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杀吕蒙传:白衣渡江》
晨雾像浸了桐油的棉絮裹着巢湖,芦苇荡里传来细碎的啃噬声。吕蒙把环首刀横在膝头,刀刃贴着磨石来回拖动,铁锈混着昨夜的血水,在船板上洇出暗红的花纹。船尾晾着的渔网还在往下滴血,昨夜劫掠的商船残骸半沉在芦苇丛里,露出半截绣着\"糜\"字的旗幡。
\"咔嚓\",船尾的芦苇杆突然折断。他反手抄起鱼叉掷去,铁器入肉的闷响里传来野狗的哀嚎。那只瘦得肋条分明的畜生摔进水里,前爪还保持着扒船帮的姿势。吕蒙把抢来的蜀锦撕成长条,裹住肋下翻卷的伤口时,忽然想起上月劫的那船绸缎——那些绣着金线的料子缠在死人脖子上,倒比裹伤体面些。布条勒紧皮肉的瞬间,他龇着牙倒吸凉气,船板缝隙里卡着的半枚铜钱被震得叮当落地。
东南风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芦苇丛中惊起白鹭。湖风突然转了方向。雾霭深处传来木桨破浪的响动,三十艘艨艟战舰撕开晨雾,船头赤帻飘扬如同血浪。当先战舰的撞角上挂着青铜虎头,獠牙间还卡着半截断戟——正是孙策上月攻破严白虎时的战利品。最当先的楼船上,孙策倒提古锭刀踏着船帮,甲板随他步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腰间玉带扣松了半截,却浑不在意地踩着船帮晃荡,活像只巡视领地的花豹。
\"好个水匪头子!\"周瑜的红袍在桅杆间翻飞,手中鹊画弓挽成满月,箭簇在雾中闪着幽蓝寒光。弓弦震颤的余韵还在空中回荡,\"接得住本都督三箭,这巢湖便赏你做坟场!\" 话音未落,第二支箭已贴着吕蒙耳廓飞过,钉穿了他束发的木簪。
发髻散开的刹那,吕蒙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甩开碍事的散发,渔网兜头罩向主桅时,脚底板还粘着半片鱼鳞。那张浸过桐油的渔网在半空展开,网眼间缀着的铁蒺藜闪着寒光——正是他对付官军的惯用伎俩。他借着缆绳的摆荡凌空翻身,耳畔掠过第二支箭的破空声。船帆哗啦展开的刹那,第三支箭正钉在他两腿间的甲板上,箭尾白羽犹自颤动。箭杆上细细刻着\"曲有误,周郎顾\"的小字,被晨雾洇得模糊。
\"三十箭都喂不饱你爷爷!\"他啐出口中的血沫,顺势将缆绳在手腕绕了三圈,借着重力直扑主舰。环首刀已经架上孙策的脖颈,刀刃压出一道血线。古锭刀却顺势贴上他腰眼,刀柄上\"江东孙伯符\"五个篆字硌得皮肉生疼。两人呼出的白雾纠缠在一起,孙策颈间青筋暴起,嘴角却咧着笑——那笑容让吕蒙想起山涧里抢食的豺狗。
船楼上的铜铃突然叮当乱响。楼船剧烈摇晃,底层桨手齐声喊着号子,战舰猛地转向激起丈高浪花。吕蒙后撤半步正要变招,忽觉脚底发粘——方才撕碎的绸缎浸透了血,此刻正把他靴子牢牢黏在甲板上。孙策突然松劲后仰,古锭刀擦着他耳畔劈入船板,削下半片耳朵:\"好个不要命的莽夫!\"飞溅的血珠落在孙策战袍的虎纹上,竟分不清是谁的血。
夕阳沉入巢湖时,吕蒙被反绑着押上主舰。当夜庆功宴设在最大的楼船上,二十口青铜鼎炖着鹿肉,酒香混着血腥气在甲板弥漫。吕蒙盘腿坐在酒瓮旁,抓着半生鹿腿啃得满手油光。他腕上麻绳早被磨断,此刻正用断绳剔着牙缝里的肉丝。酒坛上歪歪扭堆着七八个空坛,坛底\"会稽陈酿\"的红印被油污糊得看不清。醉倒的军士鼾声如雷,有个抱着空坛念叨\"大乔姑娘\"的,被同袍一脚踹进了船舱。
江面飘来断续的琵琶声。孙权绕过醉倒的军士走来时,他正把啃剩的骨头掷向江面,惊起夜栖的水鸟。少年手指被竹简边缘割出口子,却浑不在意地在袖口蹭了蹭血。\"吕将军可知何为'克敌制胜,贵在谋先'?\"青年广袖轻振,袖中暗袋滑出半块虎符,又被他不动声色塞回去。竹简在火光下泛着青黄,吕蒙瞥见\"孙子兵法\"四个字,突然想起去年劫的运书船——那些竹简烧起来格外旺,把江面都映成了橘红色。
油手在素绢上按出五个指印,惊得侍从差点打翻铜灯。火星噼啪爆开,燎焦了孙权衣襟的织锦暗纹。吕蒙注意到那暗纹是交错的吴钩图案,火烧处恰好断在钩尖。年轻的讨虏将军注视着灰烬里蜷曲的\"谋\"字残片,忽然轻笑出声。这笑声让吕蒙想起午后那支擦着耳畔飞过的白羽箭——都是绵里藏针的调调。他突然很想把鹿骨塞进这小白脸的嘴里。
\"早晚你会回来求教。\"孙权拂去袖口灰烬,指尖在焦痕处摩挲,那里很快会被绣娘补上新的暗纹。语气像在说\"明日有雨\"。江风卷着燃烧的竹简升空,有片竹简未被烧尽,飘摇着落在吕蒙脚边,上面\"兵者诡道也\"的字迹正在焦卷。点点星火坠入黑暗的江面,仿佛周瑜战船上彻夜不熄的灯笼。
后半夜下起细雨。吕蒙躺在货舱稻草堆里,听着头顶甲板传来巡夜兵的脚步声。他摸到腰间暗藏的鱼肠剑——那是用三坛好酒从醉鬼侍卫那儿换来的。船板缝隙渗下的雨水在他脸上蜿蜒,恍惚间又看见母亲被乱兵拖走时,发间那支折断的木簪。
突然,货舱木门吱呀作响。周瑜的红袍下摆扫过潮湿的甲板,手中提着的不是弓箭,而是个朱漆食盒。\"孙将军说,饿死的狼崽子不值钱。\"他放下食盒时,袖中滑落的小瓷瓶滚到吕蒙脚边,瓶身\"金疮药\"三字被烛火照得发亮。
江涛拍打着船身,盖过了吕蒙喉咙里的呜咽。他抓起尚温的米糕就往嘴里塞,糯米粘在伤口上也不管不顾。周瑜站在舱门口望着雨幕,忽然轻哼起吴地小调,调子却像极了战鼓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