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文和随驾西迁之际,尝密授锦囊于董公帐下骁将李傕、郭汜,嘱其佯作归顺王司徒,暗蓄甲兵,徐图大计。时洛阳城隍隳突,陨石袭城,火起宫阙,半壁皇城尽成焦土,黎庶四散如惊鸿。
刘民离颍川三月矣,每念萱堂,归心似箭。蔡中郎抚其肩叹曰:“莱侯且驻跸,待老夫备车驾,遣老仆护行。”实则刘民欲施缩地之术,瞬息可达颍川郡治,谒太守司马儁后,归家不过反掌之易。
蔡昭姬轻挽罗袖,柔声道:“沙东此去路遥,姊当随侍汤药。”吕雯横戟当胸,脆声言道:“舅姥爷,容某护卫左右!”言罢舞动方天画戟,寒芒流转,颇有虎贲之势。
刘民望二姝形影,暗自嗟呀:若携二姝同行,焉能纵横疆场?然观其殷殷之意,竟难推拒。此般情景,恰似太史公所谓“妇人之仁,英雄之累”也。
刘民观蔡琰、吕雯目色坚毅,知不可违,遂颔首允之。三人乘驷马轩车疾驰而行,途中屡遇山寇劫道。吕氏女将凛然无惧,掌中画戟翻飞如电,顷刻间贼众溃散。偶逢群寇蚁聚,吕雯力战稍殆,乃振声喝曰:“吾乃奋武将军吕奉先之女!”声若惊雷,群盗闻之肝胆俱裂,狼奔豕突。
荡平贼患后,车驾终抵颍川汉裔村。然举目所见,满目疮痍,焦土遍野,炊烟尽绝。刘民旧居茅舍已化劫灰,残垣间但闻哀鸿遍野,乡民泣血诉劫难。忽见老村长姜望踉跄而至,衣襟染血,喘息告曰:“小王爷,祸事至矣!昨夜贼军骤至,劫唐夫人而去。”
刘民悲声诘问:“王礼、王让并二十甲士安在?”姜望捶胸泣曰:“贼众如蝗,千骑压境,壮士皆殁矣!”语未毕,乡民舁来血污狼藉之王让。其人目眦欲裂,呕血嘶声:“乃......乃李傕......劫太妃......”言未尽而气绝,唯余朔风呜咽,卷起焦土漫天。
刘民抚尸恸哭,吕氏女将怒发冲冠,顿足戟指曰:“李傕老贼!姑奶奶誓取汝首级!”素手紧攥画戟,青锋嗡鸣欲出。刘民急拽其袖,疾呼:“玲琦不可!彼众我寡,当谋而后动!”
姜望捶胸泣告:“臣等护主不力,罪该万死!”刘民拭泪搀扶:“父老已竭忠尽智,皆因贼寇凶残,非卿之过也。”遂引众人至钱庄,散银钱以安黎庶。朔风卷起焦土,但见张梅、陈雪蓬头垢面自瓦砾间匍匐而来,稽首泣血:“奴婢死罪,护主不周!”
刘民扶之曰:“此乃天降横祸,与尔等何干?速言贼踪所向!”张梅哽咽道:“太妃自逐车驾,欲为王爷传警。贼众挟鸾驾,径奔洛阳而去。”问及王礼,陈雪颤声答:“剑师力战护主,终为贼潮所没......”
少王凝望残阳,决然谓众:“吾当亲赴北海郡调兵。”蔡琰急谏:“殿下稚龄涉险,妾等岂能安坐?”吕雯横戟当胸:“纵是刀山火海,亦当护君周全!”三人遂整装待发,唯见暮色苍茫处,几缕孤烟袅袅,犹诉离殇。
刘民坚辞不从,拱手曰:“事急矣!北海郡悬隔千里,若驱车马,恐贻误战机。吾自有缩地之术,顷刻可达,卿等勿忧。”
蔡琰与吕雯闻言色变,齐声谏曰:“稚子方周岁,独赴险地,犹羔羊投虎吻,断不可行!”蔡琰更以纨扇击案,铿然作声道:“此非儿戏,君若执意,妾当以死相阻!”
正争执间,忽闻村外金戈铁马声。但见长沙太守孙坚引军北上,旌旗猎猎过颍川。昔汜水关前,孙坚数蒙刘民襄助,后与徐荣鏖战又得其援,乃下马执礼曰:“贤侄何故愁眉?”见村中惨状,遂命部曲解甲粮三百斛赈济,抚刘民肩曰:“但有驱策,江东子弟愿效犬马。”
刘民具陈董贼劫妃始末,孙坚按剑长啸:“某虽不才,愿提虎狼之师直捣长安!”然刘民虑其兵寡,献计曰:“烦请将军护二女北上,某当飞驰北海借兵。”文台慨然允诺,即命程普分精骑五百为前导。
二女暗牵刘民衣袂至竹篱下,吕雯蹙眉诘问:“适才众人皆呼‘小王爷’,此何谓也?”蔡琰亦以罗帕掩唇,星眸含疑。刘民知事难隐,乃长揖告罪:“实乃孝灵皇帝嫡脉,少帝遗腹之子。”复言孔北海、吕子衡等力荐,今上特敕封弘农王。然于汜水会盟、虎牢战吕布诸事,但以春秋笔法略过——盖恐吕雯忆及父仇,陡生嫌隙耳。
蔡琰轻敛罗裙,以纨扇掩檀口笑曰:“观殿下印绶煌煌,王爵自是真龙血脉。然则昔日关东侯之尊,莫非虚衔乎?”秋水明眸流转间,竟暗含太史公\"究天人之际\"的考据神色。
刘民抚掌而笑:“昔董贼鸩弑先帝,孤怀五内俱焚。单骑入洛时,效法留侯博浪沙旧事,权借侯爵为韬晦之计耳。\"忽又促狭眨眼,故作肃然:”《周礼》有云‘诸侯世及以为礼’,焉知非天命所归?”
“好个巧言令色!”吕雯霍然拔剑劈断庭中老柳,青锋映日寒光凛凛:“枉妾身晨昏定省唤作舅姥爷,原是三闾大夫故事!”剑气惊落栖鸦,翅影掠过孙坚战袍。
孙坚凝望蔡琰抚琴时垂落的青丝,忽忆起《诗经》\"窈窕淑女\"句,暗忖:“若得此女配伯符,孙氏宗祠添彩,江东基业增辉矣。”奈何长子尚在长沙练兵,唯叹“河清难俟”。
蔡琰早已笑倚画栏,戏谑道:“玲琦可知《左传》载卫宣公烝于夷姜?今既夫妻伦常与尊卑辈分相淆,不若效娥皇女英共事......”话音未落,吕雯羞恼掷出剑穗:“姐姐饱读诗书,偏拿《郑风》调侃人!”追打间罗带惊鸿,绕井栏三匝,竟似张旭狂草笔意。
刘民忽正色揖道:“唐氏世系确有并州分支,昔年任红昌认亲时......”语至此处忽戛然而止——盖因貂蝉本名之说实乃杜撰,此中亲缘盘根错节,非庖丁解牛不能明也。斜阳将三人身影拉长于粉壁,恰如《韩非子》所云“画鬼容易画犬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