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台上凝结的露水顺着辘轳滴落,在铁桶抓挠声里碎成十七八瓣。
林树君望着青苔上扭曲的人脸斑纹,喉头突然泛起雄黄晶体特有的苦涩。
周婶枯瘦的手指几乎掐进他皮肉里,指甲缝还沾着昨夜祭祖时没洗净的朱砂。
\"那缸新碾的籼米......\"老妇人浑浊的瞳孔映着晒谷场诡异的凹陷,\"今早掀开篾盖,满满当当的米全变成了......\"话音被乌鸦嘶哑的啼叫撕碎,七八只黑羽红喙的禽鸟正扑棱棱落在老槐树枝头,暗绿尾羽与糯米堆渗出的血渍遥相呼应。
祠堂方向突然炸开哭嚎。
李叔的扳手哐当掉进井里,水花溅湿了村长灰白的鬓角。
众人转头时,正看见马寡妇的婆婆瘫坐在青石板上,怀里抱着只被拧断脖子的芦花鸡。
鸡冠上的血珠凝成串,在初升的日头下折射出妖异的紫光。
\"昨夜门窗都闩死了!\"老太太布满老年斑的手拍打着石板,鸡血蹭在襦裙绣着的并蒂莲上,\"五更天听见院里公鸡打鸣,推窗就剩满地黄符灰!\"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三道抓痕,结痂的伤口里嵌着几缕暗绿色绒毛。
张建国弯腰捡起半截桃木钉,退伍军人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林树君注意到他迷彩裤膝盖处沾着蜂窝状的雄黄结晶,与门槛内侧的痕迹如出一辙。\"后墙排水沟。\"他突然压低声音,用战术手势示意陈志永包抄,\"有拖拽痕迹,但......\"后半句淹没在村民们骤然爆发的喧哗里。
晒谷场东侧传来陶罐碎裂声。
赵台掀开坍塌的稻草垛,露出半缸发霉的糯米,每粒米都裹着层蛛网状的菌丝。
更骇人的是菌丝深处裹着片巴掌大的东西——那分明是块浸透血污的襁褓碎片,褪色的虎头纹样竟与李彭昨日穿着的汗衫图案完全吻合。
\"造孽啊!\"周婶突然跪倒在井台边,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二十年前陈寡妇投井那天,井绳也是这样绷得笔直......\"老槐树应声抖落几片枯叶,叶脉纹路诡异地组成了婴孩蜷缩的轮廓。
村长枣木杖重重顿地,杖头镶嵌的八卦镜闪过寒光:\"民兵队带狗搜山!
妇女儿童回屋锁好门窗!\"他转身时,林树君分明看见老人后颈爬过几缕黑色菌丝,但眨眼便没入粗布衣领。
十来个青壮年抄起铁锹柴刀,拴着猎犬的锁链在石板路上拖出刺耳声响。
游客们缩在祠堂廊柱后,穿冲锋衣的男人正焦躁地摆弄卫星电话。\"所有频段都是杂音。\"他额头抵着斑驳的功德碑,碑文\"贞烈陈氏\"四个字被蹭得发亮。
穿碎花裙的姑娘突然扯住林树君袖口:\"你看见刘师傅没有?
