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双姝赧颜低首,纤腰微折,怯怯向刘民道:“妾等蒙主公恩泽,感佩无已。”
刘民见庞月忽作此局,正自茫然不解,乃拱手道:“蔡家姊姊何妨与二乔共谱新声,以飨在座宾朋?”
蔡文姬素手轻拢冰弦,霎时清商徐起;大乔转轴拨弦,嘈切如珠落玉盘;小乔按箫启唇,呜咽似寒泉咽石。
三音相和,竟作鸾凤和鸣之韵,绕梁不绝。席间众人皆拊掌称妙,刘民亦击节叹曰:“此曲只应天上有!”
曲终人静时,庞月目含秋水,唇角噙笑睇视刘民。刘民方悟此乃庞月暗设机杼,特引他得聆仙乐,心下暗忖:“这小妮子愈发玲珑心窍了。”
宴罢,徐庶与鲁肃剪烛西窗。二人自星象历法至兵法韬略,自秦汉兴衰至当世风云,竟夜长谈愈觉志趣相投,颇有管鲍重逢之慨。更漏三转犹未觉,唯见案前烛泪堆红。
彼时刘民却被县令夫人刘萱留在后衙。月华如水漫过雕窗,刘夫人见少年主公尚带稚气,执意道:“稚凤岂可夜栖野林?”遂命义女乔芸乔雨秉烛侍奉,以鲛绡帐幔,沉香衾枕,将刘民安顿于府衙东暖阁中。
胡氏昆仲闻此安排,心下难安。胡响按剑而立,胡亮紧攥铁锏,齐声请命:“主公年幼,宵小环伺,某等愿效犬马之劳!”
刘夫人凝眸细观,见二少年不过舞象之年,与乔氏双姝年齿相仿,若同处一室,恐惹物议。正自蛾眉微蹙之际,吕雯忽振衣而起,红绡披帛当风飘举,慨然应声:“二位兄长何须多虑?此间自有小妹担待!”
蔡琰闻言,纤指轻叩焦尾琴,泠然清音应和;庞月亦巧笑嫣然,素手拈来青瓷茶盏作击节状。三姝相视而笑,竟将外厢厢房布置成铜墙铁壁之势。
刘夫人见众意难拂,遂命侍儿取来锦衾绣褥,以蜀锦屏风隔出三叠云榻。
更漏初响时,吕雯解下腰间九节钢鞭悬于门楣,蔡琰将焦尾琴横置窗畔,庞月更在门扉暗系银铃数串。三姝和衣而卧,烛影摇红中但闻环佩轻响,暗香浮动。
翌日拂晓,江雾未散,周泰、蒋钦已顶盔贯甲候在府前。刘民盥洗方毕,便见二将单膝点地:“启禀主公,江畔楼船十艘巍峨如山,敢请移驾观瞻。”
至江渚时,但见艨艟列阵,帆樯连云。刘民拾级登舰,以手叩舷竟作金铁之声。
周泰抚髯指陈:“此船龙骨皆用百年铁力木,艏艉暗藏神臂弩十二架,甲板置霹雳炮八座。”蒋钦接言补充:“下层货舱可储千石粮秣,中层卧舱容三百甲士,顶层望楼更设日晷星盘。”
刘民凭栏远眺,江风鼓荡其袖,忽见船首雕有狻猊镇水兽,双目嵌以夜明珠,不禁拊掌赞曰:“得此楼船,何愁大江天堑?他日乘长风破万里浪,当与诸君共饮于沧海之滨!”
庞月倚舷而立,江风拂袂间展卷细勘,忽扬声道:“主公且看,黄公图纸所绘艨艟巨舰,当载三千甲士方显气象。此间楼船虽雄,不过百人舱室,犹似孩童戏水之舴艋。”刘民抚掌笑问:“依姊慧眼,当造何等巨舟?”
