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块湿透的粗麻布裹着谯县城墙。十四岁的夏侯惇赤着膀子,汗珠子顺着肋条骨往下淌,在腰间草绳上洇出深色痕迹。木枪杆子早被手心汗浸得发亮,他猛地往前一蹿,枪尖挑起的黄沙扑在脸上,右眼火辣辣地疼。
\"瞎子练枪有屁用!\"墙根底下蹲着的家仆往嘴里扔着炒豆,说话时喷出碎渣,\"昨儿个还让三公子揍得满地打滚呢。\"
夏侯惇后槽牙咬得嘎吱响,木枪突然在半空划个弧。枪杆上三道刀痕擦过家仆耳垂,带起一绺头发。\"上月砍匈奴探子时,你还在马厩里闻粪味。\"他手腕一抖,枪尖精准挑飞家仆腰间的酒葫芦。陶壶摔在青石板上\"啪\"地炸开,浓烈酒气混着血腥味在演武场漫开。
突然,东边官道传来闷雷似的马蹄声。夏侯惇刚把木枪插回兵器架,就见一匹黑马撞开晨雾冲进来。曹操单手攥着缰绳,环首刀上的血珠子甩成串,有几滴正落在他昨夜新补的粗布裤腿上。
\"元让!黄巾贼劫了官道!\"曹操翻身下马时差点被马镫绊倒,靴底沾着半片人耳朵,\"二十里外的茶棚,掌柜肠子都挂在旗杆上了。\"
夏侯惇反手抽出兵器架最沉的铁枪,枪尖在地上拖出火星子。马厩里赤色驹马闻着血腥味直打响鼻,他甩手把铁枪掷过去,\"咚\"地钉在马槽三寸外。老马夫吓得缩脖子,却见少年扯断束发麻绳,乱发披散着翻身上马:\"孟德兄,这次赌谁斩首多?\"
曹操已经策马冲出三丈远,声音混在风里:\"老规矩!输的人给赤兔刷半年蹄铁!\"
黄土官道上腾起的烟尘像条黄龙。夏侯惇眯着被沙粒糊住的右眼,突然听见前方传来铜锣破响。五六个头裹黄巾的汉子正在茶棚前扯布幡,旗杆上果然挂着血淋淋的肠子,招来大群绿头苍蝇。
\"小崽子找死!\"当先的疤脸贼扬起斩马刀。曹操突然从马背上消失,下一刻竟从马肚子底下钻出来,环首刀自下而上撩起,刀光闪过时,疤脸的裤裆\"刺啦\"裂开,两腿间顿时血流如注。
夏侯惇铁枪横扫,把正要放箭的弓手连人带弓砸进土墙。夯土墙\"轰\"地塌了半边,露出后面藏着运粮车的草棚。他正要追击,突然脑后生风——有个独臂贼人抡着钉耙偷袭。铁枪回刺的瞬间,他想起上月匈奴人弯刀劈来的寒光,枪尖下意识往上挑了半寸。
\"噗嗤!\"
钉耙擦着耳垂飞过,铁枪捅穿了贼人喉咙。热血喷在脸上时,夏侯惇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狼崽子般的低吼。这是第七个,他默默数着,眼角瞥见曹操正踩着粮车腾空,刀光在空中划出新月——\"宁教我负天下人!\"随着这声暴喝,两颗头颅应声飞起。
日头偏西时,官道上横七竖八倒着二十多具尸体。曹操的刀卡在最后一具尸体的肋骨里,他干脆松开刀柄,一屁股坐在粮袋上。\"十九个。\"他扯下黄巾擦脸,露出底下发青的眼圈,\"你枪头都捅秃了,别是拿牙咬的吧?\"
夏侯惇没接话,正盯着自己发抖的右手。虎口裂开的血口子沾了沙土,疼得钻心。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沾着血沫的牙:\"下次赌注该换匹真马。\"
暮色渐浓时,幸存的乡民送来黍米饼。两个少年背靠背坐在尸堆上啃干粮,曹操突然用刀柄戳他后腰:\"看东边。\"
残存的黄巾贼正在十里外的山坳里点起火把,火光中隐约有人影跪拜。夜风卷来焦糊味,忽明忽暗的火光里,竟显出独眼苍狼的轮廓。夏侯惇猛地站起身,铁枪上的血痂\"簌簌\"往下掉:\"那妖道张角...\"
\"啪!\"
曹操把啃剩的骨头砸进火堆,溅起的火星子落在他肩头:\"管他三头六臂,照样砍了当柴烧。\"说着突然伸手扯夏侯惇的束腰,\"伤口渗血了,裹紧点。\"
更深露重时,官道上响起马蹄声。夏侯惇枕着铁枪假寐,听见曹操在磨刀石上\"噌噌\"蹭着豁口。远处传来夜枭啼叫,他忽然想起清晨家仆的嗤笑,右眼又开始火辣辣地疼——那是去年冬猎时被野猪獠牙挑的,当时血糊住半张脸,他硬是拎着断弓追出三里地。
\"元让。\"曹操突然出声,刀尖指着山坳方向,\"你说那苍狼图腾...像不像在等咱们长大?\"
夏侯惇抓起把带血的黄土搓手,铁枪尖在月光下泛起冷光。他想起枪杆上又添的七道刀痕,喉咙里滚出闷笑:\"等它爪子够硬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