今早该发车的乡村巴士......\"
话没说完就被尖叫声打断。
马寡妇邻居举着破陶罐冲过来,罐底黏着团黑糊糊的东西——那是七根纠缠在一起的禽类趾骨,每根末端都缀着片暗绿羽毛。
林树君口袋里的碎瓷片突然剧烈震颤,贝壳纹路蠕动着拼出个残缺的\"逃\"字。
\"后山盘山公路。\"穿格子衬衫的大学生突然压低嗓音,\"我无人机昨晚拍到......\"他手机屏幕闪过模糊画面:蜿蜒的山道某处隐约塌陷,但浓雾中似乎有什么长条状的东西在裂缝处蠕动。
视频突然跳帧,最后定格在棵挂满红布条的老槐树,每条布帛都系着枚生锈的长命锁。
林树君借口找水喝溜进祠堂偏殿。
供桌上二十七个牌位齐齐朝右倾斜,最末那个簇新的灵牌赫然刻着\"李彭\"二字,香炉里的灰烬尚有余温。
他伸手触碰的瞬间,房梁突然落下簌簌黑灰,抬头看见椽木缝隙间塞满蜂窝状的雄黄晶体,每个六边形孔洞都嵌着片带血指甲。
晒谷场传来柴油机轰鸣声,刘师傅的乡村巴士却迟迟没有启动。
林树君绕到车后,发现四个轮胎全被划出锯齿状裂口,伤口处沾着黏稠的暗绿色液体。
驾驶座上,司机老刘正对后视镜整理衣领——镜面倒影里,他脖颈皮肤下有蛛网状黑纹正缓缓蠕动。
西北天际滚过闷雷,山风卷着枯叶掠过井台。
不知是谁家婴孩的银镯掉进排水沟,在血渍斑斑的石板上叮咚作响。
老槐树盘虬的根须突然拱起寸许,将最后一缕渗入地缝的暗红液体吞没殆尽。
祠堂檐角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叮当声惊飞了啄食糯米的乌鸦。
林树君后退半步撞在巴士后视镜上,镜面里老刘脖颈的黑纹已蔓延至耳后,像团活物般在皮下起伏。
他攥紧口袋里发烫的瓷片,贝壳纹路在掌心烙出个歪斜的\"凶\"字。
\"路断了!\"
穿冲锋衣的男人一拳砸在功德碑上,惊得功德碑缝隙里簌簌落下几粒雄黄晶体。
二十多名游客挤在祠堂天井里,潮湿的青苔正顺着砖缝爬过他们沾满泥浆的鞋底。
穿碎花裙的姑娘把手机举过头顶,屏幕上的卫星地图显示着盘山公路三处塌方点,每个标记都猩红得刺眼。
张建国解开迷彩外套的纽扣,露出内袋别着的军用指南针。
退伍军人布满老茧的食指划过地图:\"从晒谷场往北两公里,有条运毛竹的土路。\"他说话时喉结下方有道陈年刀伤微微发亮,\"农用拖拉机改造的铲车还在库房。\"
\"要多久?\"格子衫大学生推了推裂屏的眼镜,无人机残骸还在他背包里叮当作响。
\"十小时。\"陈志永突然插话,粗糙的手指比划着挖掘动作,\"如果能用上村里那台柴油碎石机......\"他军靴碾过地缝里渗出的暗绿色液体,鞋底顿时腾起几缕带着腥味的白烟。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马寡妇抱着啼哭的婴儿冲进祠堂,襁褓上绣的虎头竟与李彭汗衫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不能走北坡!\"她发间的银簪刮过林树君肩头,在粗布衣料上留下道晶亮的黏液,\"后山老鸦坳......\"话音未落,祠堂梁柱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二十七个牌位在供桌上齐齐转向西北。
穿貂皮大衣的中年女人突然尖叫:\"我的戒指!\"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指环正渗出蛛网状血丝,戒面雕刻的貔貅瞳孔泛起暗绿幽光。
林树君注意到她脚边的排水沟里,几缕菌丝正沿着银镯爬向游客们的行李箱。
\"每户都有铁锹和十字镐。\"赵台解开缠在腰间的战术绳索,金属扣碰在祠堂石柱上溅起火星,\"晒谷场东头堆着防汛沙袋,可以加固滑坡面。\"他说着瞥向村长消失的方向,那个枣木杖头镶嵌的八卦镜,此刻正在厢房窗后闪过不祥的暗红色。
