打手!一股彪悍凶戾的气息扑面而来,正是锦江城西区赫赫有名的地头蛇——张彪!王胖子的结拜大哥!
“彪……彪哥!就是他们!就是这臭娘们使妖法!还有那小崽子撒的毒粉!害得兄弟我差点把皮都挠掉一层!您可要替兄弟做主啊!”王胖子指着云渺和阿澈,声音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恨意。
张彪那双铜铃般的牛眼,如同打量货物般在云渺身上扫过,在她清丽的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淫邪,随即又落在阿澈身上,看到那崭新的衣服和怀里抱着的布老虎,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呵,小娘皮,下手够狠啊?把我兄弟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胆子不小!”
锦绣阁门口本就人来人往,这一闹,瞬间围拢了一大圈看热闹的百姓。众人看到王胖子的惨状,又认出凶名在外的张彪,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云渺母子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担忧。完了,惹上这活阎王,这对母子怕是要倒大霉了!
阿澈被张彪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和一群打手的杀气吓得小脸发白,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青铜虎,躲到了云渺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大眼睛里满是警惕和害怕。
云渺却面不改色,甚至还有闲心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往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卖糖葫芦老汉手里一塞:“大爷,帮拿一下,别弄脏了,待会儿给你糖葫芦钱。” 那老汉都懵了,下意识地接住。
“张彪?”云渺这才抬眼看向那光头大汉,语气平淡得像在问路,“没听说过。你兄弟嘴巴不干净,爪子也不干净,我儿子帮他洗洗,怎么了?洗得不干净?那说明他皮太厚,得再洗洗!”
“噗!”围观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赶紧捂住嘴。
张彪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眼中凶光大盛!他在这锦江城横行霸道多年,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尤其还是个女人!
“牙尖嘴利!待会儿老子拔光你的牙!看你还怎么嘴硬!”张彪狞笑一声,大手一挥,“给我上!把这娘们抓起来!那小崽子……也别放过!带回去慢慢炮制!”
七八个手持棍棒的打手,如同饿狼扑食,嗷嗷叫着就冲了上来!棍棒带风,直朝云渺身上招呼!下手狠辣,显然是要先废了她!
“娘亲!”阿澈吓得尖叫!
云渺眼神一冷!指尖几根淬了强效麻药的银针已然捏住!就在她准备先放倒几个杀鸡儆猴时,异变再生!
一直躲在云渺身后、抱着青铜虎瑟瑟发抖的阿澈,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气息!他猛地抬起头,小手指着张彪腰间挂着的一个用红绳系着、约莫核桃大小、通体漆黑、雕刻着狰狞鬼面的小木牌,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和一种本能的恐惧尖叫道:
“坏!好臭臭!比坏伯伯还臭臭!木牌牌……咬人!吃……吃魂魂!阿澈怕!”
这声尖叫,带着孩童特有的穿透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正准备动手的张彪,动作猛地一僵!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腰间那个从不离身的“鬼面护身符”,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疑和难以置信!这符……是他花大价钱从“黑心老道”那里求来的,据说能挡煞招财,还能……夺人气运!这小崽子……怎么可能知道?!
就在张彪心神被阿澈那声尖叫撼动、动作迟滞的瞬间!
云渺动了!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她左手闪电般探入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皮囊,抓出一小撮淡紫色的粉末!这粉末细如烟尘,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微光!她看也不看,手腕一抖,那紫色粉末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精准无比地、化作一道淡淡的紫烟,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冲在最前面的三个打手和……张彪本人!
“什么东西?!”张彪只觉得一股淡淡的、略带甜腥的花香钻入鼻孔,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但已经晚了!那粉末沾肤即透!
紫色粉末笼罩的四人,动作瞬间僵住!
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深入灵魂的奇痒,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比王胖子中的痒痒粉猛烈十倍!百倍!那感觉,仿佛有无数只带着倒刺的蚂蚁,在他们每一寸皮肤下、每一根血管里疯狂啃噬、爬行!
“啊——!!痒!痒死我了!!”
“嗷!!救命啊!!”
“杀了我!快杀了我!!”
三个打手瞬间扔掉了棍棒,如同被扔进滚油里的虾米,疯狂地抓挠、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和皮肤!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脸上、脖子上、手臂上瞬间布满了道道血痕!他们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抽搐、用头撞地,场面惨烈无比!
而张彪,这位素来以凶悍着称的地头蛇,此刻更是丑态毕露!他那张横肉脸扭曲得如同恶鬼,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鼻涕眼泪滚滚而下!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和威严,双手如同铁爪般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光头、脖子、胸口!昂贵的锦缎劲装被他撕得稀烂,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上面也被抓得鲜血淋漓!
