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的“咸鱼之怒”来得快,去得也快。震天响的呼噜声很快重新统治了小院,仿佛刚才那场差点把云渺吼聋的咆哮从未发生。云渺缩了缩脖子,把寒玉盒塞进床底最深处,又用几件旧道袍盖得严严实实——确保阿澈找不到,也确保自己暂时不会脑子一抽真打这株“阴煞奇珍”的主意。
阿澈则对新得的“小花保镖”充满了好奇。小家伙搬了个小马扎,就坐在那丛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髓醉仙花”旁边,托着小下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一会儿摸摸温润如玉的花瓣,一会儿对着花蕊小声嘀咕:“花花……你饿不饿呀?狗蛋……有糕糕……分你……”
那玉髓醉仙花的花瓣似乎真的会随着阿澈的童言童语轻轻晃动,散发出更柔和的光晕,看得云渺啧啧称奇。看来这共生灵契,比想象中还要奇妙。
入夜,玄清观陷入了沉寂。只有清虚那悠长的呼噜声,如同道观的背景音,恒久不变。云渺抄书抄得手腕酸痛,眼皮打架,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沉沉睡去。阿澈也蜷在娘亲身边,抱着他那只有点褪色的旧布老虎(系统小兽的载体),睡得小脸红扑扑。
夜半时分。
“轰——咔啦啦!!!”
一声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将云渺从睡梦中惊醒!
“地龙翻身了?!” 云渺一个激灵坐起来,心脏狂跳!她下意识地一把搂住被吓醒、正要哭出来的阿澈,“阿澈别怕!”
震动很快平息,但紧接着,是“哗啦啦”如同暴雨倾盆般的声音,夹杂着碎石瓦砾坠落的脆响,从头顶传来!同时,几道冰凉的液体,精准地滴在了云渺的额头上、鼻尖上!
她愕然抬头——
只见偏殿那本就年久失修的屋顶,此刻赫然被砸开了一个……足有磨盘大小的不规则破洞!清冷的月光和璀璨的星光,毫无遮拦地从这个破洞倾泻而下!而顺着星光月光一起灌进来的,还有……冰冷的夜风,以及……冰冷的雨水?!
不对!那不是雨水!
借着月光星光,云渺看清了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液体”——那是一种极其细微、闪烁着淡蓝色莹光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粉尘”!落在皮肤上冰冰凉凉,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精神一振的纯净能量感!
“星……星尘雨?” 云渺目瞪口呆。她只在《万毒纂要》的“天象异志篇”里见过模糊的描述,说是有大机缘或异宝出世时,偶尔会引动九天星辰之力,降下蕴含精纯星力的尘雨!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扑到床底,扒开那几件旧道袍——只见寒玉盒安静地躺在那里,盒盖紧闭。但盒身周围,却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如梦似幻的淡蓝色光晕!盒内那株灰白色的九死还魂草,透过半透明的寒玉,似乎……叶片上的紫色血丝脉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灵动了几分?!隐隐有极其微弱的蓝色光点在脉络中流转!
是它!真的是这株九死还魂草引动了星象!刚才那声巨响和震动,是坠落的星辰碎片砸穿了屋顶!
“娘亲……亮亮……好看……” 阿澈也被这奇异的光雨吸引,忘了害怕,伸出小手去接那些飘落的蓝色星尘。星尘落在他粉嫩的小手上,如同细小的萤火虫,闪烁几下便融入皮肤,消失不见。阿澈舒服地眯起了大眼睛,小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云渺看着屋顶那个巨大的破洞,又看看外面依旧在飘落的蓝色星尘雨,再感受着寒玉盒里那株似乎正在“偷吃”星力、缓慢复苏的九死还魂草,心头五味杂陈。宝贝是宝贝,但这动静……也太大了吧?!这破屋顶!
她抱着阿澈,裹上被子,缩在床角唯一还算干燥的地方,看着那“星光瀑布”从破洞倾泻而下,听着外面稀里哗啦的落雨(星尘雨)声,只觉得前途一片……漏风。
“阿嚏!” 一阵冷风吹过,云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怀里的阿澈也缩了缩脖子。
这觉是没法睡了。
第二天清晨,星尘雨早已停歇。偏殿里一片狼藉。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星尘泥”。家具上、床铺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痕(昨夜真正的雨水也顺着破洞灌进来不少)。最醒目的,还是屋顶那个巨大的破洞,像一张嘲笑着贫穷的大嘴。
云渺顶着两个黑眼圈,抱着同样没睡好、蔫蔫的阿澈,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屋顶,一脸的生无可恋。
槐树下,清虚道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慢悠悠地坐起身,伸了个巨大的懒腰,骨头发出噼啪的轻响。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仿佛刚刚发现一般,抬起了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看向偏殿屋顶那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他看了足足有三息。
然后,极其缓慢地、用一种充满了“咸鱼式惊讶”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
“哟……”
“这屋顶……”
“什么时候……”
“开了个……天窗?”
