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的黎明像块揉皱的蓝缎子,甘丹寺的金顶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漂浮在云海的天宫。陆惊鸿转动手腕上的转经筒,铜制筒身刻着《甘珠尔》经文,这是他今早从八廓街旧货摊 “借” 来的 —— 确切地说,是用杨公盘的铜铃跟藏族摊主换的,顺便还搭了三块牦牛肉干。
“格鲁派的‘五部大论商战术’,本质是把因明学逻辑嵌进商业谈判,” 格桑梅朵裹着藏袍蹲在石阶上,指尖轻抚着石阶缝隙里的青稞粒,“当年郑和下西洋带的格鲁派高僧,说不定就是用这招搞定马六甲苏丹的。” 她脖颈的曼陀罗印记已淡如薄烟,却在说话时泛起微光,像藏在皮肤下的紫色萤火虫。
陆惊鸿挑眉:“所以司徒笑选在甘丹寺动手,是想借‘辩经胜利’的气运?那家伙的星盘义肢要是敢碰宗喀巴金冠,我非把他剩下那九根手指也掰下来当转经筒。”
话音未落,晨雾突然凝结成乳白屏障,遮住了金顶方向的视线。格桑梅朵猛地站起身,腰间药壶的琉璃珠发出脆响:“是‘坛城结界’,司徒家的梅花易数在定位金冠坐标!”
两人冲上台阶时,正看见司徒笑的背影消失在措钦大殿。这位闽南家族的话事人穿着藏青色唐装,右腕的星盘义肢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义肢关节处卡着半片龟甲 —— 那是梅花易数的起卦道具。大殿中央的须弥座上,宗喀巴金冠正悬浮在莲花灯阵中,冠顶的九眼天珠映出扭曲的人影。
“司徒笑,你这是要偷袈裟还是抢佛骨?” 陆惊鸿甩出杨公盘,罗盘磁针直指金冠,“甘丹寺的辩经胜利金冠,得用因明学论辩赢来,你当是菜市场抢白菜?”
司徒笑转身时露出惯有的温文尔雅笑容,只是左眼下方多了道新鲜的刀疤 —— 那是去年在湄公河沉玉案中,格桑梅朵的藏刀留下的纪念。“陆大少果然深谙格鲁派规矩,” 他晃了晃龟甲,义肢突然射出三根细如发丝的金线,缠向金冠,“不过在下昨晚梦见‘天风姤’卦,彖曰‘天下有风,姤。后以施命诰四方’,正是取金冠的天时。”
金线触及金冠的瞬间,整座大殿突然旋转起来,陆惊鸿感觉脚下的方砖变成了转动的经轮,天花板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藏文辩经题。格桑梅朵的药壶突然炸裂,勐库茶汤在空中凝成冰珠,每颗冰珠里都映出司徒笑的倒影。
“这是‘五部大论幻阵’,” 她握紧藏刀,刀刃上的孔雀胆毒液在低温下结成蓝霜,“格鲁派辩经时会用幻术模拟论敌,我们得在每个幻阵里赢过司徒笑的分身影子。”
第一个影子踏前半步,双手结出 “提问印”:“请问‘缘起性空’与‘阿赖耶识’是否矛盾?”
陆惊鸿挑眉,从怀里掏出半块糌粑掰成两半:“这就像问酥油茶里该加奶还是加盐 —— 缘起性空说的是现象无自性,阿赖耶识讲的是种子生现行,一个破执,一个立相,好比罗盘的天池与方位,看似对立,实则互补。” 他突然将糌粑抛向影子,饼屑在空中组成 “卍” 字,影子应声消散。
第二个影子换上商人装束,腰间挂着算盘:“我有一批波斯地毯,想换你们陆氏的航运配额,按‘四部宗义’该怎么定价?”
格桑梅朵冷笑:“四部宗义里的‘应成派’讲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你用马六甲沉船坐标换配额,表面是等价交换,实则想借我们的船运输降头师公会的法器,当我们是《格萨尔王传》里的傻牦牛?” 她手腕一抖,冰珠射向算盘,算珠崩裂的瞬间,影子化作青烟。
第三个影子最是诡异,竟穿着陆氏家主的蟒纹长袍,面容与陆擎苍有七分相似。“陆惊鸿,” 影子开口便是粤语,“你母亲临终前托我交给你一样东西 ——”
陆惊鸿瞳孔骤缩,手中的杨公盘险些落地。这个话题触及他最深处的伤疤,当年母亲为保护《皇极经世书》残卷坠海,临终前的确有东西未及转交。格桑梅朵察觉异样,急忙挡在他身前:“假的!格鲁派幻术最重‘因明三相’,你连陆家家主的‘宗法相’都没摸准,也好意思演?” 她挥刀斩向影子,却在刀刃触及的瞬间,发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与此同时,司徒笑的本体已取下金冠,星盘义肢的齿轮转动声中,九眼天珠突然迸发出强光,整座大殿的空间开始扭曲,墙壁上的壁画竟像液体般流动,露出壁画下隐藏的千年暗格,里面整齐码放着用藏红花包裹的头骨 —— 那是甘丹寺历代辩经首座的遗骨。
“当年郑和的通译僧圆寂前,把‘五部大论商战术’的精华封在这些头骨里,” 司徒笑将金冠扣在义肢上,齿轮与天珠发出共鸣,“现在,就让这些智慧的结晶,变成打开‘空间折叠’的钥匙 —— 陆惊鸿,听说你会用天星风水定位地脉,猜猜看,当甘丹寺的坛城空间与富士山的八岐大蛇地气重叠,会发生什么?”