穿碎花裙的姑娘突然拽住林树君的袖口:\"刘师傅说今早要检修巴士......\"她脖颈后的碎发被冷汗黏成绺,露出的皮肤上隐约浮现蜂窝状红痕。
林树君望向停车场,老刘正弯腰检查轮胎的侧脸映在车窗上——后视镜里的倒影脖颈爬满蛛网纹,真实面容却挂着憨厚的笑。
\"二十年前发山洪,就是用的碎石机开路。\"周婶颤巍巍地拄着竹扫帚,扫过青石板时带起几片暗绿羽毛,\"但柴油机要祭......\"老人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枯瘦的手掌捂住嘴,指缝渗出带着雄黄味的黑血。
张建国解开缠在手腕的军用绷带,露出小臂虬结的肌肉:\"现在十一点,赶在天黑前......\"他话音未落,西北天际滚过闷雷,震得祠堂瓦当簌簌落灰。
林树君抬头望见房梁缝隙里,几簇雄黄结晶正在阴影中缓慢增殖,六边形孔洞里嵌着的带血指甲又多了三片。
\"我去拿油锯!\"李叔的扳手重重砸在功德碑底座,惊醒了碑文里沉睡的\"贞烈陈氏\"四字。
暗红血丝突然从石刻缝隙渗出,顺着青砖缝隙流向游客聚集处。
穿格子衫的大学生慌忙跳开,无人机电池滚进排水沟,爆出团荧绿色的火花。
晒谷场突然传来柴油机轰鸣声。
陈志永拎着改装铲车钥匙穿过人群,钥匙扣上挂着的子弹壳擦过林树君手背,烙下道灼热的印痕。
赵台已经将防汛沙袋垒成临时工事,军用望远镜的镜片上倒映着盘山公路塌方处——那团在浓雾中蠕动的长条状阴影似乎膨胀了一圈。
\"妇女负责装沙袋,青壮年分三组轮换。\"张建国将战术手电别在武装带,光束扫过祠堂飞檐时惊起群黑羽红喙的怪鸟。
林树君注意到他迷彩裤膝盖的雄黄结晶正在融化,黏液渗进粗布纹理,形成个扭曲的婴孩掌印。
穿貂皮大衣的女人突然扯断翡翠指环,戒面貔貅的眼珠弹射到功德碑上,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脆响。
林树君口袋里的碎瓷片突然剧烈震颤,贝壳纹路拼出的\"逃\"字裂成两半。
他转头看见老槐树盘虬的根须已拱起半尺高,暗红色液体顺着树皮沟壑汇成个模糊的\"囚\"字。
\"碎石机需要重油。\"陈志永踹开库房生锈的铁门,惊飞了筑巢在柴油桶后的蝙蝠群。
赵台用手电照亮墙角的机器,改装过的履带上沾满蜂窝状菌斑,操作杆末端缠着褪色的红布条——布料上褪色的虎头纹样,与李彭汗衫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当第一铲碎石泼在塌方处时,山风突然裹着浓雾压下来。
张建国握紧操作杆的手背青筋暴起,军用指南针在剧烈震颤中指向正西。
林树君看着碎石机喷出的黑烟在空中扭曲成婴孩形状,听见背后传来周婶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老人脚边积着一滩黑血,血泊里沉着七根禽类趾骨。
\"塌方量比预想多三倍。\"赵台抹了把脸上的泥浆,战术手套上沾着的暗绿菌丝正试图钻进他的毛孔。
陈志永突然僵在沙袋垒成的观察哨,望远镜镜片映出盘山公路裂缝深处——那团长条状阴影表面,正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带血指甲。
张建国沉默着解开武装带,露出别在后腰的军用信号枪。
他望向正在装沙的游客们,喉结上的刀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后半夜有暴雨......\"这句话被突然响起的柴油机爆鸣声吞没。
林树君看见碎石机履带碾过的泥地里,渗出几缕暗红血丝,正顺着履带齿痕爬向操作台。
当最后一批沙袋运抵时,老槐树突然抖落全部枯叶。
