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队玄衣黑甲的侍卫从陡峭的山坡上下来。
为首一人,墨色大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手中长剑寒光如练。
燕云安动作招式狠戾精准,直取敌人要害,硬生生在敌阵中杀开一条血路。
当最后一名悍匪被他反手一剑洞穿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时,整个山谷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声。
燕云安勒住马,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如同渊停岳峙。
他抬手用染血的袖子抹去脸上溅到的血污。
男人翻身下马,几步走到惊魂未定的姜宁面前。
大氅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
上下快速扫视了姜宁一圈,确认她无恙,紧绷的下颌线条才放松一丝。
“你……”
姜宁看着他满身的血污和杀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荒山野岭?
“姜三姑娘的生意做得大,跑商这种事儿,还需要你亲自来?”
燕云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冷硬。
明明是关心的话,可是说出口,反倒成了尖酸刻薄的话语。
等了好半天,才听姜宁问了句:“你受伤了。”
燕云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袖口和衣襟,大部分是敌人的血。
只有手臂外侧被划开了一道不深的口子,渗出的血迹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
“小伤,死不了。”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锁住姜宁。
“荒山野岭,匪患横行,你是不要命了吗?”
姜宁的倔强涌了上来,冲淡了关切。
“燕云安。”
她抬起眼,直视着他的眼,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我的生意,我的路,怎么走,都是我自己的事。都不劳世子爷费心。”
世子爷三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
燕云安喉结滚动了下,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风雪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外。
“不劳我费心?”
他低沉的声音几乎压在姜宁耳边:“那刚才若不是我‘费心’派人跟着你,若不是我‘费心’恰好赶到,你现在是什么下场?”
“被那群亡命之徒掳走?还是变成这雪地里的一具尸体?嗯?”
他每说一句,语气就重一分,带着后怕。
姜宁被他逼得后退了小半步,脊背却挺得更直,不肯示弱:“那也是我的命数!你我已和离,燕云安,我的死活,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
燕云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
“姜宁,你当真如此心狠?离了国公府,就恨不得把过往一切抹得干干净净?连……连我这个人,也一并从你心里剜去了?”
他看着姜宁紧偏开头的侧脸,熟悉的轮廓曾是他午夜梦回最深的慰藉,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无法融化的坚冰。
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席卷了他。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锐利褪去,只剩下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暗涌。
“好,你问我与你何干…”
他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自嘲:“那我告诉你,姜宁,我放不下。”
“我派人跟着你,不是因为不信任,是因为……我控制不住。我怕你出事,怕你遇到麻烦,怕……再也见不到你。”
他顿了顿,似乎要将积压许久的话倾泻而出:“国公府…现在很冷清。父亲看破红尘,在城郊寒山寺落发为僧了。祖母身体尚可,只是精神不济,鲜少出她的院子。偌大的府邸,空空荡荡。”
他看着姜宁微微颤动的睫毛,继续道:“怀然如今是带向您的亲卫,前程正好,明华…她脸上的伤疤请了方神医来治,如今虽不能说完好如初,但已平整许多。他们都很好。”
“可是……”
燕云安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茫然和渴望,穿透风雪,直抵姜宁心尖。
“太静了,静得让人发慌。没有你煮茶的声音,没有你翻书的声音,没有你……同我说话的声音……宁宁……”
他第一次在重逢后用了这个旧日的,带着亲昵的称呼,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问出了那句盘旋心底已久的话。
“可是姜宁,我很想你,我想你能够回到我身边。”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灼热的目光和那句询问。
姜宁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冰雪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乱如麻,百味杂陈。
拒绝的话就在舌尖,却重如千钧,怎么也吐不出来。
姜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所有汹涌的情绪,只留下紧抿的唇线。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似乎让她找回了一丝清明。
她没有再看燕云安,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转过身,对旁边惊魂甫定的管事说道:“清点货物,看看损失。受伤的人照顾好。”
说完,她拢紧身上有些单薄的披风,迈开脚步,朝着自家车队停靠的方向走去。
燕云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沉到了谷底。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
那句未出口的答案,此刻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刺痛着他。
他高大的身影立在风雪中,墨色大氅被风吹得狂舞,如同失去方向的孤鹰。
就在姜宁即将走到自家马车旁时,燕云安的声音,穿透风雪,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宁宁。”
“燕云安,你的问题,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姜宁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风雪模糊了她的背影,隔着一层层霜雪,他听她说。
“至少是现在,而我不能断定未来。”
因为那是姜宁也无法说清楚的未来。
给不出答案,那就随心而走。
或许未来,她会有所想法,也或许,她会改变想法。
前路茫茫,风雪依旧。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