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子顺着瓦当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密密麻麻的麻点。貂蝉倚着漏风的窗框,看城楼下三三两两的火把忽明忽暗。三个月前这窗台上还摆着十八盆兰花,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株枯黄的杆子,在雨里抖得像要散架。
\"姑娘,陈大人送来的。\"小丫鬟端着漆盘的手直打颤,托盘里青玉酒壶映着烛火,泛着妖冶的绿光。貂蝉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酒壶晃了晃,琥珀色的酒液在壶壁上挂出蛇信子似的纹路。
她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将军从徐州城快马加鞭赶回来,甲胄上结着冰碴子,怀里却揣着温热的桂花酿。那夜他们用同一个酒盏对饮,将军醉眼朦胧地念着\"酒池肉林\"的浑话,手指蘸着酒液在她掌心画连环计的阵图。
\"咔嗒\"一声,酒壶盖子被掀开。貂蝉把壶口倾斜,看着毒酒慢慢渗进兰草根部的裂缝。枯死的根茎突然抽搐般扭动,发出细碎的\"咯咯\"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陶盆内壁。
突然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铁甲撞击石阶的铿锵声。貂蝉反手抓起铜镜前的烛台,烛油滴在手背上烫出红印。门板\"砰\"地被撞开,吕布踉跄着跌进来,护心镜上粘着的鎏金耳坠晃得人眼疼。
\"蝉儿...\"浓重的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貂蝉熟练地扶他靠在榻边,手指刚摸到胸甲系带就僵住了——暗红血迹正从护心镜边缘往外渗,染红了耳坠上镶嵌的绿松石。
这是宋宪的耳坠。貂蝉记得清楚,三天前庆功宴上,那小子举着酒樽炫耀这对祖传耳饰时,魏续还阴阳怪气地说\"别是摸金校尉从坟里刨出来的\"。此刻耳坠尖端深深嵌在护心镜的凹痕里,倒像是被人硬生生按进去的。
\"忍着点。\"貂蝉咬开金疮药的蜡封,药粉洒在伤口时发出\"滋啦\"的声响。吕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要把骨头捏碎:\"他们说...说你要毒死我...\"
烛台\"咣当\"砸在地上,滚动的火苗映出铜镜里交错的人影。貂蝉看着镜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笑出声:\"将军可还记得'离间'之计?\"她指尖沾着血在榻边画了道弧线,\"当年您教我识破李傕郭汜的离间计时,可不是这般糊涂。\"
吕布的瞳孔猛地收缩,护心镜上的耳坠突然\"叮\"地弹起,在青砖地上滚出老远。窗外适时炸响惊雷,电光中可见城头\"曹\"字大旗被狂风扯得猎猎作响。
貂蝉弯腰去捡耳坠时,后颈突然感受到温热的鼻息。吕布醉醺醺的声音贴着耳垂传来:\"当年在虎牢关...老子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猜怎么着?\"他打了个酒嗝,手指无意识地在貂蝉腰间的玉带上摩挲,\"那帮孙子真他娘信了...\"
话音未落,城楼方向突然传来号角长鸣。貂蝉感觉搂着自己的臂膀骤然收紧,吕布的醉话变成了含混的呜咽。她望着铜镜里男人凌乱的发髻,突然发现他后颈多了道新鲜的擦伤——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被毒蛇咬过的齿痕。
\"啪!\"药瓶在镜面上炸开,瓷片擦着貂蝉的脸颊飞过。镜中裂痕将两人的倒影割得支离破碎,恰似当年凤仪亭的雕花窗棂。那天她故意把并蒂莲塞进吕布掌心时,董卓的脚步声也是这样由远及近,踩碎了满池春水。
突然楼板剧烈震动,瓦片\"哗啦啦\"从房梁上坠落。貂蝉被吕布护在身下,听见他胸腔里传出闷雷般的吼声:\"大耳贼!休想用'仁德'诓我!\"这声怒吼与记忆中的虎牢关重叠——那时十八路诸侯的旌旗在方天画戟下碎裂,刘备腰间玉牌泛起的青光却被\"无双\"战意生生劈开。
城下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貂蝉摸到案几下的焦尾琴。断弦刮过指尖时,她突然想起这琴是陈宫上月送来的,琴腹里还藏着半卷《太平要术》。当时军师说\"这琴弦要用美人泪来润\",现在想来,怕不是早料到了今日。
\"司空大人,可要听曲《十面埋伏》?\"
貂蝉话音未落,房门便被铁靴踹开。曹军火把的亮光里,她看见刘备的剑锋在颤抖,剑身映出自己眉心的花钿——那形状恰似卡牌上猩红的【杀】字。枯死的兰草突然在风中狂舞,陶盆里渗出的血水正顺着地缝流向城楼方向。
吕布的嘶吼穿透雨幕:\"大耳贼!你'仁德'技能是摆设吗!\"方天画戟破空之声响起,却在半途化作金属断裂的脆响。貂蝉最后望向窗外时,那株枯兰的根茎正在血泊中疯狂生长,新抽的嫩芽上凝着月光,像极了卡牌堆里等待翻开的【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