空间扭曲产生的吸力将陆惊鸿扯向暗格,他急忙甩出杨公盘的铜铃索,缠住格桑梅朵的腰。格桑梅朵趁机将藏刀插入地面,刀刃上的蓝霜迅速蔓延,在地板上画出六爻卦象。“是‘火雷噬嗑’!” 陆惊鸿大喊,“格桑,用‘咬合力’破空间咬合!”
格桑梅朵咬破舌尖,鲜血滴在卦象中心,六爻突然化作六条冰龙,咬向扭曲的空间裂缝。司徒笑的义肢传来齿轮崩裂的脆响,金冠上的九眼天珠出现蛛网状裂纹:“你们以为破坏幻阵就能阻止‘空间震荡’?别忘了,格鲁派的‘坛城’本就是折叠空间的法器,而我 ——” 他突然露出狠厉笑容,“只是个送钥匙的人!”
大殿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甘丹寺的金顶竟缓缓升起,露出下面嵌套的坛城结构。陆惊鸿这才惊觉,寺院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空间法器,金顶是盖子,辩经殿是枢机,而宗喀巴金冠,正是启动这一切的钥匙。远处的拉萨河谷在扭曲的空间中变成诡异的弧线,布达拉宫的倒影竟出现在东南方的天空,如同海市蜃楼。
“阻止金冠与坛城中枢连接!” 格桑梅朵拽着陆惊鸿冲向金顶,却见司徒笑已将义肢插入中枢孔洞,星盘与坛城齿轮严丝合缝。空间震荡产生的次声波震碎了所有酥油灯,在黑暗中,陆惊鸿看见格桑梅朵脖颈的曼陀罗印记再次亮起,与金冠的光芒遥相呼应。
“原来如此……” 司徒笑的声音带着惊讶,“业力病毒的载体不仅能激活地脉诅咒,还能当做法器共振的媒介 —— 格桑梅朵,你体内的病毒,是不是来自古格王朝的‘拉达克之泪’?”
格桑梅朵没有回答,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伸手扯下金冠抛向陆惊鸿:“接着!用《龙钦心髓》的‘九乘次第’稳住坛城空间!” 陆惊鸿下意识接住金冠,却感觉天珠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与此同时,格桑梅朵的身体竟开始透明化,化作紫色光粒融入坛城中枢。
“格桑!” 陆惊鸿惊呼,却见她的嘴唇无声开合,说出的竟是宁玛派的《破障百八法》口诀。他急忙咬破手指,在金冠上画出莲花生大士的种子字,九眼天珠应声碎裂,坛城齿轮发出哀鸣般的转动声,空间扭曲逐渐平息,甘丹寺金顶重新落回原位。
尘埃落定后,司徒笑已不见踪影,格桑梅朵虚弱地靠在坛城墙上,脖颈的印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金色的度母法相纹身。陆惊鸿刚要开口,她却抢先说道:“别问了,我没事。刚才…… 有位‘多吉帕姆’的转世灵童意识借我身体说话,她说……” 她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珠在地面凝成冰花。
陆惊鸿掏出山河珏,却发现玉琮表面出现了与格桑梅朵纹身相同的纹路。远处,布达拉宫的晨钟响起,惊飞了一群青稞鸟。他扶着格桑梅朵走出大殿,只见甘丹寺的僧人正平静地清扫庭院,仿佛刚才的空间震荡只是一场错觉。
“陆先生,” 一名小喇嘛突然递来一封牛皮信封,“今早有位汉人施主让我交给您,说事关‘地母之眼’的安危。”
信封里是半张泛黄的《郑和航海图》残片,上面用朱砂画着富士山的轮廓,旁边写着一行闽南语批注:“八岐大蛇的七寸,在富士山东麓的‘徐福地脉阵’—— 别让橘政宗的禊祓术唤醒那条老蛇。” 落款是一枚梅花印记,与司徒笑书房的镇纸纹样一模一样。
格桑梅朵看着残片,忽然轻笑一声:“所以司徒笑偷金冠只是调虎离山?真正的目标是富士山的龙脉?那家伙的算盘,比藏地的转经筒还能转。”
陆惊鸿望着东方渐亮的天空,想起神秘电话里提到的 “伏藏铁蝎”。传说那是莲花生大士埋下的法器,需用月全食时的三江之水激活,而最近的月全食,就在三日后的小满节气。更让他在意的是,格桑梅朵刚才提到的 “多吉帕姆转世灵童”,与她体内突然出现的度母纹身,究竟是福是祸?
车载收音机突然响起杂音,这次传来的是熟悉的粤语 —— 是陆氏家主陆擎苍的声音:“惊鸿,马上回香港。你三叔公的‘光明派’盟友,已经在珠江口布下‘阴门七煞阵’,而我们的《皇极经世书》残卷…… 丢了。”
格桑梅朵猛地抬头,与陆惊鸿对视。两人都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失窃,而是十大家族纷争升级的信号。当密宗法器与地脉诅咒交织成网,当亲人与仇敌的界限愈发模糊,这场横跨千年的棋局,终于到了最惊险的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