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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天域弑神宴

第一章:骨桥喋血,琼浆隐腥

罡风如无形之刃,在混沌深渊之上凄厉尖啸。桥,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条在虚空中蜿蜒的巨兽脊骨。暗金色的骨质桥面,流淌着凝固血河般的诡异光泽,弥漫着能冻结灵魂的苍莽凶煞之气。这便是连通下界与九重天域的唯一通道,亦是筛选飞升者的第一道生死磨盘——弑神桥。

起点处,楚烬伫立。粗陋的麻衣裹着他看似瘦削的身躯,那是从一位刚被深渊吞噬的失败者身上剥下的遗物。淬体境初阶的孱弱气息被完美伪装,掩盖了矿场烙印与罪域黑血共同锤炼的坚韧内核。他的眼神,像极北冰川下沉寂万载的玄铁,冷冽而坚硬。唯眼底深处,一抹熔岩般滚烫的凶芒——源自血脉的诅咒,“血戮之眼”——偶有压抑不住的流溢。“过桥者生,坠桥者魂消道灭!”天穹传来威严宣判,声浪如巨锤轰击神魂,震得桥头残余的十几个飞升者面如土色。楚烬抬脚。第一步踏足血色骨桥的刹那——嗡!万钧重压加身!仿佛亿万座神山轰然镇落,骨骼不堪重负地呻吟。这非纯粹重力,而是肉身与神魂的双重碾磨。狂暴罡风亦骤然狰狞十倍,由无形利刃凝为实质——无数灰白风锥撕裂虚空,尖啸着攒射而至!嗤啦!左旁一名修士仓促撑开的灵光护罩瞬间纸破,十数道风锥透体而过!鲜血内脏喷溅,连惨叫都未及完整,便被狂风卷入深渊,了无痕迹。楚烬瞳孔微缩。罪域矿坑深处锻造出的战斗本能悍然接管躯壳。他身形如灵蛇扭曲,猛地向下伏倒,脊背近乎与冰冷粗糙的骨面贴合,险险滑出数丈。凌厉风锥挟死亡寒意掠过发梢,击打桥面迸射出刺目火星,在坚硬骨质上犁出深刻沟壑。规避!再规避!侧翻,贴崖规避三枚锥尖;团身滚进天然骨刺凹陷处,躲开一片笼罩区域的暴风尖矛;足踏凸起骸骨借力纵跃,从两道交叉切割的锥网缝隙惊险穿过……每一个动作都在电光石火间完成,简洁、高效、精准到令人头皮发麻。汗水与不知何处溅染的血珠混在一起,沿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滚落。血戮之眼在死亡的刺激下蠢蠢欲动,撕裂吞噬的欲望焚心蚀骨,却被强压为冰下岩浆,灼烧出更为恐怖的专注与感知力。眼底赤芒一闪即逝。然而,就在他刚从一片密集风锥雨中脱出,身形由极动到微滞的瞬间——“嗯?”一声冰冷如刮骨刀的轻咦,穿透狂暴风啸,清晰地扎入楚烬耳中。楚烬心脏骤缩!浑身肌肉如精钢绞弦绷紧!目光不动声色侧扫。骨桥侧上方,一片金辉流转的云台上,伫立数道身影。银光凛凛的神甲覆盖全身,繁复神纹流淌着令人窒息的威严。为首者,面若刀削,眸光沉冷如寒潭,双手抱胸,正死死锁定桥上的他。神将!名为凌风!其左侧略年轻的神卫嗤笑:“淬体初阶?下界真是愈发不堪入目。不过……方才躲闪那几下,倒有几分山野精怪般野性。”凌风眸光更冷,似能洞穿楚烬伪装的皮囊:“非野性。是尸堆里爬出的杀戮本能。还有他的眼,”他视线停留在楚烬低垂的眼帘,“藏了凶物。虽是微瑕,不容轻纵。”楚烬立刻更深地埋首,将所有锋芒连同那丝惊疑敛入麻木与恐惧之下。他提速向前,不再游刃有余刻意闪避。脚步踉跄,几次与死亡擦肩,甚至故意让一枚风锥撕裂左臂皮肉,带出一串血花,狼狈尽显。“哼!”凌风鼻翼微动,眼底疑虑稍减,却也未消,“盯死他!过桥带至刑目台问讯!”命令下达,目光转向他处,然那阴冷的神卫视线已如跗骨之蛆,牢牢黏在楚烬背心。“是,凌风大人!”楚烬脊背似有冰针刺入。血戮之眼的暴露比他预想更快更致命。他必须将尘埃的角色扮演到底。收敛心神,全力应对愈发凶险的骨桥。罡风化为毁灭风暴,重压似要碾碎五脏。断隙狰狞裂开,下方混沌深渊吞吐着吞噬一切的吸力。不断有飞升者惨叫着坠落、消失。楚烬沉静如冰渊顽石。每一次纵跃闪避,都如精密筹算。避开致命罅隙的风暴漩涡;借崩碎骨渣遮挡锥雨;以承受边缘擦伤换取关键移动间隙……他不再思考神将的窥视,血眼的隐患,只念一字:生!不知经历几多生死轮回,当他踏足弑神桥尽头那温润坚实的白玉平台时,重压骤然消失。他猛地一个趔趄,单膝重重跪地,剧烈喘息,汗水早已浸透麻衣。抬头,天地骤宽。无垠的白玉广场,尽头矗立着九座通天光门,神辉巍峨各映苍穹。头顶琼楼玉宇悬浮于流云,仙禽展翼留下七彩光痕,缥缈仙乐若有若无。纯净到凝液的灵气拂面而来,如神之抚慰,涤荡神魂尘埃,与罪域腥黑、骨桥凶煞判若霄壤。楚烬的瞳孔却在踏上广场的刹那猛缩。纯净灵气织就的华丽天幕下,一道极其细微、近乎被完美净化湮灭的……血气!非战场铁锈腥甜,而是一种精纯到极致、蕴含无尽怨憎、仿佛由万千生灵精魂反复熬炼提粹的……本源精血之气!若非血戮之眼对血的超绝感知,若非他曾在矿奴血池中浸透生死,绝难捕捉这丝隐藏至深的恶臭!更让他心寒的景象随之撞入眼帘。早前过桥的飞升者们,被身着素白云纹袍的神仆引领,走向广场边缘一片临时搭就、装饰华美的宴饮区。金丝楠木巨案铺着莹白云锦,其上珍馐如山,流光溢彩:状若龙肝凤髓的仙果流溢宝气;玉杯中七彩霞浆荡漾生辉;蒸腾着氤氲灵气的异兽肉糜气息扑鼻……诸多神仆手持剔透水晶杯盏,为那些神色仓皇又受宠若惊的飞升者们斟满一种液体——猩红透亮,如同凝固的血宝石!浓郁果香与磅礴灵气从中弥漫,完美掩盖了其他一切。而那丝被楚烬捕捉到的、精纯怨憎的血腥本源,正是自这“琼浆”深处渗出!“飞升者,此间留名。”一个神仆漠然至楚烬身前,语气如霜板。楚烬顺从起身,目光低垂,死死锁着水晶杯流转的猩红。血戮之眼灼热传递着憎恶与一丝无法抑制的吞噬渴望。神族琼浆,竟以矿奴精血为引!这一认知如毒龙缠心。矿场深处枯槁干尸、黑血矿脉中冤魂的无声尖啸在脑中回荡。天域金玉雕琢的神座之下,涌动着比罪域泥沼更冰冷、更贪婪的血渊!他不动声色,随人流走向登记案台,心如封冻万载的火山。收集证据?这猩红琼浆便是染血铁证!他要铭记它的每一次流转,神仆递杯的每一次麻木漠然,飞升者饮下血琼时每一份陶醉的无知!就在行近登记案时,怀中古拙玉佩毫无征兆地一跳!温润玉料深处,似有蛰伏之物猝然惊醒!不是心跳,更像一柄沉眠剑魂感应到共鸣锋锐的震颤!几乎同时——一道煌煌如天罚、冰冷似玄冰的恐怖剑意,自广场最高空、那座笼罩于最尊贵神圣金辉中的恢弘殿宇深处——跨越无尽距离——如无形实质的冰锥,瞬间贯穿虚空,狠狠刺向楚烬眉心!剑意源头——凌霄神君!玉佩异动瞬间引动了他的佩剑!并引来了诛心绝杀的意志!楚烬浑身寒毛倒竖!心脏如被无形神钳攥爆!千钧一发!他头颅更深地埋下,几欲撞向胸口。体内力量被死死镇压,尤其那躁动欲裂的血戮之眼!他瞬间将所有惊骇、杀机、狂怒压缩成一片冻土,只留下淬体境飞升者在至强威压下应有的、至纯的恐惧与茫然。肢体剧烈颤抖,脚步虚浮踉跄,一步踩空,“噗通”跌跪在地。广场依旧仙乐缥缈,一派安然祥和。除他与剑意源头,无人感知这无形无息却又瞬分生死的绝杀。“作甚?报尔名讳!”神仆厌烦叱喝。楚烬抬头,脸色惨白,只剩劫后余生的死寂与面对无上天威的敬畏惶恐,声音抖如风中残叶:“楚……楚烬。”他报出那个早已埋葬于下界尘埃中的名字。目光却借着抬首的瞬息,飞快而隐秘地扫过金光刺目的殿宇深处。那里,一双淡漠如天道、洞悉乾坤的金色神瞳,仿佛隔着时空的帷幕,冷冷锁定。怀中玉佩,归于沉寂温润。但楚烬知晓,这平静之下,是汹涌欲噬的杀局。弑神桥只是饾饤小菜。天域这场为他凶兵、为他玉佩、为他而来的“弑神之宴”,帷幕方由这柄神君之剑——狠狠挑开!

第一卷:血桥启宴

第一章:骨桥试血,琼浆藏锋

罡风凄号,卷起深渊底部的混沌浊流,抽打在那道横亘虚空的巨大骨脊之上。暗金色桥体流淌着凝固血浆般的光泽,散发出跨越纪元的凶煞气息。弑神桥——下界飞升者叩开天门的唯一通途,亦是九成九试炼者的埋骨之所。

桥首之地,楚烬独立。粗陋麻衣裹身,取自一位被虚空裂隙吞噬的失败者遗骸。他将矿场烙印的痛楚与罪域黑血侵蚀的痕迹尽数收敛于淬体境初阶的孱弱假象之下。眼眸如极地寒渊深处未曾融化的玄冰,唯有瞳孔最深处,一抹熔岩熔浆般的凶戾赤芒——血戮之眼——在死寂之下悄然涌动。

“过桥者生,坠桥者魂消道灭!”九天之上神音如巨雷轰鸣,震荡神魂。几个飞升者面无人色,后退者撞上无形神壁,如困兽撞笼。

楚烬抬步踏入。

脚底触及血色骨桥瞬间——

轰!

万仞神山压顶般的重力骤然降临!骨骼悲鸣。这不是单纯的物理威压,更是对肉身本源的碾磨,对神魂意志的拷打。呼啸罡风陡然暴虐,灰白色风锥由气态凝为实体,根根如冥府投矛,撕裂虚空尖啸射来!

“噗嗤!”左翼一修士催动的护体灵光应声破碎,七八根风锥瞬息贯穿其躯,留下透亮窟窿,鲜血裹挟破碎内脏喷溅如花,转瞬便被混沌气流卷走吞没,只余风中几丝腥甜。

楚烬腰背筋肉瞬间绷紧!源自罪域矿坑最深处尸山血海的生存本能悍然爆发。他身形如无骨之蛇,猛地贴地滑伏,脊背几乎撞上冰寒粗糙的桥骨,险险滑出三丈余。数股风锥带着厉啸贴着头皮与后背掠过,凿入骨桥,激起刺目骨屑!

规避!闪转!腾挪!

侧身翻入骨刺缝隙,险避风锥之网;团身蜷缩,藏入巨椎凹陷处;足尖猛踏一处嶙峋骨突,身形暴起,从交叉切割的三道致命锥隙间惊鸿穿过……每一个动作简洁至颠毫,绝无冗余,效率高得令人心悸。汗水混杂飞溅的血滴砸落,血戮之眼在极致压力与鲜血刺激下灼烧奔涌,撕裂吞噬的欲望咆哮欲出,被他硬生生按捺,化为冰层下奔流的熔岩,煅烧出更加恐怖的专注力。眼底熔岩赤芒一闪而没。

就在其身形由极动至微滞,旧力未去新力未生之际——

“嗯?”

一声冰冷如刮骨寒铁的轻哼,穿透凄厉风啸,精准刺入楚烬耳膜!

楚烬心脏骤停!浑身骨节瞬间发出细微错响,如强弩绷至满弦。眼角余光如微光扫过。

骨桥之侧,悬空金云台上,数道身影如山矗立。银亮神甲辉光凛冽,繁复神纹流淌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为首一人,面目如同被刀斧劈凿出的坚岩,双臂抱胸,目光如锁定猎物的寒潭深潭,正是神将凌风。

其左侧年轻神卫嗤笑:“淬体初阶?下界已是废土不成?不过方才狼狈窜逃那几下,倒像个荒野求生的鼠辈。”

凌风眸光深潭更冷,似要将楚烬这层皮囊穿透:“非是鼠辈。是血泥里滚出来的搏杀本能。还有他那双眼,”视线如针扎向楚烬低垂的眼睑,“藏污纳垢,隐有凶光。虽蝼蚁微末,却属不洁之瑕。”

楚烬头颅更深埋下,所有锋芒连同惊疑化为尘埃般的茫然恐惧。他加快步伐,不再追求无伤闪避。步履踉跄沉重,刻意让自己数次险死还生,甚至让一枚擦臂而过的风锥撕裂上臂麻衣,留下一道寸许血痕,狼狈毕显。

“哼!”凌风鼻腔微震,眼中锐利稍敛却未散,“过桥后带入刑目台,验明根骨神魂!若有不净……魂灯抽魄!”命令下达,目光转向他处。然那年轻神卫阴鸷的目光已如毒蛇缠绕,粘附楚烬脊梁。

“遵令,凌风大人!”

楚烬背后如抵冰锥。血戮之眼的隐患远超预估。他必须将尘埃伪装的彻底完美。

收敛心神,前方骨桥愈发险恶。罡风化作灭世狂龙,重压几欲碾碎五脏。骨桥之上豁口狰狞,混沌渊薮吞吐着灭绝吸力。飞升者惨嚎声不绝。

楚烬心神沉静如万载玄冰。每一次闪避都是本能与计算交织的艺术。借用崩碎骨屑遮掩身形;以承受小伤换取关键位移;精准踏足骨桥最稳固节点……排除杂念,唯有前行一念支撑。

当脚掌终于踏上桥尾那片温润流转的白玉神光平台,重压骤然消失。巨大惯性让他身躯剧烈一晃,右膝重重跪落于地,粗砺喘息喷出白雾,汗水浸透麻衣已半干为盐霜。

抬头,九重天域画卷骤然展开。

无垠白玉广场铺陈天地,尽头九座万丈光门接天连地,各色神辉流溢,威严庄穆。穹顶琼楼玉宇悬浮于霞光流云间,瑞兽珍禽虚影翩然而过,缥缈仙音似从九天垂落。

浩荡纯净灵气如天地本源,拂面润骨,涤魂净魄,与罪域污浊、骨桥煞狱天壤之别。

然而,楚烬踏上广场的刹那,瞳孔却猛地缩成针尖!

在这醉人的天地灵源深处,一丝微弱到极致、近乎被完美神性湮灭的……腥戾之气!绝非铁血战场那股粗犷,而是一种精纯到匪夷所思、饱含凝炼怨毒、仿佛万千生灵本源精魄被反复熬炼萃取后的……终极血气!纵是血戮之眼对此异禀奇觉,若非矿坑深处黑血浸骨、尸骸为伴的锤炼,亦难捕捉这一缕隐藏至深的孽业之息!

更令人窒息的景象随即撞入感官。

早先过桥的飞升者,被素白衣袍、神情漠然如傀儡的神仆带领,走向广场边缘一片华帐高悬、铺设奢靡的宴饮之所。

乌沉金丝神木巨案铺展雪白云锦,其上奇珍异馔堆积流光溢彩:状若游龙翔凤的仙果喷薄霞气;琉璃盏中七彩琼浆明艳流转;蒸腾灵雾的异兽肉羹芬芳醉人……

数名神仆手托剔透如无物的水晶高杯,内盛明艳如凝固红宝石般的液体。奇异果香交织浩瀚灵气扑面,完美掩饰一切杂陈。而那缕被楚烬识别的、蕴含精纯怨毒的血腥本源,正是自这琼浆玉液深处幽幽渗出!

神宴琼浆——以矿奴精魂为引!

此念如地狱幽火焚心。矿坑深处累累干枯骸骨,黑血矿脉中凝结的亿万无声惨嚎瞬间充斥魂灵。天域金碧辉煌的神座之下,涌动的是比罪域矿渣更冰冷、更贪婪无度的万骨血池!

“新晋飞升,于此留名录册。”一神仆不知何时立于楚烬身前,语声平板如金石相击。

楚烬低眉顺目,身体微颤,目光却如铁钉死死锁着那琼浆流转的水晶杯。血戮之眼深处传递着憎恶与一丝疯狂的饥渴。

他随流而行,心如冰封熔炉。收集证据?这杯盏之中便是染血的铁证!琼浆每一丝猩红流转,神仆递酒时的冰冷木然,飞升者啜饮血酿时陶醉的无知笑颜……皆须刻骨铭记!

