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那边的布坊和染坊,因为有了周文轩的帮衬。
各项事务都渐渐上了正轨。
那些五彩斑斓的“青石精麻彩布”,也开始通过石头零星带到镇上。
在一些相熟的铺面或是大户人家管事那里,换回些银钱。
虽然量还不大,可那独特的质感和天然的色泽。
倒也颇受一些体面人家女眷的喜爱。
张大山瞅着,心里头也替闺女高兴。
这闺女大了,有了自己的营生,将来腰杆也能挺得更直一些。
布坊的事儿暂时不用他多操心了。
张大山的目光,又投向了家里的另一个小子。
四儿子,栓子。
栓子这孩子,打小就跟在他屁股后头。
对那些瓶瓶罐罐,还有那发酵酿造的活计,似乎有着天生的亲近感。
早先家里头刚开始试着酿那“青石春”米酒的时候。
就是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灶台边。
帮着张大山看火候,闻酒香。
那股子认真劲儿,张大山都看在眼里。
如今,家里的粮食多了。
尤其是那酿酒用的粟米和高粱,更是堆满了仓。
张大山便琢磨着,是不是也该把这酿酒和制酱的营生。
好好地拾掇拾掇,也让栓子这小子,有个能独当一面的手艺。
“栓子啊。”这日,张大山把栓子叫到跟前。
“爹瞅着,你对这酿酒制酱的活计,倒是挺上心的。”
栓子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爹,俺就是觉着那粮食变成酒,变成酱,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就好。”张大山笑道。
“这酿酒制酱,看着简单,里头的门道可不少。”
“从选料、泡米、蒸煮、下曲、发酵、到最后的出酒、淋酱。”
“哪一步都马虎不得,哪一步都得讲究个火候和干净。”
他将《天工开物》中的《曲糵》和《膏液》篇里头。
关于制曲、酿酒、以及各种酱料的制作要诀。
挑拣出一些关键的、也容易上手的。
仔仔细细地,又给栓子深入浅出地讲解了一遍。
他还特意让铁牛和柱子,按照他的图样。
给家里的那个小小的酒酱作坊,又添置了几样新家伙什。
比如,几口用上好的陶土烧制的、更加密封、也更容易控制温度的特大号发酵缸。
比如,一个用紫铜打制的、结构更科学、出酒率也更高的简易蒸馏器。
这紫铜,还是石头特意从县城一家相熟的铜匠铺里高价买回来的。
再比如,几个用来压制酱醅、过滤酱汁的、带有细密竹筛的木制压榨架。
有了这些更精良的器具。
又有了张大山这个“理论大师”在一旁不时地指点迷津。
栓子那股子钻研劲儿,可就更足了。
他每日里,几乎是天不亮就起身。
先是仔仔细细地把那些发酵缸、蒸馏器、酱料坛子。
都里里外外擦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油污和杂味。
然后,便开始按照父亲教的法子。
精选颗粒饱满、没有霉变的粟米和高粱,用山泉水浸泡。
再用大锅将其蒸煮得恰到好处,既要熟透,又不能太烂。
摊凉之后,再均匀地拌上自家用麦麸和秘制草药培养出来的、活性极佳的酒曲。
然后,便将这些拌好酒曲的粮食,小心翼翼地装入那些巨大的发酵缸中。
盖上盖子,用厚厚的稻草包裹起来。
放在温度相对恒定的窖室里。
这窖室,是张大山特意在后院挖的一个半地下式的小窖。
冬暖夏凉,最是适合发酵。
接下来的几天,栓子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些发酵缸。
每日里都要凑近了,仔细地听那缸里头发出的“咕嘟咕嘟”如同呼吸般的声响。
还要时不时地,掀开一个小缝,用鼻子去闻那渐渐弥漫开来的、带着几分甜香和酒气的味道。
那份专注和期待,简直比那新媳妇等着新郎官揭盖头还要紧张几分。