“昔秦皇楼船可载千人,高祖蒙冲能破浪千尺。”庞月眸中星辉流转,素指划过图纸上龙骨纹样,“若得铁力木为骨,樟楠木作肋,当造三层飞庐、五丈艨冲,桅挂赤罽锦帆,艏铸狻猊金睛——这般方配得主公气度。”
徐庶遥指皖西山麓:“三十里外有千年铁橡林,斧斤交响,木屑纷扬,旬日便可成材。”鲁肃解下腰间青玉双鱼佩掷于案上:“临淮鲁氏钱庄,见此佩当开铜窖。”刘民急趋前问:“何时得见巨舰?”
庞月掐指推算:“若得八百壮丁昼夜赶工...…”忽又狡黠一笑,“倘主公日日监工犒军,或可缩至三月。”话音未落,刘民已解下蟠螭玉带扣其腕间:“孤今便封汝为督船校尉,皖城工匠任尔差遣!”
“主公可知...…”庞月晃着玉带巧笑倩兮,\"昔公输班造云梯,墨翟三月不窥园。若要三月成舰,除却八百工匠,还需五十铁匠锻锚链,三十漆工绘舷板,更有二十绣娘制锦帆...…”纤指在算盘上噼啪作响,竟如奏《十面埋伏》曲。
徐庶轻挥羽扇,眉峰微蹙道:“文欣所言尚不足也,主公尚需兼造投石、连弩诸器,工程之巨,实非易事。”
皖县令吕范整冠而出,拱手进言:“敝县虽贫,然可征召壮丁三千,任凭文欣姑娘差遣调度。”言罢目视堂前舆图,指画江岸形势。
忽闻堂外马蹄声急,一斥候疾步入堂,单膝跪禀:“启禀主公,探得敌踪!距此约百五十里之遥,江雾中隐见帆樯如林。”
徐庶以扇扣案,沉声道:“再探!务要辨明旌旗徽号,详察舟楫多寡。”斥候领命而去,铁甲铿锵声渐远。
刘民趋前执徐庶衣袖,焦声道:“军师可有良策?”徐庶长叹“\"我军楼船初具,然水卒未训,舵工不熟。若仓促迎敌,犹稚子持利刃,反伤己身也。”
鲁肃轻摇鹤翎扇,从容接道:“元直兄所虑极是。某有一策,可使其知难自退。”见众人凝神,乃续言:“彼船皆以桐油浸木,若以火箭焚之,辅以强弩射杀士卒,必收奇效。”
吕范、蒋钦、周泰等皆颔首称善,唯黄叙抚剑沉吟:“某尝观荆州水师,其楼船多置飞石机,摧城破甲,势不可当。”言未尽,刘磐拍案而起:“彼投石射程逾三百步,若先发制人,我军弓弩阵恐为齑粉矣!”
忽闻人丛中一声清喝:“某有破敌之策!”但见一青衫少年越众而出,眉宇间英气逼人。
刘民定睛视之,正是月前在皖县城头献策的陈武,字子烈,急趋前执其臂曰:“子烈有何妙计?速速道来!”
陈武将丈八铁枪顿地,铮然作响,朗声道:“某愿率死士潜游江底,以利锥凿穿敌船龙骨!彼船若成漏瓮,岂有不沉之理?”言毕环视诸将,目若寒星。
堂上顿时哗然。吕范拊掌赞道:“后生可畏!此计出奇制胜,正合兵家诡道。”蒋钦、周泰相视而笑,皆解佩剑示以同往之意。
唯鲁肃抚须沉吟,忽以扇击掌道:“且慢!子烈可知荆州楼船底舱皆覆铁网?更兼三冬苦寒,江流如刀,纵是蛟龙亦难久潜。\"”
陈武昂然抱拳:“某自幼戏于鄱阳波涛,能闭气半炷香之久。纵有铁网,亦当寻隙而破之!”语未毕,蒋钦、周泰已解甲上前,齐声道:“某等生于江畔,愿与子烈同往。”
刘民见群情激奋,乃执陈武之手曰:“壮哉!然兵法云‘知己知彼’,可先遣精干数人,择其哨船试之。若得手,则擂鼓为号;若遇险,即发鸣镝示警。”复解腰间玉带赐之:“此物乃先帝所赐,见带如见本侯,江上诸军皆听调遣。”
三将单膝跪地,甲胄铿然:“末将等必效死力!”时值酉正,江风骤急,卷得堂前帅旗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