行至登记案前丈许,怀中那枚古朴无华、隐现古意的玉佩陡然跳动!

温玉深处,似有沉眠万古之物骤然惊醒!非心脏搏动,而是一柄藏锋饮血的神兵,感应到了同源锋芒的激烈共鸣!

同时!一道煌煌如天刑、冰冷至绝灭的恐怖剑意,自广场最高处、那座笼罩于至尊神辉中的天阙宫殿内——无视空间阻隔——如灭顶玄冰巨锥,刹那间贯穿虚空屏障,精准无比地凿向楚烬眉心!

剑意源头——凌霄神君!

玉佩异动瞬间引动佩剑共鸣,引来了诛魂剑意!

楚烬周身毫毛炸立!心脏如被无形巨爪捏爆!

极限关头!他头颅深埋,身躯剧烈一颤,踉跄前扑,如同被无形气浪拍中,“砰”一声狼狈扑跪于冰冷玉砖之上!体内所有力量被极限镇压,尤其那沸腾欲裂的血戮之眼!他将一切惊怒杀机压缩至虚无,只余下蝼蚁面对苍天降威时最纯粹的震怖与茫然。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剧抖。

广场依旧仙乐缥缈,诸般如常。除他与那煌煌天宫深处,无人察觉这刹那的无声绝杀。

“殿前失仪!报尔名号!”登记神仆厉声呵斥。

楚烬颤巍抬头,脸色如尸灰,眼中只剩余悸与对无上神权的臣服惶恐,声音抖若风中残烛:“楚……楚烬……”

吐出那尘封于下界死土中的名字。目光却借抬头惊鸿一瞥,掠过那金光刺目的殿宇深处。

那里,一对淡漠若天心、洞察万物的金色瞳孔,仿佛穿透时空隔阂,冰冷地锁定了这粒尘埃。

怀中玉佩,重归沉寂温润。

然楚烬心知,沉寂之下,已是暗流汹涌的杀局。弑神桥炼狱不过是启宴前微不足道的一点血腥作引。这浩瀚天域精心布下的“弑神之宴”,正被神君殿内那一缕随剑意而来的无形注视——轰然拉开那猩红的帘幕!

第一卷:血桥启宴

第一章:骨桥噬魂

弑神桥:万骨天梯

罡风如亿万把钝刀刮擦着深渊上的骸骨脊梁。暗红色桥体由某种史前巨兽的椎骨拼接而成,骨缝间渗出粘稠的琥珀色髓液,蒸腾起硫磺与腐血混杂的腥气。这便是弑神桥——下界飞升者叩击天门的唯一通道,亦是九成九修士的埋骨场。

楚烬立于桥首,粗麻衣襟在狂风中翻卷如残旗。这身衣物浸透了上一个坠桥者的脑浆,被他在深渊浊流中草草漂洗过。他将矿场烙印的剧痛与罪域黑血侵蚀的痕迹,完美封存在淬体境初阶的孱弱假象下。唯有低垂的眼帘深处,两点熔岩般的赤芒在死寂中流转——血矿万灵精血浇灌出的凶物,血戮之眼。

“踏骨桥者,血肉为阶!”九天惊雷般的神谕轰然砸落!声波化作实质金纹碾过桥面,三名飞升者头颅如熟透浆果爆裂,红白污物泼溅在暗红骨桥上,顷刻被风蚀成焦黑印痕。

风骨杀阵

楚烬右脚踏上第三节椎骨。骸骨桥面蛛网般炸裂!重力骤增十倍,虚空凝出千百根灰白骨刺,裹挟厉鬼尖啸射来!

噗嗤!嗤啦!左前方修士捏碎的护身玉符炸成光尘,七根骨刺瞬间贯穿其胸腔。尸体被余势钉在嶙峋骨突上,随罡风摇摆如破败偶人。新一轮骨刺暴雨接踵而至!

楚烬动了。腰肢如无骨柳枝折转,足尖精准点中骨桥凹槽。身体贴桥暴射,三道骨刺擦着脊椎没入桥体,凿出碗口大坑。未及喘息,头顶灰影蔽日——三棱骨锥结成杀阵凌空罩下!

“吼!”野兽般的低喝自喉间迸发。右拳悍然砸向桥面!骨屑纷飞间借反冲力倒翻而起,双腿如蝎尾绞住悬空骨锥。腰腹发力猛旋!咔嚓!骨锥应声碎裂!飞溅的骨渣中,血戮之眼赤芒暴涨,血色虹膜如毒蛇扩散,映出云台上冰冷的金色竖瞳。

神将的审判

金瞳主人银甲覆身,玄色披风纹着饕餮吞天图。神将凌风屈指轻叩云台玉栏,每声脆响都引动骨刺轨迹剧变:“淬体境撕开风骨杀阵,黑渊血矿养出的怪物果然有趣。”旁侧神卫獠牙毕露:“待属下抽其魂魄,钉上弑神柱熬炼灯油……”“留着。”凌风指尖停驻,“此人眼中熔着血矿戾火,正是追查矿脉枯竭的活线索。”玄铁战靴踏碎云台玉砖,“刑目台备好搜魂针,本将要亲手剥开他的脑壳!”

血露琼浆

楚烬摔上白玉桥台时,左肩骨裂声清晰可闻。他蜷缩如虾,将喉头翻涌的血腥咽回,血戮之眼重归浑浊麻木。

抬首瞬间,神光灼目。九重天门矗立云海,门扉镶嵌的星辰核晶吞吐神辉。仙娥广袖翻飞间,鎏金香炉逸出青紫烟岚,凝成“恭贺飞升”的云篆天书。

温润仙气拂面,楚烬却猛然僵住。灵气里裹着极淡的甜腥——正是黑血矿坑万人血池蒸腾的浊气!视线如钩锁住宴席中央:水晶樽内猩红浆液流转,表面浮动着细碎金箔,瑰丽如凝固的动脉血。

“饮下瑶池血露,涤净凡尘污秽。”神仆将水晶樽塞入楚烬掌心。樽壁触及皮肤的刹那,血戮之眼在识海掀起滔天巨浪!

幻象炸裂!矿坑深处,枯瘦矿工被钉上采血架,黑血顺玉管汇入地脉;沸腾血池中投入九千九百颗星辰砂;神殿祭坛上,血露凝出璀璨血髓结晶……

“喝!”神仆厉叱如鞭。楚烬颤抖举樽,猩红浆液滑过喉管——分明是熔岩灌入脏腑!血戮之眼疯狂嘶吼着吞噬欲,他齿关狠咬舌根,以剧痛镇压凶性。琼浆入腹瞬间,脊背矿奴烙印如烙铁灼烧!

玉佩鸣剑

“名讳。”玉案后神侍冰寒如尸。楚烬躬身呈上龟裂木牌,喉间滚出砂石摩擦的嘶声:“罪奴……楚石……”

话音未落,怀中骤起龙吟!贴身青铜佩上饕餮纹第三目血光爆射!佩内混沌魔神的咆哮震荡神魂!

轰——!天穹最高处,凌霄神殿轰然洞开!霜白剑气撕裂九重云障,化作百丈裁决之矛贯空而至。剑未至,森寒剑意已冻裂楚烬前额皮肉,裸露的额骨凝结冰晶!

“放肆!”赤金神链自云台射出,与剑气轰然对撞!能量风暴撕开楚烬胸前麻衣,青铜佩饕餮血目怒睁,与剑气共鸣的波动如毒蛇吐信!

风暴散尽,神殿巨门缓缓闭合。凌风按住飙血的虎口,金瞳深渊般锁定楚烬:“你怀里的东西,沾染过黑渊核心的血。”

血证暗藏

星辰链穿透琵琶骨,楚烬如死狗般被拖行。链环上星光灼烧皮肉,焦臭味混着血滴在玉阶烙下墨痕。

血戮之眼在剧痛中苏醒。仙娥飘过时,广袖下银盘托着的血露炼炉模型惊鸿一瞥——炉底阴刻蝇头小字:神历七万元会,取魂九万七千六百一十三

鎏金地砖接缝处,凝固着琥珀色脂膏。血眼轻颤,矿奴临死前的哀嚎精魄在膏脂中尖啸。

神仆皮靴碾过血膏。楚烬指甲抠进砖缝,半粒凝固血珠藏入指肉裂口。血珠渗入血肉的灼痛里,炼炉底部的刻字在脑海灼烧:九万七千六百一十三条亡魂,不过是这场华宴的开胃酒。

第一卷:血桥启宴

第一章:骨桥噬魂

弑神桥:万骨天梯

罡风嘶嚎着撕扯深渊上方的骸骨脊梁。暗红色桥体由九十九截巨兽椎骨咬合而成,骨缝间渗出的琥珀色髓液在狂风中拉出粘稠丝线,蒸腾起硫磺与腐败血浆混杂的腥气。这便是弑神桥——下界叩击天门的独木桥,亦是神族筛选血食的绞肉场。

楚烬立于桥首,粗麻衣襟翻飞如招魂幡。这身血衣浸透了三日前坠桥者的脑髓,此刻正紧贴着他淬体境初阶的伪装皮囊。血戮之眼在低垂的眼帘下无声流转,赤色虹膜深处映出骨桥裂缝里蠕动的黑虫——那是啃食失败者残魂的噬魂蛭。

“踏骨桥者,血肉为阶!”神谕如惊雷炸响!声波化作金色楔形文字碾过桥面,四名飞升者头颅应声爆裂,颅骨碎片嵌进暗红骨桥,即刻被髓液腐蚀成蜂窝状孔洞。

风骨杀阵·三重炼狱

楚烬右足踏在第七节椎骨凸起处。喀啦啦——!骸骨桥面蛛网般崩裂!重力暴涨如星辰坠顶,虚空凝出三千六百根螺旋骨刺,尖端旋转着撕裂空间的黑色涡流!

噗嗤!嗤啦!右后方老道祭起的八卦镜炸成粉末,骨刺螺旋钻透其丹田气海,将整具躯体绞成漫天血雾。血雾尚未散开,第二波骨刺已结成遮天罗网!

楚烬脊椎如弓弦绷紧。左足尖精准点中骨桥裂缝,身形陀螺般急旋。三根骨刺擦着太阳穴掠过,带起的风刃削断鬓角黑发。未等身形落定,足下骨桥突然塌陷!

“起!”喉间迸出短促厉喝。双掌如刀插进两侧骨壁,臂肌虬结暴起!身体借力倒翻,恰恰避过从陷坑射出的地突骨矛。矛尖擦过小腿,麻衣撕裂处显出血痕——深可见骨,却在转瞬间被黑血侵蚀弥合!

第三波杀阵在头顶降临。九根巨柱般的獠牙骨锤轰然砸落!封死所有闪避角度!

血戮之眼赤芒炸裂!视野骤然化作血红。骨锤砸落轨迹浮现密集裂纹——那是重力场最薄弱的节点!

“破!”楚烬如离弦之箭射向死亡缝隙。身体在千钧一发间折叠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肩胛骨擦着獠牙尖刺掠过,刺耳刮擦声中爆开一溜火星!

饕餮金瞳的审判

“黑渊矿奴的愈合体魄……”云台上响起冰渣摩擦般的低语。凌风玄铁战靴踏碎玉栏,饕餮纹披风在罡风中翻涌如活物。金色竖瞳锁定楚烬小腿上正在消失的黑血伤痕:“难怪血矿枯竭那夜,守卫的尸体都成了干尸。”

神卫獠牙咬得咯吱作响:“属下这就剜出他的心脏献祭……”“不必。”凌风指间捻动一枚血色晶石——正是楚烬伤口逸散的黑血凝结物,“带他去刑目台,本将要看看葬渊的容器能撑几道搜魂针。”

瑶池血露·猩红真相

楚烬摔上白玉桥台时,刻意让左臂砸向锋利骨茬。刺耳骨裂声响起,鲜血浸透麻袖。他蜷缩颤抖,血戮之眼重归浑浊。

九重天门在云海中洞开。蟠龙金柱缠绕着雷霆,门内飘出七彩祥云托举的宴席。仙娥纤指拨弄箜篌,音波凝成实质化的金雀啄食飞升者身上逸散的凡尘之气。

楚烬鼻腔微动。祥瑞灵气里裹着极淡的腥甜——正是矿坑血池沸腾时的死亡芬芳!视线如钩锁住鎏金案中央:水晶塔内盛满粘稠血露,表面浮动的金箔拼成“瑶池琼浆”神纹。

“饮尽此露,方得神躯。”神仆将水晶盏强塞入楚烬染血的手掌。盏壁触及伤口的刹那,血戮之眼在识海掀起灭世海啸!

三重炼狱重现!第一重:枯槁矿工被钉上采血架,黑血顺玉管汇入地脉符文;第二重:沸腾血池中投入九千九百颗闪烁星砂,骸骨在池底凝成血色舍利;第三重:神殿祭坛上,祭司用矿工头骨雕琢的匕首剖开血髓结晶——晶核里封着缩小万倍的狰狞人脸!

“饮!”神仆厉叱如丧钟。楚烬仰头灌下血露。液体滑过喉管的瞬间,脊柱矿奴烙印灼如烙铁!黑血在胃袋翻腾嘶吼,与琼浆中万千怨魂共振!

青铜佩·天罚之矛

“名籍。”墨玉案后神侍冷若冰雕。楚烬呈上布满裂纹的木牌,喉间滚出砂石摩擦的嘶鸣:“罪域矿奴……楚石……”

怀内青铜佩骤然发烫!饕餮纹第三目迸射血光,佩内混沌魔神的咆哮震得水晶盏嗡嗡颤鸣!

轰——咔!天穹最高处,凌霄神殿巨门轰然中分!霜白剑气裂空而至,所过处空间冻结成冰晶甬道!百丈剑罡凝成裁决之矛,矛尖锁定楚烬眉心——尚未及体,眉间皮肤已绽开冰裂血纹!

“放肆!”赤金锁链自云台爆射!链首饕餮兽首怒张獠口,与冰晶剑矛轰然对撞!能量风暴撕开楚烬胸前麻衣,青铜佩饕餮血目怒睁,与剑气共鸣的波动如毒蛇吐信!

风暴渐息,神殿巨门缓缓闭合。凌风按住飙血的右臂,玄铁护腕裂开蛛网细纹,金瞳却死死钉住楚烬胸前——麻衣破口处,青铜佩饕餮纹正在渗出血珠!

血证·刻骨

星辰锁链穿透琵琶骨,楚烬如牲口般被拖行。链环上流淌的星光灼烧伤口,焦臭烟雾混着血滴在玉阶烙下蜿蜒咒痕。

血戮之眼在剧痛中苏醒。仙娥飘过时,广袖拂过楚烬染血的手指。袖中滑落的物件被他指尖夹住——半片染血的金箔,背面刻着蝇头小字:丙字七六四矿洞,采血九千斛

鎏金地砖接缝处,凝固的琥珀色血膏正被神仆靴底碾碎。楚烬染血的指甲抠进砖缝,剐下半粒血膏结晶。结晶嵌入指甲裂口的瞬间,金箔背面的刻字在脑海灼烧:九千斛鲜血,不过是炼炉底层的残渣。

第一卷:血桥启宴

第一章:骸骨通天路

弑神桥·噬魂风窟

罡风如亿万把钝刀刮擦着深渊上方的巨兽脊椎。九十九节暗红椎骨咬合成的桥体不断渗出琥珀色髓液,在狂风中拉出腥臭粘丝。骨缝间嵌着密密麻麻的颅骨碎片——那是千年间坠落者的最后印记。

楚烬立于桥首,粗麻衣摆拍打小腿。这身血衣浸透了三天前坠桥者的脑髓,此刻紧贴着他淬体境初阶的伪装皮囊。血戮之眼在低垂眼帘下熔成两点赤星,虹膜倒映出骨桥裂缝里蠕动的噬魂蛭——那些蛆虫正啃食着桥面新溅的血肉。

“踏骨者!血肉为阶!”

神谕如丧钟轰鸣!声波凝成黄金楔形文字碾过桥面,五名飞升者头颅应声炸裂。飞溅的骨渣嵌入暗红桥体,瞬间被髓液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三重风骨炼狱

楚烬右足踏上第九节椎骨凸起。

喀嚓——!

骸骨桥面蛛网般皲裂!重力暴涨如星辰坠顶,虚空凝出三千六百根螺旋骨刺,尖端旋转着撕裂空间的黑色涡流!

噗嗤!

左前方修士祭起的青铜古钟被骨刺钻透,钟体轰然炸裂。螺旋骨刺绞入其胸腔,将整具躯体拧成麻花状肉条。血雾尚未弥散,第二波骨刺已结成遮天罗网!

楚烬脊椎弓如满弦。

左足尖猛蹬骨缝借力,身形陀螺般急旋。三根骨刺擦着太阳穴掠过,风刃削断鬓角黑发。未及喘息,足下骨桥轰然塌陷!

“起!”

厉喝炸响!双掌如刀插进两侧骨壁,臂肌暴突如虬龙!身体借力倒翻,地突骨矛擦着小腿贯穿虚空。矛尖撕裂皮肉,黑血涌出刹那又急速弥合!

第三杀阵在头顶降临。

九根梁柱粗的獠牙骨锤裹挟雷音砸落!封死九方生门!

血戮之眼赤芒炸裂!

视野浸染血色,骨锤轨迹浮现蛛网裂纹——那是重力场最脆弱的节点!

“破穹!”

楚烬如离弦血箭射向死亡缝隙。左肩胛骨擦着獠牙尖刺掠过,刺耳刮擦声中爆开刺目蓝火!