叶脉组成的婴孩轮廓在泥地上爬行,所过之处菌丝疯长。
张建国摸出贴身藏的半截桃木钉,钉身上的符咒与祠堂门槛的刻痕完美契合。
他转头看向正在系安全绳的赵台,两个退伍军人交换的眼神里,闪过林树君看不懂的凝重。
柴油机突然熄火的那一刻,张建国握着手电筒的指节泛白。
他光束扫过塌方断面时,几块碎石突然诡异地悬浮在空中,露出下方蜂窝状的岩层结构。
赵台战术靴碾碎试图缠上脚踝的菌丝,对着对讲机说了句暗语,远处库房突然传来铁链绷紧的脆响。
\"土层比勘察时多裹了层东西。\"陈志永用军刀挑开岩缝,刀尖带出的暗绿色黏液在月光下泛着磷火似的幽光。
三个退伍军人背对背站成战术队形,手电光束交错处,碎石堆里半截褪色的红布条正在无风自动——那虎头纹样的刺绣眼睛部位,缀着两片带血指甲。
柴油机的轰鸣声在暴雨将至的闷热中显得格外滞重。
张建国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战术手电的光束扫过人群时,在刘师傅脖颈处微妙地停顿半秒——后视镜里蛛网般的黑纹已攀至耳后,真实面容却堆着殷勤的笑。
\"单靠我们挖不出活路。\"退伍军人突然扯开迷彩服衣领,喉结处的刀伤在雷光中泛着青紫,\"晒谷场往北三里的毛竹林,九十年代防空洞改建的应急通道。\"他食指重重戳在地图某处,纸面顿时晕开暗绿色液渍。
陈志永用军靴碾碎试图爬上沙袋的菌丝,金属鞋头与青石板摩擦出火星:\"需要三十个壮劳力,四台柴油机。\"他说话时战术手套的缝隙间渗出黏液,指节弯曲时发出蜂窝结构碎裂的轻响。
人群传来骚动。
刘师傅突然挤到前排,脖颈不自然地向右倾斜:\"我车斗能装两台碎石机。\"他后视镜里的倒影正咧开嘴角,真实的声线却裹着痰音,\"仓库还有七十升备用柴油。\"当啷一声,钥匙串上的子弹壳坠地,滚到林树君脚边时已覆满蛛网状血丝。
\"建群!\"穿格子衫的大学生突然举起裂屏手机,无人机残骸在他背包里发出蜂鸣,\"卫星信号每三分钟会出现两格!\"他指尖划过屏幕时,裂纹恰好将微信群二维码截成阴阳两半。
碎花裙姑娘突然捂住后颈惊叫。
她扯下的发丝间粘着片暗绿羽毛,蜂窝状红痕在皮肤下蠕动着组成\"贞烈\"二字。
貂皮女人哆嗦着扫完码,翡翠戒面突然迸裂,貔貅左眼滚落在地化作雄黄晶体。
\"每半小时报数。\"张建国将改装铲车钥匙抛给赵台,金属撞击声惊飞了屋檐下的蝙蝠群。
林树君注意到三个退伍军人交换的眼神——陈志永右手始终按在战术腰包,那里凸起的形状分明是把刻符咒的桃木剑。
刘师傅的笑声混着柴油味飘来:\"我熟悉村东头近道。\"他真实的手掌拍在村长家方向,倒影里的五指却扭曲成根须状。
林树君口袋里的碎瓷片突然发烫,贝壳纹路在掌心烙出个残缺的\"儡\"字。
暴雨前的山风卷着枯叶掠过祠堂,二十七个牌位在供桌上齐齐震颤。
当最后一位游客扫码入群时,功德碑突然渗出黑血,\"贞烈陈氏\"的烈字竟融化成蜂窝状的菌斑。
穿冲锋衣的男人突然僵住,卫星电话里传出婴孩啼哭般的电流声。
\"分头准备。\"张建国拽着刘师傅走向村道,枣木杖的八卦镜反光在他们后背烙下网格状阴影。
赵台故意落后两步,战术匕首悄然挑开司机后颈衣领——暗绿菌丝正从蛛网纹路里吐出带血指甲。
人群散开时,林树君闪身躲进祠堂偏殿。
供桌上李彭的灵牌突然倒下,香灰在青砖地面勾勒出箭头状痕迹。
他循着指引摸到西窗,发现窗棂缝隙卡着半片褪色红布——虎头纹样的左眼处,针脚竟用暗绿绒毛绣成瞳孔。
晒谷场方向传来铁器碰撞声。
陈志永正在调试碎石机的身影被闪电切割成碎片,每片影子落地都化作婴孩爬行的轮廓。
林树君弯腰避开巡逻的村民,却踩到截冰凉的东西——李彭那件虎头汗衫的残片,纤维里裹着七枚禽类趾骨。
当第一滴雨砸中后颈时,林树君正站在李彭家荒废的院墙外。
