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再有趣也有枯燥的时候,但良姜不敢放松,一个学累了就换另一个科目,题目写累了就随便拿本书看看。
之前雇佣的退休刑警马上攒够治家人疾病的钱就要辞职了,她的知识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打造的特级咒具至少得等到明年才能拿到手;
在京都可以补足自己对咒术界守旧派的了解,最好能打入敌人内部,蛰伏到关键时刻;
伏黑惠正式被纳入五条悟的羽翼下,未来自己或许不可避免跟革新派有冲突,到时候得多留退路……
放学后盘算着各种事情,良姜刚要离开教室,伏黑津美纪走过来道:“抱歉,良姜,我答应早美她们一起去参加活动,晚上我会早点回家的。”
自从那个名义上的监护人前段时间找到惠,面前面冷心热的少女就主动放开了对自家弟弟的“管束”,没有必要的理由,她们两个早不在放学路上同行了。
一直以来,良姜什么都没说,津美纪却能隐隐感觉到对方的极大的包容,都让她和惠有些被惯坏了。
没有了一起回家的理由,她还为此失落了几天。不过她也不能一直依赖良姜,刚认识的时候,她就从良姜的言行举止中学到了强大自己才是硬道理。
看到女孩脸上因不好意思泛着红,不远处朋友们探头探脑的样子格外可爱,这种青春的多彩一下击中了良姜。
她眼眸微暖,对这个没头没脑的“请假”也认真回道:“好,路上注意安全。如果遇上古怪的事,就把这个符咒撕碎,我会去找你。”
伏黑津美纪没说,她也早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那个八十八桥,只是去体验刺激而已,她不能管太多。
但以防万一,她递过去一张黄色的符纸——黑市买的,她用过,质量有保障。
伏黑津美纪知道咒术界的存在,已经习惯了她和伏黑惠的一些言行,点点头收了起来。
目送她和朋友们离开,良姜扯了扯背包,莫名有点惆怅。
教室里没了人,她的影子被窗外的日光拉长投射在地上一动不动,淡黄的光晕像时间脱落的树脂,她身在其中,四下静默。
“唰!”
值日的同学拿着抹布走进来,拉门的声音似乎惊扰了什么,等他挠挠头看向后门,那边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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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惠今天没有早早回家。
面前一堆嚣张的小混混看的人心烦,他还没正式踏入初中部,就有一群乌合之众来找麻烦。
可能是摸清楚了良姜不会来找他吧。
烦躁更甚,他冷冷抬眼:“别挡道。”
“噗哈哈哈,”站在最前头的飞机头混混和同伴发出瘊子一样的哄笑声,“喂,小子,很嚣张啊!”
“诶,每天要姐姐接送的幼稚小鬼,你还没交过保护费吧,睁大眼睛看看这一带是谁的地盘,你狂什么狂!”
“没有被好好教育过的孤儿吧,从没讲过他爸妈诶~~”
用体型和人数威慑他,加上肆无忌惮的贬低和谩骂,普通的小学生大概只能暂且低头,等待之后找父母和老师教训他们,而伏黑惠想起了良姜说过的话。
有段时间伏黑津美纪和朋友值日,良姜就先和他离开,路上路过又窄又长的小巷子,电线在半空中交错下垂,灯光忽明忽暗,里面那些形象乱七八糟的混混朝他们吐烟圈说下流话。
伏黑惠当时厌恶地挪开眼睛,良姜却停了下来。
她平时对这些视若无睹,看见他的态度却主动过去和那些混混搭话。
自甘堕落的人当然说不出什么东西,以为她是好骗的小绵羊,歪唧唧扭过来就想揩油。
结果自然是手脚骨折,身体堆在一起像叠叠乐,哎呦哎呦的声呻吟里求饶和谩骂夹杂。
伏黑惠不知作何反应,如果是伏黑津美纪,她会让他避开这些人不予理会,因为他们都是不值得的过客,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只要己方人也不少,他们自己就看人下菜碟地让开。
但良姜把这些人打得爬都爬不动,转身问他:“为什么躲避他们?明明很讨厌,很看不惯。”
他和津美纪只是一对父母跑路的抱团姐弟,白毛监护人看着就不靠谱,既然这些人平时不会找他,那看不惯又怎么样呢,无视就好了,何必自找麻烦。
伏黑惠这样想,也这样说了。
良姜却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不对!”