饕餮金瞳·剥皮令

“黑血蚀骨,瞬息弥伤……”云台上响起冰渣研磨声。

凌风玄铁战靴碾碎玉栏,饕餮纹披风翻涌如活物。金瞳锁定楚烬小腿上正在消失的黑血伤痕:“难怪血矿枯竭夜,守卫都成了包着甲胄的干尸。”

神卫獠牙咬出火星:“属下这就剖开他的……”

“刑目台备好九幽搜魂针。”凌风指间捻动黑血凝成的晶石,“本将要亲自剥开这具葬渊容器!”

瑶池血露·颅骨琼浆

楚烬摔上白玉桥台时,左臂狠狠砸向锋利骨茬。刺耳骨裂声中鲜血浸透麻袖,他蜷缩如濒死野狗。

九重天门在雷云中洞开。

蟠龙金柱缠绕着紫色电蛇,门内飘出七彩祥云托举的玉案。仙娥纤指拨弄箜篌,音波凝成的金雀啄食飞升者七窍溢出的凡尘气。

楚烬鼻腔翕动。

祥瑞灵气里裹着熟悉的甜腥——矿坑万人血池蒸腾的死亡芬芳!视线锁死鎏金案中央:水晶塔内猩红浆液翻涌,浮动的金箔拼成“瑶池天露”神纹。

“凡胎饮露,蜕骨成神。”神仆将水晶盏砸进楚烬染血的掌心。

盏壁触及伤口的刹那,血戮之眼掀起识海飓风!

炼狱三重奏!

第一幕:枯槁矿工钉上采血架,黑血顺玉管注入地脉符文;

第二幕:沸腾血池投入九千星砂,骸骨凝成血色舍利沉底;

第三幕:祭司用颅骨匕首剖开血髓晶——晶核里封着缩小的人脸!

“尽饮!”神仆叱声如雷。

楚烬仰头灌下血露。液体灼穿喉管的瞬间,脊柱矿奴烙印烧成赤红!胃袋里黑血与万千怨魂共振嘶嚎!

青铜佩·天罚剑矛

“名籍!”墨玉案后神侍眼如寒冰。

楚烬呈上龟裂木牌,喉间滚出砂石摩擦声:“罪域矿奴……楚石……”

怀中青铜佩骤然发烫!

饕餮纹第三目迸射血光,混沌魔神的咆哮震得水晶盏裂开细纹!

轰——!

凌霄神殿巨门轰然中分!

霜白剑气裂空而至,所过处空间冻结成冰晶甬道!百丈剑罡凝成裁决之矛,矛尖离眉心三寸——眉间皮肤已绽开冰裂血网!

“大胆!”

赤金锁链自云台爆射!链首饕餮兽首獠牙怒张,与冰晶剑矛对撞炸开环状冲击波!

气浪撕开楚烬胸前麻衣,青铜佩饕餮纹渗出血珠!

神殿巨门缓缓闭合。

凌风按住飙血的右臂,玄铁护腕裂痕如蛛网,金瞳却钉死楚烬胸口——血珠正沿着饕餮魔纹流淌!

血证·刻骨藏锋

星辰锁链穿透琵琶骨,楚烬如死狗般拖行。链环星光灼烧伤口,焦臭烟雾混着血滴在玉阶蚀出咒痕。

血戮之眼在剧痛中苏醒。

仙娥广袖拂过时,半片染血金箔滑入楚烬染血指缝——箔面阴刻蝇头血咒:丙七六四矿洞 采血九千斛

鎏金地砖接缝处,琥珀色血膏正被神仆靴底碾碎。楚烬指甲抠进砖缝,剐下半粒血膏结晶嵌入骨裂处。结晶灼烧血肉时,金箔血咒在脑海烙下:

九千斛鲜血,不过是炼炉底层的残渣。

弑神桥·血宴启幕

楚烬从尸山血海的矿场深渊爬出,怀揣母亲遗留的青铜坠,踏上了通往神族天域的弑神桥。

伪装飞升者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血戮之眼暴露杀机,神将的利刃抵住咽喉。

怀中玉佩与神君佩剑共鸣震动,暗藏致命杀机。

天穹宴会流光溢彩,琼浆玉液在琉璃盏中荡漾,楚烬却嗅到了矿奴鲜血的腥甜。

当神将的剑芒再度亮起,他指间缠绕的葬渊黑纹无声蔓延——

这一次,弑神的宴席由他开启。

血。

不是矿坑里粘稠污浊、带着硫磺与绝望气息的黑血,而是泼洒在眼前这条悬浮于万丈虚空之上的光带上,尚未完全干涸的猩红。

弑神桥。

楚烬踏上第一块浮空光石时,靴底碾过一片半凝固的血渍,发出轻微的粘连声。脚下是翻滚的、足以蚀骨销魂的罡风云海,罡风尖啸着,卷起桥两侧堆积如山的残骸。那些骸骨大多残缺,有些还挂着破烂的衣物碎片,是无数“飞升者”未能跨越此桥的证明。光带本身由流动的乳白色能量构成,时而凝实如玉石,时而虚化得近乎透明,每一次闪烁都像垂死者最后的心跳,脆弱而危险。

他微微低头,破烂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干裂起皮的嘴唇。身上那件勉强算得上完整的粗布衣,是在矿场深处某个死去的“前辈”身上剥下来的,布满油腻和干涸的泥灰,散发着矿坑里特有的浑浊土腥和血腥混合的气息。这是他最好的伪装——一个刚刚挣扎着爬出下界泥潭、侥幸抵达登天之路的底层飞升者。衣衫褴褛,满身疲惫。

然而,斗篷下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左肩胛骨下方,那处被破烂衣衫遮掩的地方,一道冰冷的、如同活物般的狰狞黑纹,正蛰伏在皮肤之下,缓缓游动。那是葬渊留下的印记,是吞噬了监工伽罗和无数黑血凶兽后,深烙进骨血的凶兵烙印。它既是力量,也是诅咒,时刻提醒着他那非人的本质。而更深处的胸膛里,一枚冰冷的青铜坠紧贴着皮肉,粗糙的棱角膈着骨头,带来一丝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像母亲冰凉指尖最后的触碰。

“下一个!”

桥头巨大的云纹石柱旁,一个身披亮银云纹甲胄的神将,抱着双臂,眼神冷漠地扫过桥上稀稀拉拉的人群。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呼啸的罡风,清晰地砸在每一个飞升者的心上。

楚烬随着人流向前挪动。他刻意调整着步伐,模仿着身边那些刚从下界挣扎上来的飞升者应有的姿态——步履沉重,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和对前路的茫然恐惧。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仿佛脚下不是能量光带,而是薄冰。他甚至让肩膀微微佝偻,呼吸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

就在他即将靠近桥头神将,准备接受例行盘查时,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毫无征兆地从侧方袭来。

嗖!

一道锐风割裂空气,目标直指楚烬咽喉!

电光火石间,楚烬全身的血液几乎要逆流而上!矿坑里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伪装。他猛地侧身、拧腰,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万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抹致命的寒芒。

嗤啦!

肩头的破烂布料被划开一道整齐的口子。出手的是一个同样披着破烂斗篷的飞升者,脸上布满刀疤,眼神凶狠贪婪,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乌光的淬毒匕首。显然,在弑神桥上,淘汰掉一个竞争者,就能少一个对手,多一分渺茫的“登天”希望。

杀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楚烬的心脏。矿坑里堆积如山的尸骸、伽罗虐杀幼童时狞笑的脸、黑血凶兽撕咬的腥风……无数血腥暴戾的画面被这股杀意点燃,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嗡——

他的右眼深处,一点赤红骤然亮起,如同地心深处涌动的岩浆,纯粹、暴虐,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血戮之眼!葬渊赋予他窥见弱点、引爆杀戮本能的凶戾之瞳!它不受控制地浮现,瞬间锁定了偷袭者。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

楚烬甚至清晰地“看”到了偷袭者颈侧大动脉因激动而剧烈搏动的轨迹,看到了他因贪婪而扭曲的嘴角肌肉的细微抽搐,看到了他握刀手腕处一个因旧伤而略微滞涩的动作破绽……致命的破绽!一股源自葬渊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顺着脊椎瞬间冲入右臂,指尖黑气缭绕,只要一记最简洁的穿刺,就能轻易洞穿那个脆弱的脖颈,捏碎喉骨,像碾死矿坑里那些黑血蠕虫一样简单!

斗篷下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发出不堪重负的微响。他死死压制着那股喷薄欲出的杀戮冲动,右眼中的赤芒剧烈闪烁,如同风中的残烛,在爆发与熄灭间挣扎。

“嗯?”

一声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质疑,如同重锤砸在楚烬耳边。

桥头那位抱臂而立的神将,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了稀薄的斗篷阴影,精准地钉在了楚烬的脸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了他那双闪烁着异样红芒的右眼上!

那神将身材高大,银甲在弑神桥弥漫的氤氲光气中折射出冷冽的寒光。面甲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如同两枚浸在寒冰中的墨玉。他叫苍溟,负责镇守弑神桥东桥头已有百年,见过形形色色的飞升者,但那双眼睛——那绝非正常人族该有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东西,他只在某些以杀戮为乐的深渊魔物身上感受过。

杀意如潮水般退去,楚烬右眼中的赤芒终于强行隐没,只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刚才的暴戾从未存在。他缓缓放下那几乎要抬起的、缠绕着无形黑气的手臂,重新垂下头,恢复了那种卑微的姿态,只是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悄然浸透。

“大……大人……”偷袭楚烬的刀疤脸,在神将苍溟冰冷的目光扫视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毒匕首当啷掉在光带上,“小、小的知罪!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苍溟的目光像刮骨钢刀,在刀疤脸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回楚烬身上,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几分。

楚烬心脏猛地一缩,但声音却异常沙哑平稳,带着矿奴特有的粗粝:“回禀大人,小的……小的在下界矿坑挣扎求生时,不慎被一种毒矿的瘴气侵蚀了眼目,时有灼痛,见光就难受,久了……就变成这样了。方才被惊吓,旧疾发作,疼痛难忍,请大人恕罪。”他微微抬起一点头,露出斗篷下苍白疲惫的脸庞,刻意让右眼在光线刺激下不适地眯起,甚至逼出一点生理性的水光。

苍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毒矿瘴气侵蚀?倒也不是不可能。下界那些污秽之地,什么古怪的毒物都有。但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凶戾,绝非痛苦所能解释。他目光下移,扫过楚烬那身沾满污迹、散发着下界气息的破烂衣衫,最终停留在楚烬腰间——那里挂着通过初筛后领取的一块粗糙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数字:地字柒佰叁拾玖。

“地字柒佰叁拾玖,”苍溟念出编号,语气听不出喜怒,“管好你的眼睛,还有你的手。再有一次,无论何故,直接丢下去喂罡风。”

“是,谢大人开恩。”楚烬垂首,姿态放得更低。他能感觉到苍溟的目光依旧在自己身上逡巡,如同冰冷的蛇信。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震鸣,让楚烬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是怀中的青铜坠!

那枚紧贴着他胸膛的冰冷坠子,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瞬间穿透皮肉,直抵心脏!与此同时,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浩瀚、更加冰冷威严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山岳,骤然从弑神桥的另一端——那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笼罩在万丈神光中的天域门户的方向——碾压过来!

楚烬猛地抬头,循着那令他心头发悸、青铜坠激烈共鸣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座巍峨如神山、由整块巨大白玉雕琢而成的天域门户之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者,身着华贵至极的玄金神袍,袍服上以暗金丝线绣着九重天阙、日月星辰的宏大图景,行走间流光溢彩,仿佛将一片星河披在身上。他面容俊美无俦,气质却冷冽如万载寒冰,双眸开阖间,神光湛然,仿佛蕴藏着裁决众生的权柄。他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剑鞘古朴,似木非木,似玉非玉,隐隐有青蒙蒙的毫光流转。

凌霄神君!

楚烬瞳孔骤然收缩。虽然从未见过,但那属于上位神只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威压,以及怀中青铜坠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应,瞬间就让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嗡鸣!震颤!

就在楚烬望向凌霄神君腰间佩剑的刹那,他怀里的青铜坠猛地爆发出第二波更加强烈的震颤!这一次,不再仅仅是灼热,更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胸口挣脱而出!而几乎在同一瞬间,凌霄神君腰间那柄古朴长剑的剑鞘之上,那青蒙蒙的毫光骤然炽亮了一瞬!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剑吟,如同冰面裂开的微响,穿透了喧嚣的罡风,清晰地传入楚烬耳中!

凌霄神君的步伐,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那双蕴藏着星河的冷漠眸子,似乎随意地扫过弑神桥上熙攘的人群,目光所及之处,所有飞升者都本能地屏住呼吸,噤若寒蝉。那目光最终并没有在楚烬身上聚焦,但楚烬却感觉像被无形的神只之指拂过灵魂,冰冷刺骨,青铜坠的震颤和胸口的剧痛瞬间达到了顶点!他能感觉到,凌霄神君腰间那柄剑鞘内的锋芒,似乎……醒了?一丝微不可查、却足以冻结神魂的杀意,从那剑鞘的缝隙中悄然弥漫开来,目标……正是自己这个方向!

楚烬死死咬着牙关,硬生生将涌到喉咙口的腥甜咽了回去,全身的葬渊黑纹疯狂涌动,无声地覆盖在皮肤之下,拼命抵消着那股源自神只佩剑的恐怖威压和锁定感。他低下头,斗篷的阴影彻底遮住了脸,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只是一个承受不住神威的普通飞升者。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角滑落,砸在脚下的光带上,瞬间蒸发。

“恭迎神君!”桥头的神将苍溟以及所有守卫,齐刷刷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充满了敬畏。

凌霄神君的目光终于从桥头移开,如同拂去一粒尘埃。他并未停留,在一众神官、侍卫的簇拥下,步履从容地踏入了那光芒万丈的天域门户,消失不见。神君佩剑的威压和杀意,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直到那恐怖的气息彻底消散在门后,楚烬才感觉压在心口的巨石被挪开,背脊早已一片冰凉。青铜坠的震颤缓缓平复,但那种被锁定的心悸感,却久久不散。他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走!”苍溟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对着楚烬和后面等待的飞升者催促道,似乎刚才神君驾临的插曲从未发生。

楚烬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迈步跟上。当他的脚终于踏上天域门户之下那由整块温润神玉铺就的地面时,一种极度不真实的虚幻感涌上心头。身后是罡风呼啸、骸骨累累的弑神桥,眼前是流光溢彩、仙音袅袅的神界。一步地狱,一步……或许是更深的地狱。

然而,想象中的仙家盛景并未立刻展现。

穿过那扇巨大的白玉门户,迎面而来的并非辽阔天穹,而是一条冗长、肃穆的巨大甬道。甬道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巨大石柱,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着形态各异、威严肃穆的神灵浮雕,有驾驭雷霆者,有掌控洪水者,有司掌战争者……它们无声地矗立着,冰冷的目光俯视着下方渺小如蚁的飞升者,带来沉重的精神压迫。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墨色石板,倒映着上方流转的七彩神霞,也倒映着飞升者们惶恐不安的脸。

甬道的尽头,传来缥缈的仙乐与隐约的喧哗。

天域宴会。

终于,穿过漫长压抑的神道,眼前豁然开朗。

楚烬的瞳孔,因眼前的景象而再一次收缩,并非震撼,而是一种深沉的、刺骨的冰冷。

这是一片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浮空神岛。岛屿中心,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辉煌壮丽的纯白宫殿群,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皆由神玉与琉璃铸成,在永恒不灭的天光照耀下,折射出亿万道迷离的彩光,将整片云海都渲染得如梦似幻。空中,有背生光翼的天马拉着华美的车辇优雅掠过,留下道道彩虹般的轨迹;有衣袂飘飘、容颜绝美的神女手持花篮,洒下芬芳的花雨;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如同天籁,无处不在,洗涤着凡尘的疲惫。

这就是神界。

然而,楚烬闻到的,却是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顽固的味道,混杂在浓郁的花香、神果的清甜、以及一种奇异香料燃烧产生的暖香之下。

血腥味。

矿奴的血腥味。那种混合了绝望、污浊和黑血矿石特有腥气的、他刻骨铭心的味道!

宴会设在宫殿群外围一座巨大的观景平台上。平台以整块巨大的星辰蓝玉雕琢而成,边缘没有栏杆,只有氤氲的仙气缭绕,向下望去便是翻腾的无尽云海。平台上,一张张由万年暖玉打造的桌案排列整齐,上面堆满了楚烬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珍馐美味:流光溢彩的神禽灵肉,晶莹剔透仿佛有生命在脉动的奇异仙果,还有那在精致绝伦的琉璃盏、水晶杯中,荡漾着宝石光泽的各色琼浆玉液。

神族们盛装出席,男的高冠博带,气宇轩昂;女的霓裳羽衣,风华绝代。他们谈笑风生,举止优雅从容,享受着这极致奢华的飨宴。

楚烬和其他飞升者被一些低阶神侍引领着,在平台最外围一片区域安置下来。这里的桌案相对简陋,食物也普通许多,更像是给“成功登桥者”的一个临时落脚点,与中心区域的神族盛宴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素白纱裙、容貌清秀但眼神麻木的神侍,为楚烬面前的玉杯斟上一种淡金色的液体。液体在杯中微微荡漾,散发出一种清冽甘醇的果香,浓郁得醉人。

楚烬端起玉杯,动作和其他飞升者一样,带着初入神界的拘谨和好奇。杯沿触到唇边,那股清冽果香涌入鼻腔。但他没有喝。

右眼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红芒悄然闪过。血戮之眼赋予的敏锐感知被催发到了极致,穿透那迷人的香气,剥离掉层层伪装。

果香之下……是铁锈般的腥气。清冽的甘甜背后……是矿坑黑水中那种绝望的苦涩余味!极其细微,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顽固地缠绕在这神界琼浆之中!