“痒!痒啊!!哈哈……痒……哈哈哈!!” 更诡异的是,张彪一边发出痛苦的嚎叫,一边又控制不住地疯狂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痛苦和癫狂!又哭又笑,状若疯魔!
“狂笑散……”云渺抱着阿澈,退后几步,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这是她新配的玩意儿,效果嘛……看张彪这德行就知道了。痛不欲生,又狂笑不止,双重折磨!
“彪哥!彪哥你怎么了?!”王胖子和他剩下的几个打手都吓傻了!看着老大和同伴如同厉鬼般又哭又笑、满地打滚、血肉模糊的惨状,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冰凉!看向云渺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这女人……不是人!是妖女!
围观的百姓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这景象……比戏文里演的还邪乎!
“水……凉水……泡……泡……”张彪在极度的痛苦和癫狂中,猛地想起了王胖子的遭遇,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一边疯狂大笑一边撕心裂肺地嚎叫,手脚并用地朝着锦绣阁旁边那条穿城而过的、浑浊的锦江爬去!
“快!快送彪哥去泡水!”王胖子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吓傻了的打手去搀扶。
可张彪此刻力大无穷(痒得),又哭又笑,状若疯虎,哪里是他们能拉得住的?他一把甩开试图搀扶他的打手,如同一个失控的肉弹战车,连滚爬爬地冲向河岸!
噗通!
一声巨大的水花溅起!张彪那魁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狠狠地砸进了浑浊的锦江里!
“哈哈哈……痒……咕噜噜……哈哈……救命……咕噜噜……”河水瞬间淹没了张彪的癫狂大笑和呼救声,只剩下水面上不断冒出的气泡和剧烈翻腾的水花!他那颗标志性的光头在水面上沉浮不定,配合着那撕心裂肺又滑稽无比的笑声,场面荒诞到了极点!
“彪哥!快!快救人!”王胖子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剩下的打手手忙脚乱地冲到河边,却又不敢轻易下水——谁知道水里会不会也沾上那可怕的粉末?只能在岸边干着急,拿着竹竿棍子乱捅。
“哈哈哈!大光头……游泳……好玩!”阿澈看着河里那个又哭又笑、拼命扑腾的光头,那点害怕早飞走了,小脸上满是惊奇和天真无邪的笑意,拍着小手,“像……像大蛤蟆!”
噗!
围观的人群终于忍不住,爆发出震天的哄笑声!
“哈哈哈!张彪跳河了!”
“活该!报应!”
“像大蛤蟆!小娃娃说得太对了!”
“这女道长……神了!”
云渺也被儿子的“神点评”逗乐了,弯腰抱起阿澈,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嗯,是像只又凶又蠢的大蛤蟆!”她看都没看河里扑腾的张彪和岸上乱成一团的王胖子等人,走到已经石化的卖糖葫芦老汉面前,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大包小包,又摸出几个铜钱塞给他:“谢了大爷,糖葫芦来一串,要最大的!”
老汉如梦初醒,颤抖着手挑了一串最大最红的糖葫芦递给阿澈。
阿澈开心地接过,小舌头舔了舔红艳艳的山楂,大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爷爷!”
云渺抱着儿子,扛着包裹,叼着阿澈递过来的糖葫芦(小家伙非要娘亲也吃),在满街百姓敬畏、好奇、又带着点好笑的目光注视下,大摇大摆地朝着客栈方向走去。阳光洒在她青灰色的新道袍上(布庄老板吓得直接送了一匹布),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娘亲,糖葫芦……甜!”阿澈满足地啃着山楂,小嘴糊了一圈红彤彤的糖渍。
“嗯,甜!”云渺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冲散了刚才那点血腥和戾气。她低头看着儿子无忧无虑的小脸,又掂了掂怀里那沉甸甸的英国公私印和金叶子,心中一片安宁。
锦江城的浑水,她懒得趟。张彪之流,不过是小泥鳅。她的目标,是京城,是那十万两黄金,是治好师傅!至于今天这出“地头蛇当众跳河”的闹剧?不过是旅途中的一点调剂罢了。
只是,云渺没注意到。
在街角一处不起眼的茶摊上。
一个戴着斗笠、穿着粗布短打、看起来如同普通脚夫的汉子,正慢悠悠地喝着粗茶。斗笠下,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目送着云渺母子远去的背影。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碗边缘,碗底,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玄龟印记,在粗陶的纹理中若隐若现。
英国公府的眼睛,已然悄然睁开。京城的风,似乎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