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小队身影正仓惶地奔逃过来。
他们身高只到铁头的腰部,皮肤是岩石般的灰褐色,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和各式各样的工具——矿镐、小铲、还有形状奇特的培育皿。
是地穴侏儒!这些地窟一层的原住民,以培育特殊荧光植物和寻找小型星尘矿脉闻名。
他们显然也遭到了噬光甲虫的袭击,队伍末尾的一个老侏儒动作稍慢,一片黑云瞬间将他笼罩。
凄厉的惨叫只持续了半秒就戛然而止。
当甲虫群嗡鸣着飞走,原地只剩下一具覆盖着黑色甲虫、还在微微抽搐的灰白骨架,骨架手中紧紧抓着一个破裂的皮袋,几粒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种子滚落出来。
“长老!”一个年轻的侏儒发出悲鸣,想冲回去,却被同伴死死拉住。
“快走!去中层!种子…‘星薯’的种子不能丢!”
领头的侏儒工匠目眦欲裂,声音带着哭腔,他背上一个特制的金属罐里,几株蔫头耷脑、叶片却散发着柔和星光的块茎植物清晰可见。
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珍贵作物,也是他们迁徙的唯一希望。
他们慌不择路,正朝着铁头和孩子们藏身的区域冲来,而另一股噬光甲虫形成的黑云,已经锁定了这群带着“光”的活物,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调转方向,发出更刺耳的嗡鸣,俯冲而下!
“虫子!坏!”
铁头看着那些吞噬光明的甲虫,又看看惊恐奔逃、守护着最后希望的侏儒,一股源自菌王核心的、对破坏生态平衡者的本能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饥饿和守护的意念在他胸腔里剧烈碰撞、燃烧。
他一步踏出藏身的阴影,挡在了侏儒队伍和俯冲的虫群之间!那只透明的右臂高高举起,并非握拳,而是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那片席卷而来的死亡黑云。
“停下!”
一声怒吼,并非人类的语言,而是低沉、震颤、带着奇异韵律的嗡鸣,直接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是菌王基因深处对低等菌群共生体的绝对命令!
嗡——!
俯冲的噬光甲虫群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音波之墙,狂暴的冲锋势头猛地一滞!
高速振动的翅膀出现了混乱的频率,刺耳的嗡鸣声变得杂乱无章。它们如同醉酒般在空中翻滚、碰撞,原本凝聚的黑云瞬间散乱。
铁头自己也愣住了。他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特别是那只透明的右手扩散出去,像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扫过虫群。
一种奇异的连接感在他脑海中形成——无数个微小的、贪婪又混乱的意识,属于那些甲虫的意识,如同细碎的星点,被强行纳入了他那因菌王基因而变得异常敏锐的精神感知网络。
灰袍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圆,难以置信地看着下方:“不…不可能!噬光者怎么会…停下?那是什么力量?”
铁头没时间思考。
虫群只是被震慑,并未退去,混乱正在平息,嗜血的贪婪重新占据上风。他感到无数细小的、带着啃噬欲望的意念正疯狂冲击着他建立的脆弱连接,脑袋像要炸开。
“滚!”
铁头再次咆哮,这一次,他将那股源自菌王基因的威压,混合着自己守护的愤怒,通过透明的右臂,如同实质的精神重锤,狠狠砸向虫群的核心意识!
命令通过无形的精神链接轰然炸开!
嗡鸣声瞬间拔高到刺破耳膜的尖啸,随即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又猛地甩开,那片刚刚重新聚拢的黑云轰然爆散!
噬光甲虫彻底失去了所有组织性,像没头苍蝇一样疯狂乱窜,互相撕咬、碰撞,形成一片混乱的漩涡。
紧接着,这股混乱的虫潮,在某种不可抗拒的本能驱使下,猛地调转了方向!
它们不再扑向侏儒,也不再啃噬残存的光源,而是化作一股复仇的黑色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朝着断裂带上方的始作俑者——灰袍和他手下的红月教徒,汹涌扑去!
“不——!控制住!控制住它们!”
灰袍惊恐的尖叫瞬间被淹没在恐怖的嗡鸣浪潮中。他疯狂挥舞着血晶木杖,试图激发某种控制法阵,浑浊的血晶光芒刚刚亮起,就被汹涌而至的黑色虫潮彻底吞没。
“啊——!”
凄厉绝望的惨叫从断裂带上传来,令人毛骨悚然。黑色的甲虫覆盖了那几个灰色的身影,疯狂地啃噬着布料、血肉…骨头被啃咬的“咔嚓”声密集得如同暴雨。
灰袍徒劳地挣扎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铁头,充满了怨毒和无法理解的恐惧,最终彻底被翻滚的黑潮吞噬。
几秒钟后,虫群嗡鸣着散开,断裂带边缘只剩下几具挂着残破灰布、布满细小孔洞的森森白骨,以及那根滚落在地、顶端血晶碎裂的木杖。
断裂带上方,一片死寂。
下方的通道里,同样一片死寂。
无论是惊魂未定的侏儒工匠,还是藏身暗处的孩子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断裂带上那几具新鲜的白骨,又看向那个站在通道中央、右臂透明、微微喘着粗气的巨大身影。
恐惧和敬畏交织在他们眼中。
铁头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刚才强行命令虫群的反噬让他精神一阵阵抽痛。
他看向那群灰皮肤的侏儒,目光落在领头工匠背上金属罐里那几株蔫蔫的、却散发着纯净星光的植物上。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比饥饿更强烈的渴望,瞬间攫住了他。
他大步走过去,巨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侏儒们惊恐地后退,紧紧护住装着作物的罐子。
铁头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摊开掌心,里面是最后一点点干净的苔藓碎屑——他仅存的口粮。
他指了指侏儒背上的金属罐,又指了指自己干裂的嘴唇和咕咕作响的肚子,眼神坦率而直接,没有威胁,只有最原始的、对食物的渴望。
“换?”他笨拙地吐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