楚烬的目光,缓缓扫过宴会中心那些神族。他们优雅地举杯,淡金色的“琼浆”在琉璃盏中荡漾出诱人的光泽。一个衣着华贵、面容倨傲的年轻神子,正对着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谄媚笑容的神将举杯。

“苍溟统领,此次‘新酿’如何?听闻这批‘原料’是刚从下界东矿域运上来的,活力十足,想必滋味更佳?”神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慵懒,清晰地飘入楚烬耳中。

苍溟!正是桥头那个神将!他此刻换上了一身稍显华丽的宴会软甲,脸上也少了在桥头时的肃杀,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端起自己面前一只用某种巨兽头骨打磨而成的、镶嵌着宝石的狰狞酒杯,杯中同样是淡金色的液体。

“托少君的福。”苍溟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火候’掌握得正好,活性保留得不错,怨力也淬得干净,入口甘醇,后劲……也够烈。”他仰头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喉结滚动,脸上露出一丝餍足的神色,仿佛饮下的真是绝世佳酿。

原料……新酿……火候……活性……怨力……

楚烬捏着玉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矿坑深处,那些被榨干最后一丝生命、丢进血池的矿奴惨嚎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些被称作“原料”的生命,他们的血,此刻就在这些神族的杯中,成为他们品评鉴赏、彰显身份的“琼浆”!

一股暴戾的杀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左肩的葬渊黑纹猛地一跳,皮肤下传来冰冷的刺痛,似乎在呼应他心中的怒火。血戮之眼在斗篷阴影下,危险地闪烁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外围的低阶神侍端着一盘灵果,经过楚烬身边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盘中的几枚朱红色的果子滚落下来,其中一枚正好滚到楚烬脚边。

“哎呀!”神侍低呼一声,连忙俯身去捡。

楚烬几乎在果子滚来的瞬间,不着痕迹地用脚尖轻轻一拨,那枚果子滴溜溜滚到了他坐席的下方阴影里。同时,他借着俯身帮忙的姿势,用极快的手法,指尖在玉杯口沿一抹,沾上了几点淡金色的“琼浆”。

“小心。”楚烬沙哑地开口,将捡起的果子递还给那惊慌失措的神侍。

“谢……谢谢!”神侍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抱着盘子匆匆离开了。

楚烬坐回原位,右手自然地垂下,缩回宽大的袖中。沾着“琼浆”的指尖,飞快地在他破烂衣衫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只有小指粗细、用某种黑石打磨的粗糙小瓶。这是他在矿坑深处找到的,原本用来收集剧毒矿粉样本的容器。他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沾着的那几滴液体抹进了瓶口,然后迅速将瓶塞塞紧。

瓶中,那几滴淡金色的液体在黑暗里,竟隐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楚烬能感觉到,口袋里的青铜坠似乎又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收集证据!必须!这些神族以矿奴之血为酿的滔天罪孽!

他正要将小瓶重新藏好,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

距离他不远处,靠近平台边缘云海翻腾的地方,一个穿着同样破烂斗篷的身影,正死死盯着宴会中心的神族,尤其是那些举杯畅饮的神族高层。那身影低着头,但楚烬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正死死抠着地面的玉砖,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渗出暗红的血丝。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如同实质的怨恨气息,正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虽然微弱,但在楚烬的血戮之眼中,却如同黑夜中的火把!

这怨气……不对!

楚烬心头警兆陡生!这不仅仅是仇恨,更带着一种决绝的死志!

就在楚烬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那个身影动了!

他猛地抬起头,斗篷滑落,露出一张年轻但扭曲到极致的脸,双眼赤红如血,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宴会中心正举杯谈笑风生的一个华服神族!一股狂暴的、混乱的能量波动骤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以吾残躯!燃吾血魂!下界的亡魂们!随我一起——杀!”

沙哑凄厉的咆哮如同夜枭啼哭,瞬间撕裂了宴会的祥和仙乐!

那年轻飞升者全身的皮肤瞬间变得赤红,毛孔中喷涌出浓郁的血雾,整个人如同点燃的火炬,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化作一道人形血箭,直扑向那个华服神族!速度之快,力量之爆裂,远超他应有的境界!燃烧生命与灵魂的禁术!

“护驾!”

“放肆!”

“是魔魂献祭!拦住他!”

惊呼声、怒斥声瞬间炸响!

神侍们乱作一团。距离最近的两个守卫神兵反应极快,手中闪烁金光的长戈交叉刺出,狠狠扎向那道血影!

噗!噗!

长戈轻易地洞穿了血影的身体,带出大蓬燃烧的血肉。但那血影的速度只是微微一滞,冲击的势头丝毫未减,脸上反而露出更加疯狂狰狞的笑容!

“死——!”

他嘶吼着,完全不顾被长戈贯穿的身体,燃烧着血焰的双手如钩,距离那华服神族已经不足三尺!那神族显然养尊处优惯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亡命扑杀,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惊愕和慌乱,甚至忘了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比那燃烧的血影更快!一抹清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光,如同九天垂落的银河,骤然亮起!

嗤——!

剑光一闪而逝。

疯狂前扑的血影骤然凝滞在半空。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眉心一直向下蔓延。下一刻,他整个人从中间无声无息地裂开,分成两片。燃烧的血肉和喷涌的内脏,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挡,竟没有一滴溅射到近在咫尺的华服神族身上,而是尽数被那道冰冷的剑光湮灭,化为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出手的是苍溟!

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华服神族身前一步之遥,手中的长剑已经归鞘,仿佛从未出过。剑柄上,一缕淡淡的青气正在缓缓消散。

整个平台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缥缈的仙乐还在不合时宜地流淌。

所有飞升者都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神族们则大多脸色难看,有些眼中带着厌恶,仿佛被污秽之物惊扰了雅兴。那个被救下的华服神族惊魂甫定,随即脸上涌起羞怒的潮红,指着苍溟脚边那堆正在消散的灰烬,声音尖利地吼道:

“废物!一群废物!竟让这种下界的污秽疯子混了进来!苍溟!查!给本君彻查!所有今日登桥的飞升者,一个都不许放过!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这种肮脏的杂碎,就该在弑神桥上就全部碾碎!”

他的咆哮在平台上回荡,充满了上位者的暴戾。

楚烬的心沉了下去。彻查!他刚刚才摆脱怀疑,身上还藏着那瓶致命的“血酿”样本!

几个神兵已经气势汹汹地朝着飞升者所在的区域走来,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在每一个飞升者脸上刮过。领头的一个神兵,眼神尤其凶狠,直接锁定了楚烬所在的方向!

楚烬悄然将袖中那个粗糙的黑石小瓶滑入掌心,藏于指缝间。同时,左肩胛骨下的葬渊黑纹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无声地在他皮肤下游走,冰冷却又狂暴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涌。青铜坠紧贴着胸膛,冰凉刺骨,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神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鼓点。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如同春风拂过冰面,瞬间打破了肃杀的气氛:

“云渺神君息怒。今日乃天域宴饮吉时,些许意外,莫要惊扰了诸位宾客雅兴。”

说话者坐在靠近平台中心的一处尊贵席位,身着一袭月白长袍,袍袖宽大,绣着流转的云纹。他面容清雅,带着温和的笑意,手中端着一盏琉璃杯,杯中的液体呈现出瑰丽的琥珀色。他并未看那暴怒的云渺神君,目光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掠过了飞升者聚集的角落,似乎在楚烬身上微微停顿了那么一瞬。

“清尘神君说得是。”旁边立刻有神族附和,“云渺兄,一个疯子而已,杀了便是。莫让这等污秽扰了品鉴‘天华玉露’的兴致。”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清尘神君?楚烬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在矿坑深处某些被废弃的矿石铭文上偶然瞥见过,似乎涉及某些古老的神族秘闻。

云渺神君脸色变幻了几下,显然对清尘神君有所忌惮,重重哼了一声,不再咆哮,但眼神依旧阴沉地扫过飞升者这边。

那领头的凶悍神兵脚步顿住,有些迟疑地看向苍溟。苍溟面无表情,目光却锐利如鹰,缓缓扫过全场,尤其在楚烬等几个之前被重点关注过的飞升者脸上停留片刻。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斗篷的阴影,楚烬能感觉到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寒意。

“神君息怒。”苍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的冰冷质感,“今日所有登桥者皆已登记在册,根底清白与否,稍后自会逐一详查。当务之急,是确保宴会无虞。”他挥了挥手,“加强外围警戒,任何可疑异动,格杀勿论。”

“是!”几个神兵领命,不再上前盘查,但如同钉子般钉在了飞升者区域的外围,目光森然。

危机暂时解除,但无形的枷锁已然落下。楚烬不动声色地将黑石小瓶重新藏好,指缝间残留着一丝黏腻冰冷的触感。他端起面前那杯淡金色的“琼浆”,看着杯壁倒映出自己斗篷下模糊的阴影轮廓,以及阴影深处,那双沉寂如渊、却又仿佛有血色风暴在无声酝酿的眸子。

觥筹交错的流光依旧璀璨,仙乐依旧缥缈,花雨依旧缤纷。但楚烬知道,这神界的金玉之宴,早已被矿奴的鲜血浸透。而这场由他开启的弑神之路,仅仅踏出了染血的第一步。

他沾着几滴“琼浆”的、冰凉的手指,缓缓抚过腰间那块刻着“地字柒佰叁拾玖”的粗糙木牌。指尖残留的液体在木牌表面留下微不可察的湿痕。

宴会中心的喧嚣仿佛隔着水幕传来。

弑神桥试炼(第一卷:天域弑神宴 第1章)

混沌的浊气在脚下翻滚,如同亿万条腐烂的毒蛇缠绕嘶鸣。楚烬站在名为“弑神桥”的起点,抬头望去。这座横亘于无尽虚空、连接着罪域污秽与天域浮华的宏伟造物,并非由玉石或精金铸成。构成桥体的,是无数扭曲、纠缠的巨大骸骨,骨色惨白,表面覆盖着暗淡的、仿佛干涸血液凝结而成的暗红色结晶。骨桥两侧,没有护栏,只有翻滚的、饱含毁灭性能量的空间乱流,像饥饿的巨兽,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尖啸,贪婪地舔舐着桥的边缘,不断有细小的骨屑被剥落,瞬间湮灭。

风,带着硫磺和某种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猛烈地抽打着楚烬裸露的皮肤。他身上那件勉强蔽体的罪域矿奴破烂麻衣,早已被污垢和凝固的黑血浸透,硬得像块锈蚀的铁板,此刻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成灰。与周围那些衣着光鲜、神情或倨傲或紧张的“飞升者”相比,他像是一块被强行嵌入华美画卷的肮脏污渍。

“下贱的矿渣,也配踏上登天之路?”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自身旁响起。说话的是个身着亮银色软甲、腰佩长剑的年轻男子,面容还算英俊,只是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他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向楚烬,试图将这个碍眼的“垃圾”挤出桥边汹涌的空间乱流。

楚烬的身体,经过罪域血矿千锤百炼和葬渊初步淬炼的身体,只是微微晃了一下,如同山岳扎根于大地。他甚至没有转头看那人一眼,低垂的眼睑下,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渊。他的左手,下意识地隔着那件破麻衣,按在了紧贴胸口的位置。那里,一块触手温润、带着奇异暖意的青铜坠子,正透过粗糙的布料传来微弱却坚定的搏动。这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也是他从那个炼狱般的矿场爬出来后,仅存的念想。

撞击失败,银甲青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羞恼。他身边几个同伴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嗤笑。楚烬依旧沉默,像一块冰冷的顽石,迈出了踏上弑神桥的第一步。

“咚!”

靴底踏在森白巨骨上,并非沉闷的骨响,反而发出一声沉重如擂鼓般的轰鸣!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瞬间从脚下蔓延而上,狠狠撞入楚烬体内。那不是物理的重压,更像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和意志的审判。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尖锐的诅咒、临死前的哀嚎,如同冰冷的钢针,疯狂地试图钻入他的脑海,撕扯他的神经,动摇他的根基。眼前幻象丛生:矿洞深处蠕动的黑血、伽罗监工狞笑的脸、锁链贯穿心脏的白璃那苍白绝望的面容……

楚烬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他猛地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体内的葬渊轻轻一震,一股冰冷的、带着吞噬万物的凶戾气息瞬间弥漫全身,将那些入侵的负面能量和幻象无声无息地碾碎、吞噬。他稳住身形,脊梁挺得笔直,继续向前迈步。

“咦?”桥头一侧,悬浮于半空云台之上,负责监察试炼的一名天域神将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哼。这神将身穿金纹蟠龙铠甲,面容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圣光之中,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穿透云霞,精准地落在楚烬身上。他手中握着一枚人头大小的水晶球,球体内部流光溢彩,映射着桥上每一个试炼者的灵魂波动和承受力。“罪域来的蝼蚁……灵魂抗性竟如此坚韧?不合常理。”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楚烬正强行压制着体内因葬渊微动而激荡的气血,前方桥面上一块形状狰狞的巨骨,其边缘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红光扭曲,瞬间凝聚成一头完全由狂暴能量构成的赤红火狼,獠牙毕露,带着焚烧万物的热浪,无声地咆哮着扑向楚烬面门!空气被灼烧得噼啪作响。

这是弑神桥本身蕴含的试炼禁制之一,名为“业火凝形”,专攻心神不稳者。楚烬刚才的瞬间气血翻腾,显然触发了它。

电光火石间,楚烬根本来不及思考。多年在矿场与死亡共舞的本能占据上风。他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甚至可以说是狼狈的姿势猛地向右侧翻滚,避开了火狼最致命的扑击。灼热的气浪擦着他的左臂掠过,麻衣瞬间焦黑一片,皮肉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然而,翻滚之中,他那双一直刻意低垂、掩盖在凌乱黑发下的眼睛,因为剧痛和骤然爆发的危险,猛地睁开了一线!

嗡——!

仿佛沉眠的火山骤然苏醒,又似地狱的门户悄然洞开。那一线睁开的眼眸深处,不再是属于人类的瞳孔,而是一片疯狂旋转、深不见底的猩红漩涡!漩涡之中,倒映着扑面而来的赤红火狼,更倒映着桥上白骨累累、血光隐现的残酷景象。一股冰冷、暴虐、纯粹到极致的杀戮意志,如同无形的利刃,以他为中心,骤然向四周扩散开去!

血戮之眼! 葬渊赋予他的第一份真正力量,在生死危机下,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了一丝本相!

“嘶——!”

原本悬浮云台、掌控大局的金甲神将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他手中的监察水晶球,内部流光瞬间剧烈紊乱,代表楚烬位置的那个光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极其刺眼的猩红血芒!这血芒之纯粹、之凶戾,远超水晶球记载的任何一种负面能量波动,甚至让见惯了血腥场面的神将,灵魂深处都升起一股本能的寒意。

“妖邪!”金甲神将霍然起身,双目神光暴涨,死死锁定楚烬,厉声喝道:“罪域孽障,竟敢携带邪魔之力混入弑神桥!其心当诛!来人,将此獠拿下,打入蚀骨炼狱,抽魂炼魄,查清根源!”他的声音如同雷霆,瞬间盖过了空间乱流的呼啸,传遍整个桥头和云台。

锵!锵!锵!

云台之上,数名气息强悍、身披银甲的神兵瞬间拔出兵刃,凛冽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将楚烬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彻底锁定。银甲闪烁,他们身形一动,就要扑下云台,执行神将的命令。

楚烬的心沉到了谷底。翻滚的姿势尚未完全停下,业火凝形的火狼已被他泄露的那一丝血戮之眼气息震慑得微微迟滞,但致命的危机已从头顶降临!神兵锁定的杀机,比脚下的空间乱流更让他感到窒息。暴露了?就这样结束?不!白璃……那个画面……她还在等着……

绝望和凶戾在他胸中疯狂交织,如同两股咆哮的洪流即将冲破堤坝。他按在胸口的左手,几乎要将那青铜坠子嵌入血肉之中。冰冷的葬渊在他丹田深处疯狂震颤,发出无声的咆哮,渴望鲜血,渴望毁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奇异的、并非来自现实空间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响彻虚空!

这声音清越、悠扬,带着一种古老而尊贵的威严,瞬间压过了神将的呵斥和神兵刀剑出鞘的铿锵,甚至短暂地盖过了空间乱流的嘶吼!

发出剑鸣的源头,正是悬浮在云台最高处,那位地位仅次于金甲神将的存在——凌霄神君!

这位即将大婚的神域新贵,并未穿着铠甲,而是一身素雅却华贵无比的雪白云纹锦袍,身姿挺拔如万载青松,面容俊美得近乎虚幻,周身流淌着淡淡的、令人不敢直视的圣洁光辉。他原本只是淡漠地俯瞰着桥上众生,如同欣赏蝼蚁攀爬。然而,就在楚烬的血戮之眼泄露、金甲神将暴怒下令的瞬间,凌霄神君腰间佩挂的那柄神剑,竟自行嗡鸣震颤起来!

