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无形的音调刑具下哀鸣、碎裂。
每一次胚胎核心精准催动的高频震荡,都如同烧红的烙铁在陈北河脆弱的心肌上反复碾压、切割。高音穿刺心尖,低音锤击心室,转调的撕裂感如同钝锯在拉扯瓣膜。鲜血不再是涌出,而是随着每一次濒死的抽搐,从撕裂的食道逆流而上,混杂着内脏的碎片,无声地喷洒、滴落,在冰冷的窑洞泥地上积成一小滩粘稠、冒着微弱热气的暗红沼泽。
“嗬……嗬……”破碎的呜咽被“学”字锁链死死扼在喉间。陈北河的视野被剧痛和失血撕扯成破碎的血红与黑暗。意识像狂风中的烛火,在文言规则的冰冷洪流与心脏被凌迟的极致痛苦之间,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身体被九条金色的规则锁链悬吊在半空,每一次因剧痛引发的痉挛,都让锁链发出更沉重的嗡鸣,篆字更深地嵌入皮肉,带来新一轮的禁锢之痛。他成了一具被钉在规则与恶意双重刑架上的、濒临解体的残骸。
地上,春花那只断手微弱地震颤着,指尖徒劳地划拉着冰冷的泥土,发出“门……们儿……”的破碎方言音调,如同泣血的挽歌,却无力撼动这绝望的刑场。
就在陈北河的意识即将滑入永恒的黑暗深渊时——
“嗤啦——!!!”
一声刺耳、令人牙酸的、如同空间被强行撕裂的噪音,猛地刺穿了窑洞内凝固的痛苦氛围!
声音的来源,是窑洞角落——那片之前被老支书掀翻、堆放着破旧杂物和散落兽骨的地方!
空间在那里……扭曲了!
如同高温下融化的玻璃,空气呈现出不自然的波纹状褶皱!光线被强行弯折、吞噬!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蓝电弧的——空间裂隙——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
裂隙内部,不是冰冷的宇宙深空,也不是混乱的维度碎片,而是一片……凝固的光!
一片由无数细碎、棱角分明的、如同破碎水晶般的幽蓝光芒构成的、缓慢旋转的漩涡!光芒冰冷、死寂,散发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古老气息。
紧接着,一块东西,从那幽蓝的凝固光漩涡中,被无形的力量猛地——吐了出来!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那东西重重地砸在窑洞冰冷的泥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陈北河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过去。
不是活物。
是一块碑。
一块巨大的、约一人高的、通体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石、仿佛某种凝固的暗能量构成的黑色方尖碑!碑体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极其细密、深邃、如同用最精密的激光蚀刻出的——纹路!
那不是已知的任何文字!也不是象形符号!
那些纹路扭曲、复杂、充满了非欧几里得的几何美感,又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恶意!它们如同活物般在漆黑的碑体表面缓缓流淌、变幻、重组!每一次重组,都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思维迟滞、灵魂冻结的信息污染!仅仅是目光接触,陈北河就感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力量顺着视线狠狠扎进他的大脑,试图搅乱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
外星碑文!
刀疤刘那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窑洞内响起!
“别……看……它!”
陈北河猛地扭头!
空间裂隙的边缘,一个高大、布满伤痕的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是刀疤刘!
他比在冰川分别时更加狼狈凄惨!身上那件本就破烂的衣服几乎成了布条,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和粘稠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冰碴。裸露的金属手臂上布满了深深的划痕和灼烧的焦黑,几处关节连接处裸露着断裂的电线,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脸——那只血肉之眼眼角崩裂的伤口再次撕裂,黑红的血痂混合着粘稠的组织液覆盖了半边脸颊;而那只引以为傲的机械眼,镜片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虹膜深处,代表星图微光的蓝光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镜片裂纹处迸出细小的电火花和“嘶嘶”的杂音。
他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恶战和空间乱流的撕扯,才强行定位、追踪着某种联系(或许是陈北河腹中的胚胎,或许是春花断手的微弱共鸣),撕开了空间,带着这块致命的石碑,追到了这里!