等到发酵的时辰差不多了。
便又开始忙活着,将那些发酵好的酒醅,一勺勺地舀出来。
装入那崭新的紫铜蒸馏器中,用文火慢慢地加热。
很快,一股股带着浓郁酒香的蒸汽,便会顺着那弯弯曲曲的导管。
凝结成一滴滴清亮透明的琼浆玉液。
滴滴答答地,落入事先准备好的酒坛之中。
这新法子酿出来的“青石春”米酒,比起以前那种直接淋取的浊酒,那可真是脱胎换骨了。
不仅酒液更加清澈透亮,几乎没有什么杂质。
而且那酒香,也更加醇厚绵长。
入口之后,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涌到丹田,通体舒泰,回味悠长。
就连张大山这个平日里不怎么贪杯的人,尝过之后,也是忍不住赞不绝口。
“好小子,你这酿酒的手艺,怕是超过爹了。”
栓子听了,脸上露出了憨厚而又自豪的笑容。
除了这米酒之外,那“张氏豆酱”的制作,也在栓子的手里,有了新的突破。
张大山不仅教了他更精细的选豆、煮豆、制曲、发酵的法子。
还从《天工开物》里,寻摸出了几种能让豆酱风味更独特、也更易于保存的“秘制香料”配方。
比如,加入少量的炒香的芝麻、花生碎。
能让豆酱的口感更香醇。
再比如,加入一些晒干的、切碎的野山菌或者自家菜园里种的红辣椒。
则能让豆酱平添几分山野的鲜美和刺激的辛辣。
这些经过改良的“张氏风味豆酱”,无论是用来佐餐下饭。
还是用来烹制各种菜肴。
那味道,都比以前那种单纯的咸豆酱,要丰富和诱人得多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好酱更引众人尝。
这些品质上乘、风味独特的“青石春”米酒和“张氏豆酱”。
最初,还只是在青石村里,张家用来招待一些亲朋好友时,才偶尔露个脸。
可渐渐地,随着那些品尝过的人的口碑相传。
事情开始起了些变化。
那赵四海的商队,如今也时常会来青石村收购张家的药材。
从花儿布坊那里,捎带上几匹新出的“精麻彩布”。
赵四海是个精明人,尝过栓子新酿的“青石春”和做的“张氏豆酱”后。
那眼睛当即就亮了。
他拍着胸脯跟张大山说。
“张先生,您家这酒和酱,可都是顶尖的好东西啊。”
“比那府城里许多大酒楼里卖的,都还要强上几分。”
“若是信得过兄弟我,不妨匀一些出来,让兄弟我带到府城去试试水?”
“保管能给您卖出个好价钱。”
张大山自然是乐见其成。
他知道,这赵四海路子广,见识多。
有他帮忙推广,那可是事半功倍。
于是,便先匀了那么几十斤米酒和百十来斤豆酱,让赵四海带走。
除了赵四海这条线。
石头也开始有意识地,在去镇上和县里送药材、布匹的时候。
顺便带上几小坛“青石春”和几罐“张氏豆酱”。
送给那些相熟的店铺掌柜,比如悦来客栈的刘掌柜。
一些平日里对他颇为照顾的客户尝个新鲜。
这些人,也都是些有头有脸,至少也是不差钱的主顾。
尝过了这味道独特、品质上乘的酒酱之后,自然是赞不绝口。
一来二去的,这“青石春”和“张氏豆酱”的名声。
便也开始在临水镇和青阳县的一些小圈子里,悄然地传播开来。
虽然,栓子那小小的酒酱作坊。
目前的产量还很有限。
能拿出去外销的,数量并不多。
可即便如此,那日益增长的预订。
也让栓子这个平日里有些木讷寡言的少年,脸上渐渐多了几分自信和对未来的憧憬。
他知道,自己这门手艺,是爹爹亲传的,也是自家独有的。
能做出让外乡人都赞不绝口的好东西,他心里头,也跟喝了蜜似的甜。
张大山看着栓子那日益熟练和自信的模样。
心里头,也暗暗盘算着。
等石头那边的销路再稳定一些,需求量再大一些。
等赵四海那边能传来更多的好消息。
就得把这酒酱作坊的规模,也给它好好地扩大一下了。
到时候,多雇些村里人来帮忙,也算是给大伙儿寻了个活计。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