坍塌的猪圈里,二十七个雄黄结晶排列成北斗阵,每个孔洞都嵌着带血指甲。
破碎的窗棂后,隐约可见堂屋神龛供着褪色牌位,烛火将\"李彭\"二字映得忽明忽暗。
雷声碾过屋顶青瓦的刹那,他听见屋内传来辘轳转动的吱呀声,混着类似禽类啄食骨头的脆响。
碎瓷片在口袋里剧烈震颤,贝壳纹路终于拼出完整的凶兆——那分明是口渗着暗绿液体的古井图案。
林树君是被锣声惊醒的。
他掀开潮湿的被褥时,窗外的晨雾正像某种活物般在玻璃上蠕动。
尖锐的锣声穿透薄雾,在青砖灰瓦的屋檐下撞出金属质感的回响。
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有人用方言哭喊着什么,音节破碎得像摔在地上的瓷碗。
\"又有人不见了!\"
楼下庭院里挤满了人,林树君挤过人群时闻到了汗酸味里混着的咸腥。
村长李彭站在石磨旁,两颊的皱纹里积着冷汗:\"李老三家的船工,昨晚值夜看船......\"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今早只剩件油布雨衣泡在海水里。\"
穿迷彩服的张建国突然拨开人群。
这个退伍军人总把衣领扣到喉结,此刻却露出脖颈上狰狞的疤痕:\"从昨天算起,这是第三个。\"他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刘师傅,\"晌午前必须发车。\"
巴士司机油腻的额头上沁出汗珠,食指神经质地敲打腰间钥匙串:\"山道塌方还没清完......\"
\"我们可以走老码头。\"穿冲锋衣的女游客突然插话,她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镜头盖不知何时裂了道缝,\"今早退潮时我在礁石滩看到条旧木船。\"
林树君悄然后退半步。
晨雾粘在睫毛上,让所有人影都蒙着层灰白滤镜。
他注意到李彭垂在裤缝边的手——村长粗粝的指节正无意识摩挲着某种鳞片状的老茧。
失踪者的家藏在村西头槐树林里。
林树君推门时,门轴发出类似海螺号的呜咽。
三十平米的堂屋浸在幽蓝的晨光中,八仙桌翻倒在地,条凳腿上有五道平行的抓痕,木屑间闪着可疑的荧光。
他的运动鞋陷进地面。
不是灰尘——整片夯土地面像被海水浸透般湿润,每个脚印都盛着暗红淤泥。
腐坏的鱼腥味从里屋涌出来,混着某种甜腻的腥气,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里屋的水缸还在晃动。
陶制水缸沿口残留着黏液,在晨光中泛出珍珠母贝的光泽。
林树君俯身时,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裂成碎片——缸底沉着团海藻般的黑发,发丝间漂浮着半透明囊泡,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卵。
\"后生仔。\"
沙哑的女声惊得他撞上木柜。
马寡妇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褪色的蓝布衫被晨雾洇成青灰色。
这个总在礁石滩烧纸钱的女人此刻咧开嘴,露出被槟榔染黑的牙:\"二十年前祭海神,李老三他爹......\"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指向窗外,\"潮水要来了。\"
远处传来闷雷,林树君却想起昨夜涨潮时分听到的歌声。
那旋律像渔网勒进记忆,此刻随着水缸里突然响起的咕嘟声越发清晰——有什么滑腻的东西正在陶缸深处轻轻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