云渺:“……” 她感觉额角的青筋在欢快地蹦迪。师傅!您老这反射弧是绕了玄清山三圈才回来的吗?!
清虚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自家孽徒那快要喷火的眼神,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背着手,踱着方步,走到偏殿门口,探头往里看了看那满地狼藉和星尘泥,又抬头看了看那个破洞,甚至还伸出手指,接住了一滴从破洞边缘滴落的、混合着星尘的雨水。
他咂了咂嘴,仿佛在品味那滴水的滋味,然后,慢悠悠地转过身,那双半耷拉着的眼皮终于抬起了几分,目光落在了云渺身上。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让云渺头皮发麻的压力。
“云渺啊……” 清虚的声音依旧慢条斯理,如同老牛拉破车,“为师记得……昨夜……”
“好像……”
“睡得挺沉?”
“没听见什么……特别的动静?”
云渺心头警铃大作!来了!咸鱼师傅的秋后算账!她立刻换上最乖巧、最无辜的表情:“师傅!弟子也睡得可沉了!什么动静都没听见!一睁眼就这样了!肯定是昨晚那场怪风!对!风太大了!把屋顶吹坏了!” 她决定把锅甩给天气。
“哦?风?” 清虚挑了挑那根标志性的眉毛,慢悠悠地反问,“多大的风……能把咱们玄清观屋顶……吹出个……磨盘大的窟窿?”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云渺藏寒玉盒的床底方向,慢悠悠地补充:“还……顺带……下了场……蓝汪汪的……‘雨’?”
云渺:“……” 感觉后背有点凉。
“弟子……弟子也不知啊!” 云渺硬着头皮装傻,试图萌混过关,顺便祸水东引,“师傅您神通广大,见多识广!您给看看?这到底是咋回事?是不是……有妖怪作祟?或者……天降异象?” 她眨巴着大眼睛,努力表现出求知欲。
清虚没接话。他只是慢悠悠地踱回他的竹榻边,重新瘫了下去,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眼皮重新耷拉下来。
就在云渺以为咸鱼师傅打算继续咸鱼,把这事糊弄过去时,清虚那慢悠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咸鱼式威严:
“不管是什么风……”
“还是什么……‘雨’……”
“屋顶……”
“是你住的地方……”
“窟窿……”
“自然……”
“是你补。”
云渺眼前一黑!补屋顶?!还是磨盘大的窟窿?!她一个“柔弱”(自封)的小女子?!
“师傅!弟子……弟子不会啊!” 云渺哀嚎,“而且咱们观里……要钱没钱,要瓦没瓦!拿什么补?!总不能……拿草堵吧?” 她指了指墙角那丛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的玉髓醉仙花。
那玉髓醉仙花仿佛听懂了,花瓣极其明显地……往旁边侧了侧,离云渺远了一点。
清虚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吐出一句:
“后山……”
“有毛竹……”
“有藤条……”
“有……烂泥……”
“自己……想办法。”
“补不好……”
“今晚……”
“你师徒俩……”
“就……”
“看星星吧。”
看星星?!云渺抬头看了看屋顶那个大洞,又想象了一下今晚自己和阿澈裹着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仰望星空的“浪漫”场景……顿时打了个寒颤!
这惩罚……太狠了!比抄书狠一百倍!
“师傅——!” 云渺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回应她的,是重新响起的、悠长平稳的呼噜声。
云渺抱着阿澈,站在院子里,看着那破洞,再看看槐树下那尊重新进入“深度冥想”的咸鱼雕像,只觉得秋风萧瑟,人生凄凉。
“娘亲……” 阿澈仰着小脸,看着屋顶的大洞,又看看旁边那丛漂亮的玉髓醉仙花,大眼睛眨了眨,突然伸出小手指着花,奶声奶气地提议:“花花……暖暖的……让花花……长高高……盖洞洞……挡风风?”
云渺一愣,看着那丛光华流转的仙葩,再看看屋顶的破洞,想象了一下用这价值连城的天地奇珍去当瓦片补屋顶的场景……
她默默捂住了脸。
算了,还是去后山砍竹子吧。
这日子,真是屋顶漏雨——没处说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