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在佛堂里打着旋儿升腾,吴国太数到第七十二颗菩提子时,听见殿外传来甲胄摩擦的声响。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念珠串,青筋在手背上凸起,像蜿蜒的蚯蚓。
\"老夫人,蜀地送来的合欢酥。\"侍女捧着描金漆盒跪在门槛外,锦缎下隐约露出蜀绣纹样。吴国太用银簪挑起最上层糕点,蜜蜡融在茶汤里,渐渐显出一幅荆襄九郡的地形图。她想起昨夜东吴密探传来的消息,刘备那厮在江边宴饮时,竟敢说\"若得荆州,当与东吴永结秦晋之好\"。
佛龛上的青铜香炉突然\"咔哒\"轻响,惊得吴国太后颈寒毛倒竖。她佯装擦拭供桌,袖中滑出半截火折子。鎏金佛像的莲花座下,火油正顺着青砖缝汩汩流动,像条吐信的毒蛇。
\"母亲真要嫁香儿?\"
孙权捧着礼单闯进来时,吴国太正把《女则》往暗格里塞。年轻君侯的鹿皮靴踏在青砖上,惊起浮尘里细碎的金箔——那是前日工匠修缮佛堂时洒落的。
\"仲谋啊...\"吴氏拔下发间银簪,簪尾在烛火下泛着幽蓝,\"你且看这蜜饯。\"她挑起块核桃酥,酥皮下竟藏着半张益州布防图,\"刘玄德送来的聘礼,可比当年你父亲迎娶我时厚重多了。\"
孙权刚要开口,忽听得环佩叮当自回廊传来。吴国太指尖银光一闪,茶盏里的蜜蜡突然凝固成江防要塞的轮廓。她望着女儿绣鞋上沾着的江边湿泥,想起今晨探子说孙尚香在渡口试驾新造的战船。
\"阿娘你看这蜀锦多鲜亮!\"孙尚香提着嫁衣转圈,裙摆翻涌如血浪。吴国太却摸到女儿腕间冰凉的鱼鳞甲,甲片随着脉搏微微颤动,像极了当年赤壁战船上猎猎作响的旌旗。
突然,老夫人三指扣住女儿脉门:\"这软甲束得这般紧,喘不过气怎生拜堂?\"说话间已拆开内衬机关锁,甲片\"哗啦啦\"散落一地。孙权看得分明,母亲卸甲的手法,与周瑜教他拆解曹军连环船机关时如出一辙。
\"就像《三国杀》里'补益'总能摸到关键牌。\"吴国太拾起块甲片,上面刻着细小的篆文——正是当年孙坚留下的兵法要诀。她忽然想起刘备帐下那个白袍将军,此刻怕是正在寺外按剑逡巡。
仿佛印证她的猜想,佛堂梁柱突然震落簌簌香灰。吴国太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顿,盏底碎金拼成的江防图顿时扭曲成怪异形状。十八个刀斧手从帷幔后转出时,她瞥见赵云佩剑上的饕餮纹正在烛火下张牙舞爪。
\"子龙将军,老身请你喝真正的甘露。\"吴国太指尖轻弹茶盏,碎金突然聚成秭归城的轮廓。她看着赵云瞬间绷紧的肩背,想起二十年前在洛阳,曹操也是这般警惕地握着七星刀。
孙尚香忽然轻笑出声,捡起地上甲片在掌心摆弄:\"阿娘可知刘备昨日送来什么?\"她葱白指尖拈起块蜜饯,\"除了地图,还有张'乐不思蜀'的锦帕呢。\"话音未落,佛堂梁上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咔\"声。
吴国太猛地掀翻供桌,檀香灰迷了众人眼。在纷纷扬扬的香灰里,她看见女儿嫁衣下闪过寒光——那分明是吴钩的弧度。孙权正要拔剑,却被母亲枯瘦的手按住:\"仲谋可记得'制衡'的要义?\"
突然,寺外传来战马嘶鸣。吴国太摸到暗格里的火油罐,冰凉触感让她想起孙策下葬时棺椁上的铜钉。她将地图残片塞进孙权掌心时,瞥见女儿正在摆弄那个被拆散的机关锁——甲片碰撞声竟与《三国杀》出牌时的音效极其相似。
\"老夫人!\"赵云剑锋已挑开垂幔,\"我家主公...\"
\"急什么?\"吴国太截住话头,往火盆里扔了把艾草。烟雾升腾间,她看见刘备的聘礼单上墨迹未干,\"琴瑟和鸣\"四个字晕染开来,像极了赤壁之战时江面上蔓延的火油。
孙尚香突然哼起江南小调,指尖在嫁衣上敲出\"过河拆桥\"的节奏。吴国太知道,女儿袖中那柄淬毒匕首,此刻正贴着腕脉微微发烫。就像当年大乔小乔入府时,她藏在凤冠里的那包砒霜。
佛堂外的乌鸦突然惊飞,赵云佩剑上的环首叮当作响。吴国太数到第一百零八颗念珠时,听见孙权在低声背诵《孙子兵法》,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她忽然很想念故去的夫君,那个总爱说\"英姿不改,红颜依旧\"的男人。
\"母亲!\"孙尚香突然扯开嫁衣前襟,露出里面墨迹未干的荆州布防图,\"您看这鸳鸯绣得可好?\"吴国太瞳孔骤缩——那分明是用火油绘制的攻城路线。
就在此时,佛龛后的暗门\"吱呀\"开启。吴国太嗅到熟悉的沉香味,那是诸葛亮羽扇上的熏香。她突然笑出声,把茶盏里的碎金泼在地上,金箔拼出的竟是\"铜雀春深锁二乔\"的诗句。
\"老夫人好手段。\"赵云剑尖垂下三分,\"但这局'无懈可击'...\"
\"年轻人,\"吴国太打断他,往火盆里添了张绢帛,\"老身玩'无中生有'的时候,你还在常山玩泥巴呢。\"燃烧的绢帛上,渐渐显出合肥城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