剑鞘古朴,非金非玉,其上流淌着丝丝缕缕如星河般璀璨的银芒。此刻,这柄名为“天璇”的神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剑鞘剧烈震动,内部剑锋长吟,一股浩瀚、冰冷、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剑意冲天而起,将云台附近的云霞都搅动得翻滚不休!剑鞘表面,那些星河般的银芒骤然暴涨,丝丝缕缕,竟与楚烬胸前那剧烈搏动、隔着破麻衣透出微弱青光的青铜坠子,产生了某种神秘而强烈的共鸣!

凌霄神君脸上的淡漠第一次被打破。他低垂的眼睑猛地抬起,那双仿佛蕴藏无尽星辰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惊疑和审视,穿透了空间,精准无比地落在了狼狈翻滚、刚刚稳住身形、眼中血色尚未完全褪去的楚烬身上!

楚烬胸口的青铜坠子,在“天璇”神剑的共鸣牵引下,搏动得更加激烈,一股温润却又带着洪荒气息的热流瞬间涌入楚烬几近枯竭的身体,竟奇迹般地将他体内因强行压制葬渊而翻滚的气血和那丝泄露的血戮之眼凶气,暂时安抚了下去!他眼中的猩红漩涡迅速隐没,重新变回死水般的沉寂。

金甲神将的呵斥戛然而止,他愕然转头看向凌霄神君,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神君?您的天璇剑……”

凌霄神君的目光在楚烬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那目光冰冷、锐利,仿佛要将楚烬从里到外彻底洞穿。楚烬感到自己如同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之中,每一个细胞都在那目光下战栗,灵魂深处的葬渊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震颤着强行收敛了所有气息,变得如同死物。

终于,凌霄神君眼中的惊疑缓缓敛去,重新恢复了那种俯瞰众生的淡漠。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了嗡鸣不止的天璇剑剑柄之上。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从他指尖流淌而出,瞬间覆盖整个剑身。

铮——!

清越的剑鸣如同被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那冲天而起的浩瀚剑意与璀璨的星河银芒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归于沉寂。天璇剑安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无妨。”凌霄神君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神剑通灵,感应到些许特殊气息罢了。此子……”他再次看了一眼楚烬,眼神淡漠如冰,“灵魂驳杂,携罪域污秽,然其根骨……倒有几分蛮力,能引动业火凝形,也算难得。继续试炼。”

金甲神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触及凌霄神君那毫无波澜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目光,最终将质疑咽了回去。他强压下心头的疑虑和不安,沉声应道:“是,神君!”随即,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名已经蓄势待发的银甲神兵,厉声道:“都退下!试炼继续!”

神兵们收刀入鞘,肃立回位,只是投向楚烬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与厌恶。

桥上的其他试炼者早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看向楚烬的眼神,从最初的鄙夷,变成了混杂着惊惧、厌恶和深深忌惮的复杂情绪。那个撞了楚烬的银甲青年,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远离了楚烬好几步,仿佛他身上带着致命的瘟疫。

危机似乎解除了。

楚烬缓缓站直身体,左臂被业火灼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垂下眼睑,再次遮住了那双恢复沉寂的眸子。没有人能看到,他紧握的右手掌心,指甲早已深深刺入皮肉,渗出血丝,又被体内那股来自青铜坠的奇异热流悄然修复。胸腔里,心脏在疯狂跳动,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不解和一种被无形巨手操控的冰冷寒意。

天璇剑的共鸣是意外?是巧合?还是……自己胸口的青铜坠子,真的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凌霄神君有着某种未知的联系?

他想起伽罗临死前的狂笑——“你不过是‘门’的祭品!”

祭品……棋子……还是别的什么?

楚烬抬起头,目光穿过前方森森的白骨桥面,投向那云雾缭绕、金光璀璨的彼岸——天域。那里,有他必须找到的答案,也有那个被锁链贯穿心脏的女子。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硫磺与血腥的空气,迈开脚步,再次踏在冰冷的骨桥上,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去。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巨骨依旧发出沉闷如鼓的轰鸣,业火的低啸和空间乱流的尖嚎依旧在耳边萦绕,但再没有任何攻击落下。

金甲神将坐回云台,水晶球悬浮在他面前,光芒流转。他不再看楚烬,但握着水晶球底座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凌霄神君重新恢复了那副淡漠的姿态,只是偶尔垂落的目光,会在楚烬那件破败麻衣的胸口位置,极其短暂地停留一瞬。

弑神桥上的试炼仍在继续,嘶吼声、惨叫声、能量爆裂声此起彼伏。楚烬像一个沉默的幽灵,在混乱和血腥中穿行。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不再急于向前,而是将一部分心神沉入体内,仔细感应着青铜坠子。此刻的坠子,温润依旧,但那份奇异的搏动感已经消失,仿佛刚才那惊人的共鸣耗尽了它的力量,又或者它只是被更深地隐藏了起来。

随着深入,桥面变得越来越宽,两旁的空间乱流也愈发狂暴,形成巨大的、不断坍缩又生成的漩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脚下的白骨桥体上,开始出现一些未曾干涸的暗红色痕迹,散发着新鲜血液特有的甜腥气。那是刚刚失败的试炼者留下的印记。一些地方,巨大的骨刺狰狞地向上突起,尖端还残留着破碎的衣物或血肉。

楚烬的目光扫过这些痕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罪域的血矿,早已将他的心肠淬炼得比这些骨头更硬。他的视线更多地停留在那些偶尔从骨缝里顽强钻出的、颜色妖异的藤蔓植物上。它们通体漆黑,叶片边缘却泛着诡异的血光,顶端结着拇指大小的果子,形如微缩的心脏,还在微微搏动。空气中弥漫的甜腻血腥气,大半来源于此。

“血心藤,天域用罪域矿奴血肉浇灌的‘仙草’。”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楚烬身侧响起。那是一个身材佝偻、穿着灰布袍的老者,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察世事的疲惫光芒。他手中拄着一根焦黑的木杖,行走间有些踉跄,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老者没有看楚烬,自顾自地说着,声音只有两人能勉强听清:“那果子,是酿造‘血琼浆’的主料。天域的贵人们,视其为延寿增力的无上珍品。”他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用矿奴的命,养他们的草,再用草酿他们的酒。嘿嘿,好一个天域仙境。”

楚烬心头猛地一沉。矿奴血酿琼浆!虽然早已猜到神族腐朽堕落,但亲耳听到这残酷的真相,一股岩浆般的怒火还是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维持的平静。他按在胸口的左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伽罗虐杀幼童的画面,矿洞深处流淌的粘稠黑血,无数矿奴麻木绝望的眼神……与眼前这妖异的血心藤和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甜腥气交织在一起。

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低沉得如同砂石摩擦:“前辈知道得不少。”

老者浑浊的眼睛瞥了楚烬一眼,带着一丝怜悯和了然:“活得够久,看得够多罢了。小子,管好自己的眼睛。有些东西,看到了,就是催命符。”他意有所指地扫过楚烬之前睁开血眸的方向。

楚烬沉默。老者似乎也不愿多言,蹒跚着加快脚步,很快消失在前面混乱的人影和弥漫的淡淡血雾之中。

血雾……

楚烬注意到,越是靠近桥的中央区域,空气中那种甜腻的血腥味就越是浓郁,甚至开始形成若有若无的、淡粉色的薄雾。这雾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迷幻感,吸入肺腑,竟让人的精神产生轻微的亢奋和愉悦,仿佛置身于某种美梦之中,足以麻痹对危险的本能感知。不少试炼者脸上都露出了放松甚至沉醉的神情,行走间也失去了应有的警惕。

“哼,血瘴迷烟,雕虫小技。”楚烬心中冷笑。体内葬渊的气息虽被强行压制,但其本身蕴含的冰冷凶戾,天然排斥这种惑人心智的能量。那粉色雾气靠近他周身寸许,便如同遇到无形的壁垒,被悄然驱散。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薄雾,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些散落在巨大骸骨缝隙间、不易察觉的微小物体上——几片沾染了新鲜血迹的碎布,几缕不同颜色的头发,甚至是一些被踩入骨缝的、指甲盖大小的特殊矿石碎片。这些都是在混乱的试炼过程中,从其他试炼者或神族卫兵身上遗落的东西。

楚烬不动声色地移动着。当无人注意时,他总会极其自然地、在踩踏骸骨或侧身躲避能量乱流的瞬间,用极快的速度,将那些沾染着血迹的碎布、特殊的发丝、以及带有微弱能量波动的矿石碎片,悄然收入他那件破麻衣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比,每一次都选择在空间乱流卷动、血瘴迷烟略微浓郁、或者有其他试炼者爆发冲突吸引视线的瞬间出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是证据。矿奴衣物的碎片,被残杀者的头发,以及……只有罪域深处血矿才可能伴生的、带有微弱辐射的“蚀骨矿”碎屑!

收集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弯腰,每一次伸手,都可能引来头顶云台上那锐利如鹰隼的窥视。楚烬的精神紧绷到了极致,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云台上金甲神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不时地扫过自己所在的区域。那目光中蕴含的审视和疑虑,并未因凌霄神君的干预而完全消失。

他甚至能感觉到另一道目光。那道目光更加飘渺,更加宏大,如同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神只,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淡漠。那是凌霄神君。虽然对方没有再让天璇剑鸣动,但楚烬胸口的青铜坠子,在每一次被那飘渺目光扫过时,都会极其微弱地、近乎幻觉般地搏动一下,仿佛在呼应,又仿佛在无声地警告。

楚烬强迫自己不去看云台,不去想那两道目光。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的路,集中在每一次收集证据的瞬间,集中在控制体内那蛰伏的凶兽。汗水浸湿了他破烂麻衣的后背,又被阴冷的空间乱流气息带走,留下一片冰凉的黏腻。

时间在紧张的气氛中缓慢流逝。弑神桥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森森白骨、血色瘴雾、能量乱流以及不断倒下的试炼者。

当楚烬再次巧妙地避开一道突然从骨缝中喷出的幽蓝冰焰,顺手将一片嵌在冰晶里的、带着神族徽记的金属残片收入囊中时,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

巨大的桥面开始向上倾斜,延伸入一片更加浓稠、翻涌着金色霞光的云雾之中。云雾深处,隐隐传来宏大、庄严、仿佛能洗涤心灵的仙乐声。浓郁的灵气如同实质的暖流扑面而来,其中蕴含的生命气息,与桥下翻滚的毁灭性能量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天域入口!”有试炼者发出激动而虚弱的呼喊。

金甲神将冰冷的声音再次从云台传来,穿透霞光和仙乐:“所有通过弑神桥者,即刻前往‘化生池’洗去凡尘污秽,更衣!准备觐见神君,参加‘天恩宴’!”

天恩宴!

楚烬低垂的眼睑下,寒光一闪而逝。他随着人流,踏入了那片璀璨的金色霞光之中。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包裹全身,如同浸泡在温泉之中,似乎要涤荡他体内每一丝来自罪域的“污浊”。然而,当这股力量接触到他那件破烂麻衣内侧夹层中收集的“证据”时,却如同遇到了某种无形的阻碍,无法侵入分毫——那是葬渊逸散出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吞噬之力,在无声地守护着这些致命的秘密。

穿过霞光,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白玉广场悬浮于云端,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广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不断喷涌着乳白色神水的池子——化生池。池水散发着圣洁的光晕和醉人的芬芳。池边,早已有数十名身着素白轻纱、容貌清丽脱俗的天女侍立。她们手中捧着折叠整齐、闪烁着柔和灵光的崭新衣物,神态恭谨而疏离。

“所有通过者,即刻入池净身!不得携带任何凡俗之物!”一名领头天女的声音如同空谷莺啼,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试炼者们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初入仙境的茫然与激动,纷纷走向池边,准备脱去肮脏疲惫的旧衣,接受这“神圣”的洗礼。

楚烬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那氤氲着圣洁气息的池水,如同看着一池沸腾的毒液。他按在胸口的手,隔着麻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布片、发丝、矿石碎片的粗糙触感。

脱衣入池,一切皆休。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体内,那柄名为葬渊的凶兵,在沉寂中,似乎再次发出了无声的、渴望的嗡鸣。

第一卷:天域弑神宴 第一章

混沌的浊气在脚下翻滚,亿万道能量乱流如同饥饿的恶兽舔舐着白骨构成的桥体。楚烬踏上了弑神桥。惨白巨大的扭曲骸骨森然排列,构成这条通往所谓“天域”的唯一通路。骨面上凝结着暗红似陈旧干涸血液的晶体,阴冷刺骨的风卷着浓烈的硫磺与一种甜腻到令人喉头发紧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抽打着楚烬身上那件污垢与黑血板结成铁锈般硬壳的罪域矿奴麻衣。他低垂着头颅,凌乱的黑发遮住眉眼,在周围那些虽历经艰险却依旧衣甲鲜明、带着各自世界最后荣光的“飞升者”中,他污秽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如同一块被强行摁进华美卷轴的肮脏污渍。

“哪来的泥腿子臭虫,滚开点!”左侧一名身着亮银软甲的年轻男子嫌恶地瞥了楚烬一眼,肩头发力狠狠撞来,意图将这个碍眼的垃圾挤入桥边那吞噬湮灭一切的空间漩涡。楚烬的身体只微微晃了一下,山岳般扎根原地,他甚至连头都没侧一下,沉寂得如同一块亘古的死石。隔着坚硬的麻衣,他左手死死按住紧贴胸膛的位置,那枚温润的青铜坠子在胸腔深处带来微弱却坚定的搏动感。这是他冲出血肉磨盘矿场后唯一携带的东西,母亲最后的遗存。

“咚!”楚烬第一步踏在森白骨桥上,传来的不是骨头的脆响,而是一声沉闷如巨鼓擂动的轰鸣!庞大的力量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径直轰入灵魂识海,恶毒的诅咒、痛苦的哀嚎、撕碎心智的绝望意念化作冰冷的钢针攒刺而来。眼前幻觉奔涌:矿坑深处蠕动吞噬矿奴血肉的黑血泥泞,伽罗监工狰狞狂笑的脸,还有……锁链贯穿胸膛的白璃那双沉静得碎裂的眸子……喉头腥甜翻涌,楚烬狠咬舌尖,铁锈味弥漫。体内那柄名为“葬渊”的凶兵本源,冰冷到足以冻结时空的凶戾之气悄然一震,无声无息地将那些侵入的污秽意志与幻象碾碎、吞噬。他稳住身形,脊梁绷得笔直,再次向前。

悬浮于桥头云台之上,一名金甲神将正漠然监察,他面前人头大小的水晶球内流光溢彩,映照出桥上每一个试炼者的灵魂波动与承受极限。“咦?”当代表楚烬的那粒微光映入感知,其呈现出的坚韧与异常令金甲神将眉头微蹙,“罪域爬出的虫子?这魂火硬得硌手……不对!”他刚吐出半句疑惑,异变陡生!

楚烬前方桥面一块狰狞巨骨边缘,刺目红光爆发!瞬间凝成一头全身由暴烈能量构成的赤红火狼,獠牙毕露,焚灭万物的热浪灼烧空气嗤嗤作响,无声咆哮着扑噬楚烬面门!“业火凝形”——心神动荡者引动!

本能主宰了身体!楚烬以一个近乎狼狈的姿势猛地向右翻滚,灼热气浪擦着左臂掠过,焦臭弥漫,麻衣灼毁,皮肉瞬间焦黑剧痛。然而翻滚中,那双刻意低垂藏匿、掩于凌乱发丝下的双眼,被剧痛与极致的死亡危机刺激得猛然睁开一线!

嗡——!

如深渊睁眸,似血狱开门!那双睁开的眼,瞳孔刹那消失,化作疯狂旋转、吞噬一切光线的猩红漩涡!漩涡内倒映着扑来的赤火之狼,倒映着白骨森森的残酷桥面,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冰冷杀戮意志,无形无质却凝若实质的血腥风暴,骤然以楚烬为中心炸裂般席卷!

血戮之眼! 葬渊之力不可控的泄露!

“嘶——!” 金甲神将倒抽寒气,双目神光暴射!掌心水晶球代表楚烬的光点,刹那爆发出刺破一切的、前所未见的猩红血芒!那纯粹至极的凶戾,令久经沙场的神将灵魂深处都炸开本能的寒意。“妖邪!”雷霆般的怒吼震动云台,“罪域孽障!竟挟此等邪魔之力!来人,碎其魂、裂其魄!打入蚀骨炼狱,彻查根源!”

锵锵锵!云台上数名银甲神兵拔刃出鞘,凛冽杀机如寒潮冻结空间,直扑楚烬!

绝望与凶戾在楚烬胸腔炸裂!神兵刀锋的冰冷已刺痛头皮!葬渊在他丹海深处疯狂震颤咆哮,渴望着破开一切束缚的毁灭!指尖深陷胸膛,青铜坠子几乎要被他摁碎!

千钧一发!

嗡——!

一声清越、威严、仿佛来自悠远时空尽头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响彻虚空!盖过了怒喝,压过了兵刃嘶鸣,短暂主宰了弑神桥的无尽喧嚣!

鸣响之源来自云台最高处——那身着素雅雪白云纹锦袍、周身笼罩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圣洁光辉,气息如山如海的凌霄神君!他腰畔那柄古朴剑鞘、流淌着星河光辉的佩剑“天璇”,竟嗡鸣剧震!剑鞘星河银芒骤然暴涨,丝丝缕缕璀璨的光辉如同有生命的触须,竟跨越空间与楚烬胸前剧烈搏动、透过麻衣射出顽强青光的青铜坠子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共鸣!浩瀚冰冷、冻结时空的剑意轰然冲霄,搅乱漫天云霞!