伏黑惠捂着头,有点不是滋味,哪里不对了,津美纪不也是这样说的。
像是听见了他的腹诽,良姜好笑道:
“津美纪没说错,对她来说或许那就是最好的方法,对于一些人来说,那也是生存之道。
但是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一个理论在不同性格的人眼里能有各种迥异的看法,对你来说,这种方法是合适的吗?
你无法执行津美纪那样的善良自保之法,因为你的能力告诉你,你可以反抗。面对这种情况,有些人可以全身而退,他就主动去展现攻击性,有些人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然后他们也会做出选择,可能玩阴的,可能直接莽。
你呢,你是哪一种?”
伏黑惠有点茫然。
“……我?”
他那时年纪还小,脸颊上的婴儿肥总让自己苦恼不够成熟,良姜就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笑眯眯说:
“对啊,你。我们的伏黑惠小朋友,有能力却不应,在害怕什么呢?可是明明没有什么好怕的呀,你的退路不就在这里吗——”
“我就在这里啊。”
一个很会画饼,很会侵占他人安全距离的人。
一个自顾自走进他的生活的人。
伏黑惠怔怔望着她。
他也有任性的资格吗?
他也有反抗的权利吗?
他……也是有人一直注视着不能放手的吗?
“但,但是你和我……血缘?”
伏黑惠结巴了,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好,津美纪就算了,这个家伙凭什么自说自话接近过来?
女孩坦然地耸耸肩,完全不把这个问题放心上:“没有血缘关系也可以是家人嘛,我比你大,怎么不算你姐姐?还是你只认津美纪不认我?”
到这种诡辩的时候她一下子爱说话了,一套一套就把伏黑惠唬住。
——他有两个家人,家人是彼此的后盾。
回到此时,伏黑惠不耐烦再看这些跳梁小丑。
招惹过来也怨不得他以怨报怨了吧。
他转了转手腕,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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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符纸暂时没用上,伏黑津美纪体验了所谓试胆后觉得不过如此,朋友们的反应倒比桥下荒凉枯燥的林子好玩得多。
只是她离开那里时,突然感到奇怪的心悸,好像自己逃离了什么,劫后余生。
可在桥下探索的过程中什么古怪的事都没发生,她也只能压下这股异样,和一惊一乍把自己吓了一路的朋友们道别回家。
路上,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萦绕在四周,心中的放松逐渐消失,不安越发浓重。
社会老龄化越来越受关注,为了照顾老人,小区的路灯这么些年已经修缮好了,隔几步就有明亮的灯光,伏黑津美纪走在无比亲切的道路上,却觉得哪里都透着不对劲。
她迟缓地想,为什么这个既视感有点熟悉呢?
她不想草木皆兵地撕掉黄符,冥冥中她认为自己好像已经通过良姜留下的气息逃过一劫,不能事事依靠良姜解决吧。
灯光什么时候扭曲起来了,空中的乌云遮蔽了清冷的月亮,不存在的风霜打在脸上,伏黑津美纪咬牙与心中无端生出的恐惧对抗。
一步,两步……
她甚至还在模模糊糊地思考,八十八桥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吗,现在又是发生了什么呢?
“津美纪!”
亲人的声音明灯般驱散迷雾,伏黑津美纪猛地睁开眼,惊觉刚才陷入了奇怪的魔障,身体却已经来到家门口。
代表良姜的那扇窗户里没有一丝灯光,应该是又出门有事了。
伏黑惠紧紧皱着眉,试探的语气格外紧张,让她回神:“津美纪,我喊了你好几声,你刚才怎么了?”
伏黑津美纪不是没脑子的蠢货,刚才一系列的不对劲只可能和所谓的咒术有关,可刚要张口,就好像违反了什么束缚,脑子剧痛无比,身体失去力气。
她仰倒下去。
黑色的长发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的灵魂连同肉体一起封印,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随身体的倒下慢放般掠过。
僵住的视线从伏黑惠担忧惶恐的表情移到那盏没有亮的窗户,天空灰暗,阴云很多。
月亮被遮住,星星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