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道的风卷着沙砾扑打在“陇上粮栈”的幡旗上,李昭阳攥着半卷焦黑的《茶经》残页,指节因用力泛白。三日前他在敦煌石窟壁画里寻到这页书,墨迹里藏着的农耕密语,此刻正与袖中带毒的麦穗产生共鸣——那穗子本是暗穗教培育的毒种,芒刺泛着幽蓝,却在接触《茶经》残页的瞬间,突然渗出琥珀色的浆液。
“当心!”柳寒霜的惊呼声混着金铁交鸣。七道黑影破窗而入,为首者袖口绣着暗穗图腾,腰间挂着浸过蛇毒的镰刀。李昭阳旋身避开迎面劈来的毒刃,腰间革囊里的麦穗突然爆燃,幽蓝火焰裹着焦香腾起,瞬间将整间粮栈照得透亮。他看见火焰中浮现出古老的祭坛纹路,二十四道石棱破土而出,每道棱线都刻着被血沁透的农战铭文。
“是神农祭坛!”崔文鸢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怀中的青铜粮斗突然发烫。作为武周农官后裔,她认得这图腾——当年武则天为根治西北粮荒,曾集天下能工巧匠铸此祭坛,却在落成之日被暗穗教用巫蛊之术封印。此刻祭坛破土,石缝中渗出的不是泥土,而是混着麦芒的黑血,显然暗穗教在此埋了二十年的煞阵。
暗穗刺客的镰刀已至面门,李昭阳横握熵犁——这柄传了十八代的青铜犁铧突然发出龙吟,犁头刻着的《汜胜之书》残文泛起金光。他侧身避开要害,犁尖划破刺客咽喉,黑血溅在祭坛石棱上,竟发出蚀铁般的滋滋声。柳寒霜甩袖掷出七枚银针,针尖蘸着她秘炼的“百草露”,专破暗穗教的毒蛊术。银针入肉的闷响里,她瞥见自己袖口的神农图腾正在发烫,那是今早帮孩童修补糖画时,麦芽糖意外沾上去的痕迹。
“祭坛核心在中央!”阿史那摩的吼声如洪钟。这位突厥汗王卸了金冠,腰间只别着柄牧羊鞭,鞭梢缠着的狼毛此刻根根倒竖——他的金帐斥候今早来报,整个草原的牧草都在一夜之间变黑枯萎。暗穗教的毒已经蔓延到漠北,他不得不与汉人联手。鞭影挥处,三名刺客胸骨尽碎,他踩着尸体跃上祭坛,却见李昭阳正被五柄毒镰逼至祭坛边缘。
永农法则的秘密藏在火焰里。李昭阳看着燃烧的麦穗,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农器不是杀人的兵,却是护民的刃。”他猛地将熵犁插入祭坛裂缝,青铜犁铧没入石面三寸,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暗穗刺客们的镰刀突然生锈崩裂,他们惨叫着抱头鼠窜,却被祭坛升起的石墙困在中央。火焰中浮现出无数农耕图腾,有神农尝百草的壁画,有后稷播种的浮雕,最顶端是武则天亲书的“劝农诏”拓片,每个字都在滴着金光。
柳寒霜的衣襟已被鲜血浸透。她在与暗穗教左使的缠斗中,被毒爪划破手臂,此刻伤口却泛着奇异的青色——那是神农氏基因原液的颜色。三个月前,她在秦岭老宅的地窖里发现那具青铜棺,棺中老者身着赭衣,舌下含着一枚蜡丸,丸中藏着的,正是初代神农尝百草时留下的精血。“用我的血,浇灭他们的毒。”她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燃烧的麦穗上,幽蓝火焰竟瞬间转成金黄,麦穗落地之处,黑土中钻出嫩绿色的新芽。
崔文鸢的永生麦穗在此时炸裂。这穗子是她用武周秘传的“蒸谷法”培育了十年的心血,穗粒里封着十二代农官的精魂。花瓣飘落时,每片都化作金箔诏书,上面的朱砂字迹竟在流动。狂风骤起,诏书碎片聚成一道光影,竟是头戴凤冠的武则天虚影。“暗穗不绝,农战不止。”虚影开口时,长安大明宫的钟鼓声仿佛穿越千年,凤冠上的东珠崩裂,化作万千农具——有汉代的耦犁,唐代的曲辕犁,每一件都带着岁月的温热。
阿史那摩的金帐在百里外轰然倒塌。他望着祭坛方向腾起的金光,忽然想起祖母讲过的传说:草原上曾有位“麦汗”,用青稞种子砌成天梯,直通上天求取甘霖。此刻祭坛中央的石棱正层层叠高,化作直通云端的阶梯,每级台阶都刻着《击壤歌》的歌词,却用突厥文、汉文、粟特文三种文字刻就。他摸出腰间的狼首银刀,在最后一级台阶刻下草原谚语:“牧草不死,马群不绝。”
李昭阳踏上天梯时,断指处突然剧痛。那根手指是三年前在暗穗教总坛被砍断的,此刻却有暖流顺着手臂蔓延。他数着台阶,每一步都看见过往的血痕——十六岁随父护粮道,被暗穗刺客砍断三根肋骨;二十岁在岭南推广占城稻,遭当地土司下毒;去年冬至,为抢收被暗穗侵蚀的冬麦,他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膝头至今留着冻疮疤。当他触到天梯顶端时,掌心渗出的血滴在云间,竟凝成一轮金色的太阳。
“朕以寰宇为田,赐尔永世穰岁。”诏书随阳光落下,字迹是用麦穗拼成的。李昭阳看见远处的暗穗正在退潮,被毒侵蚀的农田里,新芽正顶开黑土。柳寒霜的神农图腾此刻碎成光点,每一点都落在农夫的犁头、农妇的簸箕上,化作晶莹的露珠。永兴坊的孩童举着发光的糖画奔跑,那麦芽糖竟拉成丝线,连起田间的水车、檐下的粮囤,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网住了天下所有的农田。
阿史那摩摸着天梯上的刻痕笑了。他看见草原上的黑草正在枯死,新芽里长出的,是汉人称为“苜蓿”的牧草。崔文鸢捡起一枚东珠碎片,碎片里映出长安粮仓的影子,仓顶的“永农”匾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李昭阳望着漫天星斗,忽然明白祖父说的“文明灰烬做肥料”是什么意思——那些被暗穗烧毁的村落、被毒杀的农官、被破坏的典籍,都化作了种子的养分,让农耕文明在劫火中重生。
夜风带来新麦的香气。柳寒霜擦去剑上的血,看见远处有农夫荷犁而来,犁头挂着的,正是她图腾碎成的光点。孩童的糖画终于冷却,却在每个农夫掌心留下一个麦芽糖的穗纹——那是永农法则的印记,是农锋所指之处,山河自镇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