凌霄神君眼中俯瞰众生的淡漠第一次被打破。他骤然抬眼,那蕴藏无尽星辰的双眸,穿透空间乱流,精准无比地钉在楚烬身上!

共鸣的青光如温热的洪流,瞬间涌遍楚烬几近枯竭的躯骸,强行安抚下翻滚的气血与那丝失控的凶戾。猩红的血眼迅速沉寂回死水的模样。

金甲神将的呵斥卡在喉咙,惊愕转头:“神君?!您的天璇剑……”

三息!漫长的审视!楚烬感觉自己被彻底洞穿,每个细胞都在那目光下瓦解。丹海中的葬渊畏缩潜伏,死寂下去。

终于,凌霄神君眼中的波澜敛去。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下躁动的剑柄。

铮!星河黯灭,剑鸣戛止。

“无妨。”凌霄神君的声音毫无情绪,冰冷漠然,“通灵之器,偶感异息罢了。此子……”目光再次落在楚烬身上,“灵魂驳杂腌臜,罪域烙印深重,然根骨有几分蛮勇,能触发业火凝形,也算可用。试炼继续。”

金甲神将眼中疑虑未消,却不敢再言,躬身抱拳:“遵神君法旨!” 他冰冷的目光扫向扑到半途的神兵,“退下!”

银甲神兵骤然止步,收刀归位,目光看向楚烬,警惕与厌恶不减反增。

桥上的试炼者们惊魂未定,看向楚烬的目光混杂着恐惧与鄙夷。那银甲青年早已躲至人群最边缘,脸色惨白如纸。

楚烬缓缓起身,左臂灼伤痛感清晰。他垂眸遮住眼底翻涌的惊涛,无人看见他紧握的右拳掌心,指甲深陷皮肉,几欲滴血。胸腔心跳如雷,不是因为恐惧,是狂怒与无边的寒意。天璇剑鸣是意外?还是胸口的坠子与这高高在上的凌霄神君有着难以想象的渊源?伽罗临死的诅咒——“你不过祭品!”——轰然回响。祭品?棋子?或是更可怕的什么?

他迈步向前,每一步踏上冰冷骨骸都发出沉重鼓响。业火的低啸、空间乱流的尖嚎成为永恒的伴奏,再无异动袭来。

金甲神将坐回云台,水晶球流转光华,指节捏得发白。凌霄神君重归淡漠俯瞰,目光偶尔掠过楚烬胸前那破麻布时,短暂得如同错觉。

血雾渐浓。桥面越发宽阔,两侧空间漩涡狂暴坍缩吞噬,脚下的白骨桥体上,新的、尚未凝固的暗红血迹散发着浓烈的甜腥气。森白的巨骨利刺突显,勾连着破碎的衣帛与新鲜血肉残块。

楚烬的目光扫过,死水无波。血矿之地早已将他的心淬得比这白骨更硬。他的视线更多停驻在那些从骨缝石隙间顽强钻出的妖异藤蔓——通体墨黑,叶缘泛着血光,顶端结着拇指大小、搏动如心脏的血红果实。那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大半源于此。

“血心藤。”一个干瘪、沙哑如磨砂的低语在楚烬身旁响起。是个佝偻的灰袍老者,拄着焦黑木杖,行走踉跄,“以罪域矿奴血肉为养料,‘天域贵人们’延寿增力的无上仙品,‘血琼浆’的魂髓。”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嘲讽笑声,“用命养草,以草酿酒……好一个煌煌仙境!”

矿奴血酿琼浆! 岩浆般的暴怒轰然冲顶!伽罗虐杀的幼童、矿洞深处流淌的黑血、无数麻木绝望的眼神……与眼前的血藤、甜腥气狠狠绞在一处!左手按住胸口,指关节几乎爆裂。

他强迫声音低沉如死石摩擦:“前辈所知甚详。”

老者浑浊的眼珠斜睨楚烬一眼,带着洞穿世情的疲惫和一丝怜悯:“活得够长,看的够多罢了。小子,压住你的眼。有些东西,看见了,便是死路。” 他隐晦地扫过楚烬之前的血眸方向,步履蹒跚着消失在翻涌的血雾与前方的人影中。

粉色的血瘴迷烟愈发浓重,带着蛊惑人心的迷幻力量。周遭的试炼者脸上渐露松懈甚至沉迷之色。楚烬体内沉寂的葬渊透出的冰冷凶气在身周形成无形壁垒,迷烟丝毫不得近身。他在粉雾中沉默穿行,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遭每一寸骨缝。

突然,他的视线捕捉到目标——几片嵌在巨大肋骨缝隙深处、沾染着尚未干涸暗红血渍的粗麻碎布;一丝不同色泽、纠结在骨棱锋刃上的发丝;一粒指甲盖大小、半埋在骨粉中、隐泛黯淡黑芒的矿石碎屑。

楚烬如同猎食的幽影,动作融入环境。他时而用力踏踩巨骨引发震动掩盖声音,时而借助能量乱流骤然卷起的漩涡为掩护,或恰好有试炼者被桥面突刺重创惨叫分散注意……每一次侧身、翻滚、甚至借一个踉跄弯腰的瞬间,都精准得宛如鬼魅。那只在衣袖遮掩下的手快如黑色闪电,在无人注意的刹那,将染血的罪域矿奴碎布、受害者发丝、以及只有罪域最深处血矿才伴生的、带着微弱辐射死寂波动的“蚀骨矿”碎屑,神鬼不觉地抄入麻衣内侧一个特殊缝制的夹层中。

每一次出手,都在刀尖游走。头顶云台上,金甲神将鹰隼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冷探针,一遍遍扫视着他所在的区域。楚烬的感官绷紧到了极致。他甚至能捕捉到另一道目光。那道目光更宏大、更飘渺,来自九天之上,带着神只般的审视和绝对的漠然。那是凌霄神君。每一次这道目光若即若离地掠过,胸口衣下的青铜坠子,便会传递出一丝微乎其微、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搏动,如同回应又似警兆。

楚烬不敢抬头。汗水浸透后背的破麻衣,又在阴冷的空间流中被吹成冰片黏附。只专注于脚下的路,专注于每一次刀锋取物,专注于压住丹海那头随时欲挣脱吞噬的凶兽。

艰难跋涉仿佛无尽。当楚烬又一次堪堪避过一道自骨中爆开的霜蓝冻气,手指在电光石火间将一枚镶有细微神徽的断裂甲片纳入囊中时,前路终于有了变化。

巨大的骨桥向上昂起,延伸入一片流淌着纯粹金色的浓郁霞光。霞光深处,宏大、圣洁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浊的仙乐缥缈传来。精纯无比的灵气如实质的暖流冲刷而下,磅礴的生命气息与脚下毁灭性的能量乱流形成天壤之别。

“天域!天域入口!” 疲惫而狂喜的呼喊在试炼者中炸开。

“通过弑神桥者,即刻入‘化生池’洗尘!更衣!恭迎神君法驾,入‘天恩宴’!” 金甲神将冰冷的声音穿透霞光与仙乐,宣告着第一道关口的结束。

天恩宴。楚烬低垂的眼睑下,寒光冰凌般刺骨。他随波逐流,踏入那片铺天盖地的金色霞光之中。温暖柔和的力量瞬间包裹全身,如温泉浸润每一寸肌骨,温柔而蛮横地扫荡着所谓来自罪域的污浊烙印。

然而,当这股涤荡之力接触到麻衣夹层内里那些不起眼的“证物”时,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屏障——葬渊本源散逸出的那一丝虽微却无比坚韧的吞噬之力,悄然守护着这些致命的秘密。

霞光退去。眼前是悬浮于无尽云海之上的白玉广场,无垠广阔。霞光从四面八方投射,将白玉映照得熠熠生辉,如梦似幻。广场正中,一个巨大的、泉涌着乳白色神水的池子占据了最耀眼的位置——化生池。池水氤氲着柔和的光晕,散发出清冽而醉人的异香。数十名身着纯白纱衣、容貌堪称清绝的天女垂首静立池畔,手中各自托着叠放整齐、隐隐流淌着纯净灵光的新衣,恭敬的姿态下,是难以逾越的疏离与冰冷。

“通过弑神桥者,速入化生池净身!不得携带凡俗浊物一丝!”为首天女声音如空山琴响,悦耳却透着铁律般的冰冷命令。

历经磨难活下来的试炼者们如释重负,眼神中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即将踏入“仙境”的敬畏激动,纷纷走向池边,准备褪去一身污垢与疲惫的旧裳,接受这神圣的洗礼。

楚烬停留在人群最外围的边缘。那翻涌着乳白神光的池水落在他眼中,却比沸腾的毒汁更令人憎恶。隔着粗糙的麻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夹层里那些布片、发丝、矿石残渣冰冷粗糙的触感。

脱下这件衣服,踏入池水,一切就此终结。

喉头滚动,他极其缓慢、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体内丹海深处,那柄名为葬渊的暗黑古矛,在无边的沉寂中,似乎又响起了无声而极度渴望的嗡鸣震动。他如同最冷静的猎人,目光无声扫视。白玉广场四周,每隔十丈便肃立着一名身披玄金重甲、面覆凶兽面甲、气息凛如寒铁长锋的神庭禁卫。冰冷的目光透过面甲的眼孔如同实质的射线,扫荡着广场上每一个活物,绝无死角。

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掠过楚烬紧绷的嘴角。净身?不过是彻底的搜查。剥光所有防备与伪装,确认无任何对天域神族可能的“亵渎之物”夹带。

“立刻入池!磨蹭什么!”为首天女的声音如同冰凌炸碎,先前那一丝空灵消失无踪,只剩下逼人的凌厉与不耐。数名银甲神兵的手按在了剑柄上,冰冷的目光如淬毒的钩子,瞬间锁定了楚烬这个唯一未动的污秽身影。

瞬间,所有视线——天女的漠然、神兵的杀意、禁卫的审视、其他试炼者混杂着惊惧与幸灾乐祸的眼神——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刺在他身上。

金甲神将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出现在化生池上方一小片浮云之上,居高临下,他那冰冷的视线如同一座冰山轰然砸向楚烬的头顶,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冷酷弧线。显然,神君法旨并非彻底浇灭他的疑心,此刻正是刁难的最佳时机!空气凝固,重压沉滞得令人窒息。

“我……”楚烬喉头发紧,声音嘶哑干涩,艰难吐出,“此衣……乃家姐所遗……不敢弃……”

“家姐?”金甲神将猛地踏前一步,脚下浮云翻涌,冰冷的神威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压下!一些靠近池边的试炼者猝不及防,双膝发软,几乎瘫倒。楚烬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声,脚下坚硬的白玉悄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好一个情深意重的矿渣!”嘲讽如毒汁泼洒,“天域清净之地,岂容凡俗晦气留恋?给我扒了!池水洗不净他这身罪域腌臜,便用焚神炎炼了这身皮囊!”

轰!两道银甲神兵的身影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骤然暴起!撕裂空气的锐啸声中,两道裹挟着炽白烈焰的刀芒交叉斩下,直取楚烬头颅与胸膛!焚神炎的温度灼烧得空间扭曲,霸道到极点的净化意志如同怒涛拍岸!

电光火石!死亡真正降临头顶!楚烬的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体内葬渊被彻底激怒,疯狂的咆哮几乎冲断理智的最后一根弦!然而就在这千分之一刹那!

铮——!

比刚才在弑神桥上更加清晰、更加贴近灵魂的一声剑鸣,毫无征兆地在楚烬耳边、更准确地说,是在他脑海最深处响起!

这一次,并非天璇剑响彻虚空!

而是他胸口的青铜坠子!在与那两道焚神炎刀气接触前的一个刹那,那温润的青铜坠子仿佛被至锋至利的意志瞬间激活!嗡鸣声直接在楚烬灵识中炸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莽荒开辟之初般沉凝苍古的气息,自青铜坠内猛然勃发!

这气息磅礴如宇宙初开,但并非毁天灭地,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万法皆虚、唯我恒存”的古老法则意味。其威能甚至远逊于他激发血戮之眼时的凶戾,更不及凌霄神君天璇剑出时的浩瀚神威。然而,这股苍茫气息出现的方式却是最为本质的规则层面!

如同冰冷的铁条划过灼热的蜡!那几乎要将楚烬灵魂都焚成飞灰的炽白烈焰,那霸道的焚神炎,在接触到这股古老气机的瞬间,竟如同冬雪遇见炽阳……或者说,更像是劣质的颜料涂抹在真实的钢铁之上,显露出了虚浮的本相!两股原本足以将他斩杀十次的刀芒能量,在距离楚烬身体还有三寸之遥的位置,骤然失去了所有凝聚的形态,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噗”的一声轻响,化作两蓬极其细微、甚至带着几分虚弱的白烟,袅袅飘散!

能量溃散,物理冲击却未完全消失。两名银甲神兵志在必得的合力一击,刀锋虽因能量溃散而威力锐减,但其凶悍前冲的势头依旧裹挟着沉重的惯性狠狠劈落。

砰!砰!

两柄失去了神炎力量的战刀,如同凡铁般重重斩击在楚烬的肩头和胸口!剧痛传来,楚烬喉头一甜,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后退数步。肩头的破麻衣被撕裂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浸透布帛;胸口更是皮开肉绽,隐约可见苍白的胸骨。若非他肉身被葬渊初步淬炼,强度远超常人,这两刀之威已足以将他劈成重伤!

然而,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凝固在脸上。

银甲神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与惊骇,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金甲神将脸上的冷酷笑容僵住了,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匪夷所思的震撼。化生池边静立的天女们微微抬起了她们一直低垂的头颅,淡漠的眼波中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云台上的凌霄神君,那万年不变的淡漠眼神,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明显而激烈的波动!他的视线死死锁住楚烬的胸口——那撕裂的麻衣下方,因重击而裸露出的皮肤上,一枚古朴的青铜坠子正贴着血肉,散发出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青蒙蒙光华,而这份光华里赫然缠绕着一缕极淡的、古老而熟悉的气息!

“法则……破灭……旧神之力?”一个近乎不可听闻的低语从凌霄神君的唇间逸出,他那双蕴藏无尽星辰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爆发出炽烈的贪婪、惊疑,以及一丝……忌惮!他握在身侧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脑海中闪过一个近乎虚幻的念头——当年遗失在万界缝隙的……那一族的祖器?

“够了!”凌霄神君冰冷的声音如同万载冰川坠落,骤然响彻整个白玉广场,直接打断了金甲神将即将出口的惊骇质问。那声音里蕴含的威压令整片广场上所有人都感到灵魂战栗。所有的目光瞬间从楚烬身上被强行扯开,畏惧地望向云台。

“天恩宴在即,神钟即将鸣响。”凌霄神君的声音恢复了那份俯瞰众生的淡漠,但楚烬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丝不寻常的、被强行压抑的波澜,“区区一件俗物衣袍,何须污我神池之水?此子既情重衣袍,便随他穿着。去其表垢即可。”

“神君!这……”金甲神将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不解与急切。

“嗯?”一声蕴含无边威压的轻哼落下,金甲神将如遭重锤,脸色煞白,剩下的话语硬生生憋了回去。

凌霄神君的目光再次落在楚烬身上,这一次,不再只是飘渺的审视,而是带上了某种极其复杂的探寻意味,最终定格在他那件污浊破烂的麻衣上。“既是家姐所遗,便是你尘世之‘缘’的羁绊。此衣虽污,却也承载了一段因果。”他话语中的某个瞬间停顿微妙得令人心头发紧,“既执意如此,便带着这份羁绊,去参加天恩宴吧。或许,”他的声音变得极轻极快,只有楚烬和他自己似乎能听清,“你能看到更多……也更真实的东西。”

一挥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如同清风拂过楚烬周身。他身上厚厚的、凝结的泥垢与干涸的血痂,瞬间如灰尘般簌簌剥离,甚至连沾染衣物的甜腥血气也被涤荡得无影无踪。转眼间,那件破麻衣竟显得洁净如新,只是无法遮掩其本身的粗糙破旧。

“带他下去,沐浴更衣……不用换新。”凌霄神君再次强调,随即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看向广场尽头金碧辉煌的方向,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广场上死寂一片。劫后余生的楚烬,心头却沉甸甸如同压上了一座新的冰山。神君那最后的话语,那落在旧衣上的深深一瞥,那其中隐含的、冰冷如深渊的“期望”……仿佛有无数细密冰冷的丝线已经悄然缠绕上他的脖颈,连接着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将他拉向更深、更不可测的漩涡中心。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胸口这枚来历不明的青铜坠?

