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青石港。
“龙舟一号”那巨大的甲板之上,气氛庄重而又肃穆。
张大山、铁牛、柱子三人,刚刚从那前来宣旨的钦差手中,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关系着整个家族命运的黄色卷轴。
那名钦差,是宫里出来的一位老公公,对张大山这位新晋的、手握神器的“男爵”,态度倒是颇为和善。
“张男爵,圣上急于见到三位,也急于知晓这神舟的奥秘。”
“咱家看,咱们……还是即刻启程为好。”
他的声音,虽然客气,却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催促。
“有劳公公。”张大山躬身一礼,神情却很平静。
“只是,草民父子三人,此去京城,前途未卜,不知何日方能归来。”
“家中的各项产业,村里的诸多事务,都需在此刻,好生安排一番。”
“还请公公,能宽限我等一个时辰。”
那老公公见他言辞恳切,思虑周全,倒也点了点头。
“也好。”
“咱家便在岸上等候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准时出发。”
说罢,便带着一众仪仗,先行下船去了。
船上,只剩下了张家的自家人。
张大山立刻将石头、铁牛、柱子,叫到了船上那间最是宽敞的船长室。
一场在入京面圣之前、最高级别的家庭紧急会议,就此召开。
“情况,你们都清楚了。”
张大山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圣上召见,是天大的荣耀,也是天大的考验。”
“咱们这一去,短则一月,长则半年,甚至更久。”
“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家里的所有事情,都必须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二儿子石头身上。
“石头。”
“是,爹。”
“你暂且不必回京城了。”
“这天津卫,是咱们家北方的根基,也是咱们海运的终点,至关重要。”
“我与你弟弟们此番入京,前途未卜,这北方所有生意,包括与商会的接洽,都全权交给你了。”
“务必,要一个‘稳’字。”
“不仅要稳住咱们自己的生意,更要利用这次机会,去渗透那些京城老牌商行的生意。”
“我走之后,你立刻整合商会的力量,将咱们的海运航线,再开辟两条。”
“一条,专运北方的煤铁。”
“另一条,专运南方的粮食。”
“咱们要让这条黄金航道,彻底变成咱们自家的内河。”
“孩儿明白。”石头重重地点头。
张大山的目光,又转向了铁牛和柱子。
“你们两个。”
“立刻去,把‘龙舟计划’和那二代蒸汽机的所有图纸、数据,都给我整理成册。”
“把咱们失败过几次,又是如何改进的,也都一一记录下来。”
“此次面圣,圣上要问的,就是这些东西。”
“咱们要让圣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又特意叮嘱柱子。
“柱子,光有图纸还不够。”
“你连夜,带着咱们最好的木匠,用最好的木料,给爹做出几台最精巧的、可以运转的蒸汽机和龙舟模型。”
“面圣之时,要让圣上和满朝文武,一眼就能看明白其中的奥妙。”
“是,爹。”两兄弟齐声应道。
张大山又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青石纸”,亲自提笔,写下了一封长长的家书。
“石头,你派最快的信使,将这封信,立刻送回青石村。”
信中,将“皇家格物院”的日常营造和研发,则全权托付给周文轩。
并请德高望重的刘庸尚书,在大事上,帮忙掌舵。
他还特意嘱咐,留守家中的栓子等人,要全力配合铁牛和柱子的副手,保证所有工坊的生产,都不能停下。
安排完这一切。
石头却忽然开口,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爹,大哥,五弟。”
“此番入京,与我等经商不同。”
“你们要见的,是天子,是满朝的王公大臣。”
“那里,是全天下规矩最大,也最是凶险的地方。”
“王通判虽已不足为虑,但其背后的派系,在朝中依旧树大根深。”
“他们现在明着不敢动咱们,就一定会从别的地方下手。”
“比如,他们会弹劾三哥在翰林院‘不务正业,专研奇技淫巧’。”
“或者,会攻讦咱们张家‘以商贾之身,干预国之重器,与民争利’。”
“所以,面圣之时,三哥之前信里说的‘功归圣上’,这一点,至关重要。”
“所有的新奇技术,都不能说是咱们自家琢磨的。”
“而要说,是咱们沐浴了皇恩,受了圣上您“格物致知”思想的感召,才侥幸有所得。”
“所有功劳,都是圣上的。”
“咱们家,只是替圣上办事的……一把最好用的工具而已。”
听着儿子这番老成谋国的分析和嘱托。
张大山看着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个当年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子,如今,也真的长大了。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当张大山、铁牛、柱子三人,换上了一身最是得体的衣服,从“龙舟一号”上走下来时。
钦差的仪仗,早已在码头上,等候多时。
“张男爵,可以启程了吗?”老公公笑着问道。
“有劳公公久等了。”张大山拱手道,“随时可以启程。”
他没有再回头。
只是毅然地,带着两个同样是神情肃穆的儿子,登上了那辆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插着皇家旗帜的华贵马车。
石头站在码头上,对着马车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知道,父亲和弟弟们此行,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更高、也更凶险的战场。
而他自己,则要在这北方最大的港口,为他们,守好这片由他们共同打下的江山。
车轮,缓缓转动。
那代表着皇权和荣耀的仪仗队伍,在无数道敬畏的目光中,缓缓地,驶离了码头。
向着那座充满了无上权力和无尽风波的、宏伟的京城,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