“呃……呃……”陈北河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想警告他别靠近石碑,想问他怎么找到这里的,想告诉他快逃……但被“学”字锁链扼住的喉咙,只能挤出无意义的呜咽。
刀疤刘没有看陈北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那块散发着恐怖信息污染的黑碑上!他那只能量即将耗尽的机械眼虹膜,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一点刺目的蓝光!镜片裂纹处的电火花疯狂窜出!
“高维……干涉……残留……”刀疤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铁锈,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痛苦和决绝,“信息……结构……解析……必须……解读……钥匙……”
解读?钥匙?
陈北河的心猛地沉入冰窟!刀疤刘想干什么?!他想解读这块来自异星、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碑文?!
“不……呃……”陈北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试图发出警告。那碑文仅仅是存在,就让他意识濒临崩溃!主动解读,无异于自杀!
刀疤刘置若罔闻。他那只完好的血肉之眼,瞳孔因极致的专注和某种牺牲的觉悟而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猛地向前一步,靠近那块漆黑的方尖碑!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碑体表面那些流淌的、变幻的诡异纹路,仿佛受到了刺激,流动的速度骤然加快!无形的信息污染如同实质的毒雾,瞬间浓郁了数倍!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臭氧和腐烂金属的奇异气味!
刀疤刘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暗红色的血沫。那只血肉之眼瞬间布满血丝,眼角撕裂的伤口迸出更多的粘液!但他没有后退!
“启动……最终……协议……”刀疤刘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即将断裂的悲鸣。他那只布满裂纹的机械眼虹膜深处,星图般的微光以前所未有的、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旋转、闪烁!镜片裂纹处的电火花连成了刺目的电弧,发出“噼啪”的爆响!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从他机械眼的核心散发出来,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
嗡——!!!
一道极其凝练、带着高频解析波动的幽蓝光束,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猛地从刀疤刘那只濒临崩溃的机械眼中射出,精准地打在那块黑色方尖碑的中心区域!
光束接触碑体的瞬间——
碑文活了!
那些流淌的、扭曲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纹路,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蛇群,疯狂地扭曲、盘绕、重组!它们不再是平面的刻痕,而是从漆黑的碑体表面猛地……凸起!化作无数条由纯粹黑暗能量构成的、不断蠕动、变幻的——三维立体符文!
这些立体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魔虫,缠绕着刀疤刘射出的解析光束,逆流而上!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钻入了刀疤刘那只爆发出最后光芒的机械眼!
“呃啊——!!!”
刀疤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非人的惨嚎!他整个人如同通了高压电般猛地向后反弓!那只被立体符文钻入的机械眼,镜片在瞬间……融化了!不是碎裂,而是像高温下的塑料般扭曲、变形、流淌!虹膜深处疯狂旋转的星图微光被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但更恐怖的变化发生在他的头颅内部!
刀疤刘的头颅,在那些立体符文钻入的瞬间,如同被吹胀的气球般……猛地膨胀了一圈!太阳穴和额角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出来,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红色!他的七窍——双眼、双耳、鼻孔、嘴巴——同时喷涌出滚烫的、带着浓烈腥气的白色蒸汽!
嗤——!!!
那不是汗水!是……沸腾的脑脊液被颅内恐怖的高压和入侵符文携带的毁灭性能量瞬间汽化、喷涌而出!
“呃……嗬嗬……”刀疤刘的惨嚎变成了喉咙被蒸汽堵塞的、窒息般的嗬嗬声。他完好的那只血肉之眼眼球疯狂上翻,只剩下布满血丝的眼白!头颅内部的压力达到了极限,颅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皮肤下,隐约可见那些钻入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暗符文轮廓!
他正在被“翻译”!
