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据荆州水军都督蔡瑁、张允者,率艨艟百余艘,乘夜雾悄然而至,若幽冥鬼影,其锋所指乃在刘氏少主。盖因甘宁、苏飞二将早定韬略,欲分驾轻舸为饵,诱敌周旋,俾少主得自北阙潜遁。
宁与飞本隶蔡瑁帐下水师裨将,素谙其部曲战法。相顾叹曰:“若以舟师正面对垒,必无胜算。”遂密备机宜:先取轻舟改造龙骨,密遣四名健卒操楫;复备禽卵、椒末、硫磺火箭等奇物贮于舱中,以为奇兵之用。
苏飞抚剑沉吟:“兴霸兄,若彼施以火箭,如之奈何?”甘宁拊掌长笑:“竖子欲生擒少主,必投鼠忌器,焉敢纵火焚舟?”飞犹切齿曰:“蔡张二獠,豺狼心性,但求功成,何惜玉石俱焚!”语罢,江风骤起,寒涛拍舷,恰似金戈铁马声。
甘宁面色骤寒,厉声叱曰:“彼若敢纵火矢,吾等亦不必容情,必教其有来无还!”言毕驾轻舸若电光破空,劈波斩浪于大江之上。宁素以智勇闻世,此时横槊立于舟头,戟指蔡瑁巨舰而嘲曰:“尔等艨艟虽众,不过江豚戏水耳!”
蔡瑁闻此辱语,怒发冲冠,亲擂战鼓催军进逼。然宁熟谙水势,巧借江流暗涌,轻舟腾挪如游鱼穿梭。瑁舰虽众,竟似群牛陷淖,团团而转,兵卒皆惶惶然若惊弓之鸟。
甘宁忽命士卒投掷鸡卵,朗声笑骂:“德珪竖子,怯如田鼠,何不归宅啖腐鼠?”蔡瑁闻之目眦欲裂,急令弓手齐发。然士卒方引强弓,足踏蛋清,踉跄难立,扑通之声此起彼伏,百十健儿尽堕寒江。
蔡瑁愤懑填膺,夺过雕弓贯矢,矢锋直指甘宁咽喉。箭去如流星经天,挟风雷之势。甘宁早觑得真切,倏然侧身,翎箭擦甲而过,钉入桅杆三寸有余。甘宁勃然作色,按剑叱曰:“念尔昔日同袍之谊,姑容此箭!若再妄动,休谓吴钩不利也!”其声如霹雳裂帛,震得江涛皆寂。
蔡瑁羞愤交加,双目尽赤,安能纳甘宁规劝?复引雕弓如满月,弦惊霹雳,第二支狼牙箭破空而至。甘宁身形倏晃,衔矢如衔羽,戟指叱曰:“竖子蔡瑁!安敢于吾前弄雕虫之技?且观某家手段!”遂以彼箭贯其雕弓,但闻霹雳弦惊,寒星一点正中蔡瑁唇齿。
“痛煞吾也!”蔡瑁哀嚎震天,血沫间迸落碎玉两枚,急麾双舰欲覆其舟。须知水师联络全仗旌旗暗语,甘宁素谙此道,窥其旗语遽喝:“催楫!控橹!穿中流!”左右闻令,廿八支棹齐发,舟如离弦之箭。
甘宁诚有万夫不当之勇,此际稍差毫厘便是樯橹灰飞。然其精算航速、洞悉间距,更知“舟小易楫,舰大难旋”之理,竟效弄潮儿踏浪而行。但见锦帆汉横刀立于舟首,巍然若天神,左手执令旗控航向,右手持丈八刀摄敌胆,双目如炬洞穿烟波,真可谓“谈笑间樯橹破敌围”也。
当是时也,蔡瑁所率双艨艟鼓浪而来,距甘宁小舟不过数丈。甘宁瞋目振臂,声若洪钟:“速进!疾行!”其音裂帛穿云,三军为之夺气。舟子闻令,奋力操楫,桨影翻飞间,轻舸如脱弦之矢,劈波斩浪而前。
忽闻金铁交鸣,蔡瑁巨舰几触舷而过,激浪排空,水雾弥江。甘宁横刀甲板,衣袂猎猎,凛然若天神临凡。倏尔数卒自敌舰跃下,欲夺舴艋。宁长笑一声:“鼠辈安敢!”刀光如匹练横空,须臾间贼众皆仆,血染舷侧。
但闻轰然巨响震于江面,两巨舰竟自相冲撞。船体崩裂,木屑纷飞如雨,士卒颠仆落水者不可胜计。俄顷江水倒灌,双舰渐次倾侧,终没于滔滔洪流之中,唯余漩涡数处,旋起旋灭。
彼时苏飞小舟亦遇张允战船。飞挺刃直前,目光如炬。允恃众轻敌,方欲嘲之,不意飞突阵如虎,刀锋所向,挡者披靡。江风骤急,战袍翻卷,两军呐喊声与波涛声相激荡,直令云日为之变色。
江波浩渺间,但见苏飞足踏轻舸,腾挪闪转如游龙戏水,避荆州军战船矢石如雨。忽闻其暴喝一声“张允匹夫,可敢与某决死乎!”声若惊雷,震得艨艟战棹为之颤栗。言讫纵身跃起,青衫猎猎挟风雷之势,直落敌军帅船甲板,惊得周遭士卒戟戈坠地者十有二三。
张允本仗椒房之亲素来跋扈,见此状目眦欲裂,以枪指其面曰:“竖子安敢犯吾虎威!”话音未落,丈八点钢枪已挟破空之声直取苏飞咽喉。二人遂战作一团,枪来刀往,寒光凛冽二十合不分轩轾。忽见苏飞佯作踉跄,张允大喜过望,挺枪猛刺却中虚处,因势过猛几坠江中。
苏飞趁隙疾走如风,手起刀落斩断主桅缆索。那三丈巨帆轰然倾颓,战船顿失风势,竟在湍流中团团打转。张允怒发冲冠,乱枪狂搠间破绽百出。苏飞冷笑侧身,右足如流星锤般正中其膻中要穴。张允应声而倒,口吐朱红,犹自嘶吼:“速擒此獠!”
然苏飞早纵身入重围,单刀翻飞似银蛇吐信,所过处血雨纷飞。待杀透重围,复跃归小艇,仰天狂笑曰:“荆襄水军,不过尔尔!”余音未绝,轻舟已破浪而去,唯余江面浮尸随波,战旗零落。
甘宁见时辰已至,不复与蔡瑁周旋,喝令士卒速桨疾行,顺流而下。苏飞会意,亦率部曲紧随其后。
蔡瑁、张允见功败垂成,岂甘罢休?立命艨艟尽起帆樯,鼓棹急追。但见江涛翻雪,舳舻破浪如飞矢贯空。此时徐元直与徐荣、吕雯三人立于楼船高台,从容调度士卒逆流而上,以作接应。
忽闻吕玲琦将清叱:“速进!”声遏江风。众军闻令,桨楫齐发,楼船渐与甘、苏二舟相接。徐荣振臂高呼:“速跃!”甘、苏二人当机立断,腾身而起,如鹰隼掠波,稳落楼船之上。
蔡、张二人见状,虽怒不可遏,然观彼楼船雄壮,终不敢轻犯,唯顿足长叹而已。江天浩渺间,唯余涛声呜咽,似嘲其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