他被一名眼神依旧警惕、动作却格外迅捷冷漠的天女引领着,绕过了氤氲神圣气息的化生池,走向广场侧翼一片华美却带着机械刻板的殿宇群落。身后,是无数道几乎要将穿透他身体的探究目光。

他紧跟在白衣天女身后,穿过白玉雕琢的回廊,廊下是流淌着液态霞光的沟渠。天女的身影飘忽,纱衣拂过冰冷无尘的玉阶,留下微不可闻的幽香。引领者在一座由整块巨大白玉掏空而成的殿阁前停下。殿门无框,自然洞开,内里水汽氤氲,流泻出异常浓郁的温润灵气。显然,这里是远比广场化生池更高级的洗浴之所,专为某些特殊人物准备。

“进去。”天女的声音依旧像冰锥敲击玉盘,毫无起伏,“神君法谕,不必更衣。洗去你这一路沾染的戾气与尘埃。半炷香后,我会带你前往天恩殿。”

殿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闭合,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的目光。内部空间阔大,乳白色泽的暖玉从地面延伸至穹顶,构成了整个建筑和巨大的浴池。水雾蒸腾,灵泉从壁龛中蛇形玉兽口中汩汩注入,汇聚在中央一方巨大的白玉池中。池水呈现纯净的生命翠绿,蕴藏着惊人的生机。角落处,数套灵光闪烁的华美神袍悬在玉架上。

纯粹的、足以涤荡凡胎浊骨的生命灵气扑面而来。楚烬却只感到一阵透骨的寒意。这灵气的浓郁程度远超弑神桥上的血雾百倍,诱惑力自然也更大百倍!若他心智稍有动摇,被这磅礴生机吸引而忘乎所以地沉浸在灵气中吸收吐纳……葬渊虽能自发吞噬护主,但这源自神庭的纯净能量一旦大规模涌入并深探他的根基,会立刻引爆葬渊本源的凶煞之气!其结果只有一个——如同黑暗中举火,瞬间将他这“矿渣”体内的绝世凶魔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站在池边,一动不动。翠绿的池水倒映着他满是血污的脸庞和破烂却洁净的麻衣。他没有靠近那诱惑的灵气源泉,也没有走向那些华美的新衣。他甚至没有看那池水一眼,目光扫过殿角的几个小巧阵法枢纽——显然是用以调控灵气浓度与形态的。

确认无人直接窥视后,楚烬的动作快如鬼魅。他迅速走至一处角落,这里靠近水源入口,雾气最浓。他解开外侧破麻衣,将内层夹缝中收集的碎布、发丝、矿石碎屑、乃至最后纳入的那片断裂甲片小心取出。然后,他将身上那件破烂但已被神君施法“洁净”的麻衣内衬撕下两块边缘相对完好的粗麻,迅速将那些“证据”仔细包裹好,形成两个细长的布条。接着,他熟练地解开自己脚上那双同样来自于罪域矿坑、几乎被血泥糊实的破旧皮靴靴带,动作看似在整理,却以巧妙手法将那两个布条卷塞进了靴底与脚掌之间的夹层缝隙,再用肮脏的绑腿布缠绕覆盖。

做完这一切,他才脱下靴子、麻衣外袍,只穿着一条同样粗糙的短裤,缓步踏入翠绿的灵池边缘。温润强大的灵气瞬间包裹全身,无数细微的气流如同活物般试图钻入他的毛孔。体内的葬渊再次发出轻微的、不悦的颤动。楚烬压制着本能吞噬的欲望,只用池水搓洗着表面的泥垢和血痕。每一次接触那蕴含磅礴生机的池水,都像在触摸烧红的烙铁,巨大的诱惑与致命的危机感交织拉扯着他的神经。他像一块顽石,任由生机冲刷,却绝不吸收一丝一缕。半炷香时间漫长煎熬。

门扉无声开启,先前引路的天女幽灵般出现:“时间到。”她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楚烬身上依旧不变的破烂衣着,最后落在他脚上那双依旧散发着泥污气息的旧靴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随我来。”

楚烬沉默地跟随,再次披上那件破旧的麻衣,如同披上战甲。走出这氤氲生机的牢笼,外面清冽的空气让他紧绷的心弦略有松弛。

天女将他引向广场深处。并非直通天恩殿,而是沿着广场侧翼一条被巨大晶莲簇拥的步道前行。道路尽头,是一座悬停在数十丈高空的巨大金色飞舟,船舷处延伸下一条长长的、被柔软云霞包裹的阶梯。阶梯下方,已有近百名洗净铅华、换上新衣、容光焕发但神情带着明显恭顺与不安的“飞升者”整齐肃立。

楚烬的到来,如同在洁白宣纸上滴下了一滴浓墨。那些新换上流光溢彩神袍的男女们,纷纷侧目,目光中混杂着惊愕、鄙夷、不可思议,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庆幸——毕竟,在所有人眼中,若非神君格外开恩,这个矿渣此刻恐怕已是灰烬。

负责整队的银甲小校看到楚烬这副装扮走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腰间佩刀嗡鸣一声出鞘三寸,寒光闪闪:“矿渣!竟敢……”但他后半句呵斥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引领楚烬而来的天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此乃神君亲点,参加天恩宴之人。入列。” 银甲小校愕然张着嘴,脸色变换数次,最终狠狠啐了一口,将刀收回,示意楚烬去队伍最末端的角落位置。

无人言语。巨大的金色飞舟静静悬停于半空,其上雕琢着玄奥的云纹,流动着威严的神光。一条垂落的阶梯末端,如同黄金铸就的方台。时间在一种诡异的肃静中流逝,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楚烬站立在队伍最末,垂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天际尽头,骤然响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宏大声音,并非钟声乐器,更像是无数星辰运转的嗡鸣,带着天地秩序本身的威严。一道巨大无边的金色拱门虚影在天恩殿的方向投射而出,神圣恢弘。

“时辰到!登云阶!” 一名身着更华丽金纹铠甲的神将出现在飞舟顶部,朗声宣告。声音带着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人耳中。

肃立的人群开始依序移动,踏上那条柔软云霞构成的阶梯。楚烬跟随人群,脚步落在云阶上,如同踏过温润的水流,轻盈而有实质。一步,两步,距离那巨大的金色飞舟越来越近。下方辽阔的白玉广场逐渐缩小,站在高处回望,那象征净化的巨大化生池,在无数氤氲霞光中如同一颗嵌在无瑕白玉中的巨大白色珍珠。

当他的脚步踏上第三级云阶时,异变再生!

一股极其轻微、却阴冷粘腻如同地底腐沼淤泥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脚底——不,准确地说,是从他脚上那双破旧皮靴的深处——悄然蔓延开来!瞬间穿透皮肉、骨骼,直刺骨髓深处!

这股阴冷的气息极其微弱,并未直接冲击他的生命本源,它更像是一种无声无息的精神烙印,带着难以言喻的怨毒、诅咒与一丝……指引的意味!楚烬的思维在刹那间几乎凝固,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信号”触发了他识海中那枚青铜坠子残留的苍茫气机!

嗡!

青铜坠子在他胸口皮肤下微微一震,一股同样微弱但层次更高的冰冷意志骤然扩散开来!这股意志如同寒冰透镜,精准地将脚下那丝诡异的怨毒阴冷之力瞬间解析!

楚烬的瞳孔骤然缩紧!血戮之眼没有开启,但他的视线却在坠子的意志加持下,如同穿透了空间与物质的阻隔,猛地沉入脚下的白玉广场!并非向下俯视,而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视角,穿透层层白玉、氤氲霞光,直视整个白玉广场的“基底”!

在下方那个巨大的、被神圣仙雾环绕的化生池周围,在那无数流淌霞光的沟渠之下……在那光洁神圣的白玉石板的深层结构之中……竟然布满了无数扭曲的、由暗红色污血浸透勾勒出来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丑陋、狰狞,充满了亵渎的魔意,与神庭气息格格不入!一股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只有矿奴血液才能散发出的绝望怨气,正丝丝缕缕、如同抽茧剥丝般沿着这些埋藏的血色符文网络,最终……汇聚向一个极其隐秘的方向!

就在此时,脚下那股被坠子力量刺激后骤然加强的阴冷怨力猛地一冲!

楚烬的视线沿着那无数条血色符文的脉络,像被无形之手拉动,骤然穿透虚空,精准无比地——聚焦在广场尽头,那高耸入云、金光万丈、代表着天域至高权威与神圣荣耀的——天恩殿的正门上方!

那巨大的、象征着神帝无上意志的巨大纯金雕像——神帝“玄穹”的巨像——的胸口位置!一点微乎其微、几不可见的……墨色光芒,在雕像心脏的位置极其短暂地一闪即逝!

下一秒,青铜坠子的意志消退。脚下那股引路的阴冷气息也随之潜伏。楚烬踉跄了一下,如同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全身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前方神庭禁卫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落在他身上。

“看什么看!磨蹭什么!快走!” 引路的天女冷斥从前方传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楚烬猛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他低着头,将一切翻腾的念头死死锁在心牢最深处,沉默地跟上队伍,一步一步登上云阶,踏入那艘金色巨舟的内部。

巨舟内部远比外面看到的更为广阔。暖白柔和的光辉从四壁散发出,地面铺着厚厚柔软的云纹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数十张巨大的、散发着淡雅香气的玉石长案呈环形摆放。每一张长案后面,都铺着同样质地的柔软坐席。四周垂落着半透明的金色纱幔,轻缓飘动,将外界景象分割成朦胧的光斑。中央区域悬吊着一座巨大璀璨的黄金枝形灯盏,散发出令人身心舒适的暖光。整个舱室,奢华而不失庄重,宁静中流淌着让人安眠的魔力。先前肃立在广场上的其他飞升者们早已被安排在离主位最远的案席后,垂首安坐。楚烬被引领到最角落一张不起眼的小案后,席地而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难以言喻的馥郁芬芳。楚烬的目光扫过桌案。洁净的白玉桌面上,除了一只同样材质的薄口小碗和一双漆黑发亮的木箸,并无酒具。他注意到,所有案几的摆放都遵循着一个奇特的螺旋阵列,最终汇聚向大厅前端那个由三级玉阶托起的、被明黄云纹帷幔半掩的最高平台——那显然是神君大婚的主位。

飞舟在无声无息间已经启航,平稳异常,若非窗外霞光飞速变幻,几乎感觉不到运动。

等待漫长而压抑。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奇特的液体流淌声,带着某种粘稠的质感,由远及近,打破了舱内的寂静。楚烬心中警兆骤起。

只见数名白衣天女,神情庄重肃穆,缓步无声地步入舱内。她们手中捧着的不再是先前引领者的小托物器皿,而是一只只高约三尺,通体由整块黑玉雕琢而成的巨大……人形容器!

那人形容器轮廓唯美,如同体态婀娜的女子跪地献酒姿态雕塑而成,形态栩栩如生。容器顶部敞口,取代女子头颅的位置,作为倾倒酒液的入口!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黑玉雕像的双臂环绕抬起,在胸前托举着一个与其一体雕琢而成的白玉托盘,盘中摆放着一枚造型独特的玉壶。玉壶细颈长嘴,色泽呈现一种剔透的血红!而在那跪姿黑玉女子雕像的心脏位置,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不断搏动着血芒的宝石,细看之下,竟与他之前在弑神桥血雾中所见的“血心藤”果实极其相似!

更诡异的是,当捧着这人形黑玉容器的天女靠近时,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混合着矿奴血腥与血心藤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楚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黑玉雕像胸口搏动的血心石!就是它!正是这东西散发出的怨气引动了青铜坠的异动!

捧着容器的天女动作精准得如同被尺子量过,她们走到每一个新入天域的“飞升者”面前。当其中一位停在一名距离楚烬不算太远的青衣修士面前时,楚烬的瞳孔再次猛缩!

只见那天女双手极其庄重地捧着血红色玉壶的长嘴,向着跪姿黑玉像头顶的开口处缓缓倾倒。她倾倒的动作优雅庄重,如同举行最神圣的仪式。然而,从那细嘴玉壶中流淌出的液体,却瞬间冻结了楚烬的血脉!

那液体呈现一种极端粘稠诡异的暗红色泽!不是葡萄酒的红,不是石榴汁的红,也不是任何鲜亮宝石的红。那是一种仿佛陈年伤口最深处的凝固血痂在高温下缓缓融化的色泽!暗红,粘稠,沉重得几乎无法正常流动,从细长的壶嘴艰难地挤落,拉出令人齿酸的粘稠丝线,砸入那人形黑玉容器的头部开口处。发出沉闷如同水滴滴入深潭——但又沉重得如同某种粘稠油脂落在骨骼上的声音——啪嗒…啪嗒…

随着这暗红粘液的注入,那黑玉人形雕像心脏位置的血心石,仿佛贪婪的活物一般,搏动的频率骤然加快!猩红的光芒剧烈闪烁!而楚烬视线穿透表象,在青铜坠那早已沉寂、却留下细微感知通道的视野中,他看到的是无数痛苦、扭曲的矿奴亡魂形象,正被强行从那暗红的粘稠液体中抽离出来,发出无声的哀嚎,被那颗搏动的心脏石疯狂攫取、吞噬!

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弥漫开来,与那馥郁的芬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灵魂扭曲作呕的反差!那青衣修士显然也闻到了,脸色微微一白,忍不住抬手遮掩了一下口鼻。

负责倾倒的天女却似毫无察觉,倒完一壶后,珍而重之地收起血玉壶。接着,另一位天女上前,手中捧着一方晶莹剔透的白玉酒樽,弯腰从那跪姿黑玉雕像抬起的手臂托举的白玉托盘上,轻轻舀了一勺。这一次,酒液不再是粘稠的暗红,而是在离开黑玉容器、进入白玉勺的瞬间,转化成了如同极品琥珀般纯净澄澈、流动着细碎金红星芒的液体!酒液在玉勺中轻轻晃动,异香扑鼻!

那澄澈金红的酒液在靠近修士口鼻时,散发出另一种醉人心魄的醇厚甜香。青衣修士眼中残存的不适瞬间化为迷醉,喉结滚动,脸上因激动而泛红。他似乎完全忘了刚才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味。

楚烬的心沉向万丈冰窟!

转换!过滤!矿奴血液与血心藤炼成的原始“浊浆”,注入那人形容器后,竟被转化为了如此澄澈、诱人的神物琼浆!他几乎能想象,当玉勺舀动时,承载物的核心——那颗心脏石——会是如何贪婪地榨取着精魂,只留下表象的纯净!这是何等歹毒的仪式!将苦痛凝聚成琼浆,将罪孽伪装成恩典!

倒酒的天女终于来到了楚烬的案几前。她依旧保持着那副庄重近乎麻木的姿态,动作没有丝毫变化。那双毫无情绪的眸子落在楚烬身上,也落在他案前那只洁净的薄口玉碗上。

暗红色的粘稠“浊浆”缓缓倾注入跪姿黑玉女子头顶的开口。

啪嗒…啪嗒…

沉重的液体砸落声在楚烬耳边无限放大,如同直接敲击在他的灵魂上。他体内的葬渊古矛发出无声的、极度暴虐的咆哮,冰冷的杀意几乎要撕裂他强行维持的表皮平静。但他不能动。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破皮肉,鲜血渗出却被他体内涌动的凶戾之气悄然烧干蒸发。

天女将血玉壶收起。另一个捧着白玉酒勺的天女上前一步,弯腰俯身,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尊跪姿黑玉人偶托盘上的玉勺柄部。她的动作流畅精确,仿佛演练过亿万遍。那勺臂抬起,缓缓探入跪姿人偶头部凹陷的暗红浆液之中。就在这时!

楚烬低垂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借着俯身舀取的角度和他桌案边角摆放的位置,就在那白玉酒勺即将触及粘稠浊浆表面的前一刹那——在那跪姿黑玉人偶的心脏位置,那颗搏动得异常活跃的血心石!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血管般的黑色纹路骤然一亮!一股只有楚烬凭借青铜坠残存感知才能捕捉到的、充满痛苦与绝望的灵魂吸力,如同无形的触手,自那血心石中探出,贪婪地没入黏稠暗红的浆液中!

几乎同时,楚烬清晰地“感知”到,一道无比熟悉的怨恨气息——正是他在弑神桥上收入靴底、那片沾染着新鲜矿奴血迹的粗麻碎片的主人气息!那道饱含着被砸碎脊骨、沉入血矿地脉前的无尽痛苦与不甘的灵魂印记,如同最可口的养料,正被那股来自血心石的邪恶吸力疯狂拉扯、撕碎、吞噬!

就是现在!

一直纹丝不动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了!快如一道贴地掠行的黑色闪电!借着宽大麻衣袖口的遮掩,借着左侧一捧金色纱幔因气流而微微翻卷形成的瞬间视觉阻碍,他的食指指尖,带着一缕微不可察却凝聚到极点的葬渊凶煞之气(已非本源吞噬之力,而是他自身能勉强控制的、经过伪装的毁灭锐气),对着桌面那只洁净的白玉薄口碗的边缘极其微小地一弹!

咚!

一声轻到几乎如同微尘落地的声响。那薄口玉碗在他暗劲精准巧妙的敲击下,如同蝴蝶振翅般微微震颤了一下,碗底边缘正好磕在了案几边缘一个微小得肉眼难辨的雕刻凹痕上。

玉碗质地极薄,这一记微妙的震颤传导至其口沿时,产生了瞬间不稳的晃动!

噗!

就在此时,那柄正舀起大半勺暗红浊浆、刚刚离开人偶容器头部的白玉酒勺恰好移到碗口上方。酒勺本身没有丝毫问题,也未曾碰到碗沿!但就在酒勺口那粘稠的、如同血浆般的液体即将滴落,却因极度粘稠尚未断裂拉丝的瞬间——

玉碗边缘微妙不稳的震动,如同在平静水面投入一颗石子,在极其微观的层面引发了一股难以察觉的空气湍流!这股微弱到极致的气流,不偏不倚,恰好拂过那根连接着酒勺粘浆和人偶内部液体的、比发丝还细十倍的粘稠血丝!

嗤!

如同最细蛛网被风吹断!那根粘稠血丝应声而断!粘稠欲滴的暗红液体失去了唯一的、延缓其坠落的连接,瞬间无法维系其将断未断的状态!大约一滴黄豆大小、如同凝固黑血的浓稠液滴,脱离了勺口的主体,在无数丝状的拉丝还来不及完全断裂之前,速度远超其他液体地——径直朝着楚烬那只本就处于碗沿颤抖状态的薄口玉碗坠落!