每一个钻入他大脑的异星符文,都在强行撕裂他的脑组织,将自身蕴含的、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冰冷信息和规则,以最暴力、最毁灭的方式,“翻译”、“烙印”进他的神经突触!这种“翻译”的代价,是大脑组织被瞬间煮沸、汽化!
献祭!以自身的大脑为熔炉,以沸腾的脑浆为祭品,进行一场通往毁灭的终极翻译!
就在刀疤刘的头颅即将被沸腾的脑浆和颅内高压彻底炸碎的瞬间——
他那只能量耗尽、镜片融化、虹膜被黑暗吞噬的机械眼,猛地……炸裂了!
不是物理的爆炸!而是一股纯粹、凝练、如同压缩到极致的、由无数被强行“翻译”出的信息碎片构成的——幽蓝光束——从炸裂的眼窝深处,如同最后的绝唱,猛地喷射而出!
光束的目标,不是石碑,也不是陈北河!
而是……窑洞那布满老支书癫狂字迹的土墙!
嗤——!
光束精准地打在墙壁上那句光芒最盛的《论语》开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被光束击中的金色篆字,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瞬间……溶解、扭曲、重构!
“学”字融化,流淌出黑色的脓液!
“时”字扭曲,变成断裂的日晷!
“习”字崩解,化为染血的竹简碎片!
“不亦说乎”更是彻底湮灭,被一片蠕动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符文所取代!
构成文言锁链根基的规则,被这来自异星的、以翻译者脑浆为代价的毁灭信息流——瞬间污染、瓦解!
嗡——!!!
禁锢着陈北河的九条金色文言锁链,在规则根基被污染的刹那,发出震耳欲聋(意识层面的)的悲鸣!锁链寸寸断裂、崩解!化作漫天飘散的金色光点,迅速黯淡、消失!
噗通!
陈北河的身体失去了束缚,重重地摔在冰冷、沾满自己鲜血的泥地上!剧痛席卷全身,但他顾不上这些!束缚消失了!文言规则的禁锢消失了!
然而,更大的恐怖降临!
随着文言锁链的崩解,他小腹深处那被“说”、“乎”二字锁链死死镇压的胚胎核心——彻底失去了枷锁!
咚!!!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贪婪、都要充满毁灭性力量的搏动,猛地从陈北河的丹田气海炸开!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冰冷的、带着吞噬一切规则和信息的饥饿感,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瞬间冲垮了陈北河残存的意识堤坝!无数混乱、扭曲、充满恶意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异星碑文的冰冷纹路、万人冢的绝望哀嚎、音素溶解的尖啸、刀疤刘头颅膨胀脑浆沸腾的惨状——混合着胚胎自身那纯粹的毁灭意志,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大脑,疯狂地搅拌、撕扯!
“呃啊啊啊——!!!”陈北河抱着头颅,在冰冷的血泊中疯狂地翻滚、嘶嚎!他的眼睛瞬间被猩红和混乱占据,皮肤下青筋如同黑色的毒蛇般暴起、扭动!腹部的搏动如同战鼓,每一次跳动都让他身体剧烈地抽搐!
胚胎彻底苏醒了!失去了文言规则的枷锁,它将以陈北河的身体为新的巢穴和武器,向这个世界发出贪婪的咆哮!
而刀疤刘,那个以自身大脑为熔炉、以沸腾脑浆为祭品的“翻译者”,残破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他的头颅不再膨胀,但太阳穴和额角依旧残留着紫红色的肿胀,七窍流淌出的不再是蒸汽,而是粘稠的、混合着脑组织碎片的粉红色浆液。那只炸裂的机械眼眼窝,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冒着青烟的窟窿。他完好的那只血肉之眼,瞳孔彻底涣散,茫然地望着窑洞布满污痕的顶棚,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仿佛想露出一个……解脱的、又或是自嘲的笑容。
他用自己沸腾的脑浆,完成了最后的献祭,解开了文言规则的枷锁,也彻底释放了……更恐怖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