啪嗒!极其轻微的一响。

一小滴粘稠、暗沉如血痂融化般的液体,无比精准地滴落在楚烬面前那只洁净薄透的白玉小碗的碗底正中央!

在澄澈纯净的白玉碗底,这一点突兀、肮脏的暗红瞬间扩散成一滩令人作呕的血渍斑点!那浓郁的、无法被任何空间隔绝的、最纯粹的罪域矿奴血腥气,如同埋藏万年的尸臭突然爆发,猛地在楚烬周身弥漫开来!它无比粗暴地撕裂了天女玉勺中即将倾倒入碗的真正琼浆所散发出的、试图掩盖一切的馥郁醇香!血腥气犹如毒蛇,死死咬住了每一个靠近者的嗅觉神经!

死寂!时间仿佛被冻结!

楚烬依旧垂着头,保持着最低的跪坐姿态,麻衣粗糙的纹理遮住了他大半脸庞。

但那个正弯腰准备倾泻真正美酒的天女,动作彻底僵住了!那张原本如同玉石雕刻般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裂缝!她的瞳孔在瞬间放大,握着玉勺柄的手指因为震惊而猛地攥紧,骨节发白!她那毫无感情的双眼中,第一次被一种无法掩饰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占满!她看到的是什么?神君亲点、法衣不换的矿渣!他面前的玉碗里……竟然出现了原始未经转化的、污秽至极的“浊浆”?怎么可能?!这种渎神之事怎能发生在神君即将主持大婚的天恩宴上?!

这股冲天而起的血腥气太独特,太浓烈了!如同雪地里泼开的墨汁,再也无法掩藏!附近几个案席后新入天域的飞升者们猛地吸了鼻子,有人甚至控制不住地干呕出声:“呕……什么……什么东西?!”那种灵魂层面的强烈排斥感让他们面色煞白。更远处的宾客虽然还未闻到具体气味,但氛围的骤然僵冷和前方明显的骚动都让她们紧张不安。

捧着浊浆容器的天女离得最近,那股直冲脑髓的血腥气让她身体都难以察觉地晃了一下,眼中瞬间充满混乱与恐惧。她怀中的黑玉人偶那双雕琢得精致的眼睛部位,似乎在血心石的剧烈搏动下闪过一瞬诡异的邪光。

“何事惊扰?!”一声蕴含着强烈威压的低沉喝问如同雷霆炸响!源自飞舟前方主阶帷幕之内!一道锐利如实质刀锋、裹挟着磅礴神威的目光穿过垂落的纱幔,瞬间跨越整个宽阔舱室,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楚烬所在的位置,落在了他面前那只洁白玉碗中那一滴刺目的暗红之上!

是金甲神将!此刻他恐怕已经怒焰焚心!两次刁难,两次意外,一次比一次诡异!如今在这神君即将现身主持大婚的关头,在他负责监督的神宴之上,竟发生了浊浆滴露这种根本不该存在的严重失误?!并且是在那个他最怀疑、被神君格外“关照”的卑贱矿渣面前!

然而,那道刚刚穿越飞舟中央区域的、如同天神般冰冷淡漠的目光——源自于玉阶最高处帷幔之后的存在——在接触到楚烬案前那一小滴暗红污浊时,也出现了刹那的凝滞!紧接着,楚烬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深沉、如同宇宙深寒般的意志瞬间扫描过他脚下的旧皮靴!那意志并非单纯的探查,而是带着一种……验证!仿佛在确认某种不可思议的猜测!

轰!

就在此时,整个平稳飞行的金色巨舟猛然剧烈一震!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冰山!磅礴的灵气瞬间紊乱,舱内那令人昏昏欲睡的暖白光华骤然变得惨白刺目!一个尖锐到撕裂灵魂的、不似人声的哭嚎悲鸣,如同深渊中的号角,骤然从四面八方、从脚下的大地深处、甚至从头顶那浩瀚的霞光云海之中——

轰然炸响!

第二卷:天域弑神宴 第一章(续)

那一滴暗红血珠,如同地狱深渊凝成的泪,砸落在澄澈白玉碗底,瞬间晕开一小片令人作呕的污秽。时间被这股骤然爆发的、浓烈到足以撕裂灵魂的血腥气生生冻结了。

“呕——!”

距离最近的一个飞升者最先被这股混合着极致怨毒与矿坑腐臭的气味直冲脑髓,脸色瞬间惨绿,刚换上的崭新神袍下,胃部剧烈痉挛,躬下身去,将之前饮下的所谓“仙酿”混着胆汁喷了一地。这呕吐如同第一块倒下的骨牌,引发了连锁反应。刺鼻的血腥气如同活物般蔓延、钻入鼻腔、粘附在每一个毛孔之上!接二连三的干呕声、压抑的咳嗽声、惊恐的抽气声在原本肃穆死寂的飞舟舱内骤然炸开!

“什……什么东西?!”“血腥……不!比血腥还……呕……”“是那矿渣!是他!他的碗……”

无数道目光,从惊恐、茫然、厌恶,瞬间聚焦成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向角落案席后那个依旧低垂着头颅、披着破旧麻衣的身影!

负责舀酒的天女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她手中那柄盛着大半勺粘稠暗红浊浆的白玉勺,凝固在离楚烬玉碗上方不足三寸的虚空。那张毫无瑕疵如同玉雕的脸庞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裂痕——一种被巨大恐惧和难以置信撕开的裂痕。她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碗底那刺目的污秽,握着勺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白得吓人。她离得最近,那股从污血中蒸腾出的、混杂着无数矿奴临死前绝望诅咒与矿洞深处万年沉淀的腐朽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灵魂,让她几乎窒息!

捧着黑玉人形容器的天女更是踉跄后退了一步,怀中的黑玉人偶那双原本精致优雅的眼睛部位,在心脏血心石疯狂搏动散发出的邪异红光映照下,竟扭曲出一丝狞笑!人偶表面光滑的黑玉在邪光下,仿佛映照出无数张痛苦嘶嚎、却在血矿泥泞中挣扎沉没的矿奴脸庞!

“放肆!!!”

一声裹挟着焚天怒火的暴喝,如同在滚沸油锅中投入烧红的铁块!金甲神将的身影骤然撕裂了主阶前垂落的厚重帷幔,如同金色的陨星裹挟着无边威压与实质般的杀意轰然降临!整个飞舟舱室的空间都因为这狂暴的威压而剧烈扭曲、嗡鸣!

他的目标清晰无比——楚烬!

“罪域孽畜!竟敢以邪秽污我神庭天恩!亵渎神君大婚圣典!万死难赎其罪!”金甲神将的双目喷射出炽白的神焰,几乎要烧穿虚空。之前的两次意外,早已在他心中堆积成万丈疑云和滔天怒焰!此刻这滴污血,在他眼中就是这矿渣卑劣行径的铁证!是公然挑战天域神威的宣战!更是他洗刷前两次失误耻辱的唯一机会!必须当机立断,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祸根彻底碾为齑粉!他右手高高扬起,掌心之中,一轮刺目欲盲的焚神炎光轮已然凝聚成型,毁灭性的净化之力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噼啪作响,光芒所及,连空间都隐隐融化塌陷!

“诛邪!净世炎轮!”

暴吼声中,那轮直径足有丈许、边缘流淌着熔岩般炽白浆液的焚神炎轮,带着净化一切“不洁”的绝对意志,如同坠落的太阳,朝着楚烬所在的角落狠狠碾压而下!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连飞舟坚固的空间壁障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沿途所有摆设、案席,只要被那炎轮边缘的毁灭光焰扫过,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整个舱室仿佛要被这股力量彻底撕裂、焚毁!

楚烬的心脏在焚神炎轮出现的刹那几乎停止跳动!刺骨的死亡寒意冻结了每一根神经!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被激发到极限!丹海深处,葬渊那沉寂的凶戾意志被这至阳至烈的神炎彻底点燃,发出无声的、暴戾到极致的咆哮!冰冷的吞噬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向他四肢百骸!他按在胸口的左手,青铜坠子再次爆发出微弱的、但同样不甘示弱的苍茫气息!对抗?还是……逃?!

然而,就在楚烬即将被那恐怖的焚神炎轮彻底吞没的前一刹那——

嗡!

整个金色飞舟内部的空间,陡然凝固了!

不是被力量压迫的凝滞,而是一种本质上的……冻结!时间仿佛被抽离,所有流动的能量、声音、光影,甚至包括金甲神将那毁天灭地的焚神炎轮上跳跃的炽白火焰,都如同被投入了万载玄冰的寒流之中,瞬间定格!

那轮足以焚山煮海的炎轮,距离楚烬的头颅仅有三尺之遥,其散发出的恐怖高温甚至已经灼焦了他额前几缕飘散的黑发,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热量——所有的能量,所有的运动,都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深邃、更加无法抗拒的意志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同从亘古不变的画卷中悠然走出,出现在了主阶玉座之前。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爆发,没有撕裂空间的能量波动。他只是简单地站在了那里,一袭素雅的雪白云纹锦袍,身姿挺拔如支撑苍穹的神山。周身流淌着淡淡的、却让万物俯首的圣洁光辉。正是凌霄神君!

他那双蕴藏着无尽星辰的眼眸,此刻淡漠地扫过被定格的金甲神将,扫过那轮凝固的焚神炎轮,最后,落在了角落案席后,那只盛着一滴污血的玉碗,以及碗后那个披着破旧麻衣、低垂头颅的身影上。

“退下。”

两个字,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淡漠。但落入金甲神将的耳中,却如同九天雷劫轰顶!他那凝固在暴怒姿态中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喷射的神焰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惊骇、不解,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那轮被他倾尽全力凝聚的焚神炎轮,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在凌霄神君的目光注视下,无声无息地寸寸瓦解、消散,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凝固的空间瞬间恢复了流动。金甲神将踉跄后退数步,脸色煞白如金纸,额头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看向凌霄神君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服从,再也不敢有丝毫动作。整个飞舟舱内,落针可闻,只有那些被血腥气刺激得还在干呕的飞升者发出压抑的呜咽,但声音也小到了极致。

凌霄神君的目光终于完全落在了楚烬身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飘渺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洞穿万物的穿透力,仿佛要将他从灵魂深处彻底剥开,看清他体内每一个细胞的秘密,看清那枚青铜坠子的本质,更……看清那滴污血背后的真相。

“你,”凌霄神君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淡漠的调子,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楚烬的灵识深处,“看到了什么?”

楚烬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态,汗水浸透了内衫,紧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他的识海,扫过他体内蛰伏的葬渊,抚过那枚紧贴心脏搏动的青铜坠子,甚至……掠过他脚底旧皮靴夹层中那些冰冷的“证物”!在那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扔在解剖台上的青蛙,一切的秘密都纤毫毕现!

怎么办?撒谎?在这样存在面前,任何谎言都如同纸糊的城墙。说出真相?那滴污血的出现本就是一场无法解释的意外,是他引导的杀局!说出青铜坠的感知?那无异于自曝其短,将最大的秘密拱手送上!

巨大的压力几乎将他的理智碾碎。识海中,葬渊的凶戾咆哮与青铜坠的苍茫意志在疯狂冲撞。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舌尖已被咬破。

“我……”楚烬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仿佛被砂纸磨过,“我看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他即将被那无形的意志压垮,被迫吐出只言片语的瞬间!

异变!再起!

那滴静静躺在白玉碗底、暗红粘稠、散发着冲天血腥气的污血血珠,仿佛被凌霄神君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无形施加的庞大压力所刺激,其内部蕴含的、无数矿奴绝望怨毒的精魂烙印,竟在这内外交迫的恐怖压力下,骤然发生了某种难以理解的激烈反应!

嗡——!

血珠本身并未移动,但一股极其尖锐、纯粹由怨念与诅咒凝结而成的精神风暴,如同无形的亿万根毒刺,猛地从血珠内部爆发出来!这股精神风暴无形无质,却带着最原始的、对被压榨、被吞噬、被抹杀的滔天恨意!它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濒死绝望的尖啸!这股尖啸无视空间距离,无视物质阻碍,瞬间横扫整个飞舟舱室!

“呃啊——!”

“不——!”

“救我……救我啊……”

那些本就因血腥气而干呕不适的飞升者们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灵魂!他们抱头惨嚎,脸上肌肉扭曲,眼中瞬间被恐惧、绝望、疯狂所占据!仿佛瞬间坠入了无间血海,被无数双腐烂的手臂拖拽、撕咬!有人双手胡乱抓挠着自己的喉咙,有人涕泪横流地跪地磕头,更有人双眼赤红,如同野兽般扑向身边的同伴撕咬!

连那几名修为深厚的天女,在猝不及防之下,也被这股纯粹怨念的精神冲击震得脸色发白,眼中神光涣散,捧着人形容器的手剧烈颤抖!那黑玉人偶心脏位置的血心石搏动得如同疯魔,猩红光芒几乎要透体而出!

甚至……连金甲神将这等强者,在精神层面遭受这突然爆发的、凝聚了无数矿奴亡魂最纯粹怨毒的尖啸时,护身神光都剧烈波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适的厉色,下意识地加强了灵魂防御!

整个飞舟舱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的精神地狱!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精神炸弹!

楚烬也感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精神浪潮狠狠撞在自己的识海壁垒之上!这股精神冲击对他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带着一丝源自葬渊本能的……“亲切”?那是同源而出的冰冷暴戾!但此刻,这股冲击却成了他混乱局面中唯一的、稍纵即逝的喘息之机!

混乱之中,凌霄神君那穿透性的目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精神风暴稍稍干扰了一瞬。并非削弱,而是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其绝对的专注被瞬间分散开去一丝!

就在这不到半次心跳的间隙!

楚烬那一直死死按在胸口的左手,借着身躯被混乱精神冲击震得微微前倾的姿势,极其隐蔽地、快如闪电地屈指一弹!指尖一缕被强行压制到极限、细若游丝、却凝练无比的葬渊凶煞之气,如同最精巧的手术刀,无声无息地射入了那只盛着污血的白玉碗!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滴暗红的血珠,在葬渊凶气的精准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向内坍缩、爆裂!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暗红血雾骤然炸开!血雾带着刺鼻到令人灵魂冻结的血腥气,如同有生命的魔怪,瞬间将楚烬面前的案几、他低垂的身体、以及他脚上那双破旧的皮靴完全笼罩!

浓得如同实质的血雾翻滚,遮蔽了一切视线!血腥气百倍浓烈!

“大胆!”金甲神将惊怒交加,身上神光暴涨,就要再次出手驱散血雾擒拿楚烬。

“够了。”

凌霄神君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他抬起一只手,对着那翻滚的血雾轻轻一挥。

没有光芒,没有风暴。那足以让金甲神将都感到棘手的、蕴含了强烈精神污染和浓烈血腥的暗红血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拂过,瞬间如同阳光下的薄雪,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案几、地面、楚烬的衣衫……所有被血雾沾染的地方,洁净如新。仿佛刚才那滴污血、那场精神风暴、那团爆炸的血雾,都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只有楚烬知道不是。他依旧低着头,身体保持着被震动的姿态。但他的灵识深处,却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就在血雾爆开、凌霄神君出手驱散的瞬间,借着血雾最浓、视线被完全遮蔽、连神君意志都专注于驱散污染的一刹那!他脚底那双破旧皮靴靴底的夹层里,一个包裹着蚀骨矿碎屑和矿奴碎布的小布包,在葬渊凶气引爆血珠引发的剧烈能量紊乱掩护下,被一股极其细微的空间震荡精准地……震松了!

一小片指甲盖大小、带着微弱辐射死寂波动的蚀骨矿碎屑,从靴底夹层的缝隙中悄然滑落!无声无息地,掉进了飞舟厚厚云纹地毯那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绒毛深处!位置,恰好在他跪坐的腿边,被案几和身体形成的阴影完美覆盖!

而此刻,血雾散尽。楚烬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再次扫过他的身体,扫过他脚下的皮靴……在那片蚀骨矿碎屑掉落的位置,微微停顿了一瞬!那目光冰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了然?抑或是更深沉的玩味?

凌霄神君没有再问楚烬看到了什么。他淡漠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惊魂未定的舱室,最终停留在金甲神将身上。

“整肃舟内,维持秩序。天恩殿,将至。”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重新走向主阶玉座,雪白的袍角拂过光洁的地面,未曾沾染一丝尘埃。仿佛刚才的混乱与血腥,都不过是清风拂过山岗,不值一提。只有楚烬,从那平静得可怕的背影中,嗅到了比深渊更深的寒意。

飞舟在短暂的死寂后,再次平稳前行。窗外霞光流转,远处,一座悬浮于无尽金色云海之上、由亿万块纯净神玉堆砌而成、散发着永恒神光的辉煌宫殿群,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天恩殿,到了。

楚烬依旧垂首跪坐在角落。混乱的精神冲击余波还在舱内低回,飞升者们的呻吟和惊惧尚未平息。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脚底那片蚀骨矿碎屑如同烧红的烙铁,隔着靴底也能感受到其冰冷的辐射。他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在另一个更恐怖的深渊边缘投下了一颗微不足道、却可能引发滔天巨浪的石子。

弑神的宴,在踏入这所谓天恩殿的那一刻,才真正拉开了它染血的帷幕。而他,这污秽的矿渣,已然是棋盘上无法被忽视的一枚棋子。下一步,是粉身碎骨,还是……掀翻这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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