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水车,如同一个忠诚而不知疲倦的仆人。
自从被张大山父子合力安装在清河岸边的那一天起。
它便借着人力,主要是铁牛和石头的轮流驱动,日复一日地,将清澈的河水,源源不断地提升、输送,灌溉着张家那五亩曾经干涸贫瘠的土地。
初夏的阳光,一天比一天热烈。
村里其他那些只能依靠老天爷降雨的旱地,在经历了短暂的春雨滋润后,很快又变得干燥起来。
地里的禾苗,也因为缺水,长势缓慢,叶片显得有些发黄、缺乏精神。
唯独村西头张大山家的那五亩地,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远远望去,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仿佛一块镶嵌在枯黄画布上的、鲜艳欲滴的翡翠。
走近了看,更是让人惊叹。
那原本被视为只能勉强种种耐旱杂粮的土地上。
粟米的杆子已经蹿起老高,比邻居家的高出了一大截,茎秆粗壮挺拔,宽大的叶片油绿发亮,在风中招摇,充满了力量感。
麦子也已经开始拔节孕穗,一根根麦芒精神抖擞地指向天空,预示着沉甸甸的未来。
就连那些种在边边角角的豆子,藤蔓也攀爬得异常茂盛,绿叶层层叠叠,几乎要将支撑的木架都完全覆盖。
最让人啧啧称奇的,还是那片引来了最多目光的水稻田。
有了充足且持续的水源供应,再加上张大山时不时丢进去一些沤熟的杂肥。
那片不大的水田里,水稻长势喜人得简直有些不像话。
秧苗粗壮,分蘖极多,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颜色是那种极其健康的、浓郁的深绿色。
微风吹过,稻浪起伏,沙沙作响,充满了丰收的韵律。
张大山几乎每天都要在地里待上大半天。
他仔细地检查着每一片作物的长势,拔除着新冒出来的杂草。
他看着那些比去年同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的禾苗,心里充满了踏实的喜悦。
以他前世今生的经验判断。
只要后期不遭遇大的天灾或者严重的病虫害。
今年这五亩地的收成,绝对能翻上好几番。
不说能达到上等良田的水平,但至少,让全家十几口人吃饱肚子,并且还能有不少盈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产量提升,这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梦想。
而是眼前这片绿油油的庄稼,给出的最实在、最令人信服的承诺。
这样显着的变化,自然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最初,村民们只是对那架能自己提水的“怪车”感到好奇和震惊。
但当时间一天天过去,张家田地里的禾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周围所有土地都远远甩在身后时。
村民们的心态,也开始发生了微妙而复杂的变化。
震惊,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羡慕。
好奇,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嫉妒。
村西头,张大山家的田地,几乎成了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每天,都会有村民,或有意或无意地,从这边经过。
他们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好奇那架昼夜转动的水车。
更多的是被那片与周围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庄稼地所吸引。
“老天爷。这……这还是西边那片烂地吗?”
“前些日子还都是石头呢,咋一下子就长这么好了?”
“你没看人家那水车,哗啦啦地转着,水都流到地里去了。”
“有水就是不一样啊。你看那苗,长得多壮实。”
“比俺家那伺候了几十年的地里的苗还好呢。”
羡慕、赞叹、难以置信……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在地头田埂间低低地回荡着。
有些人,比如像赵婶那样心善的,会替张大山一家感到高兴。
“大山这孩子,不容易啊。总算是熬出头了。”
“是啊,肯动脑子,又能吃苦,老天爷也该帮帮他。”
但更多的人,心里却不是滋味。
尤其是那些自家田地同样贫瘠,或者就在张大山家附近,亲眼目睹着差距一天天拉大的村民。
他们的羡慕,很快就掺杂了别的东西。
比如,嫉妒。
比如,不甘。
“凭啥他张大山就能弄出那么好的犁,还有那水车?”
“都是一个村的,他咋就那么能耐?”
之前求借犁被拒的孙二,看着张家地里那喜人的长势,再看看自家地里稀稀拉拉、半死不活的苗,心里更是像被猫爪子挠一样难受。
他不止一次在背后跟人嘀咕。
“哼,指不定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
“要么就是走了狗屎运,得了什么山神的指点。”
“要不就是私藏了银子,偷偷买了外面的好种子好肥料。”
酸溜溜的话语,在村里悄悄流传。
甚至有人开始打起了别的主意。
“哎,你说……他家那水车,能把水引那么高。”
“要是……要是也能引到咱们家地里来,那该多好啊。”
“是啊,光靠老天爷下雨,太不靠谱了。”
“要不,咱们再去跟大山说说?让他把那水渠,往咱们这边引一点?”
“或者,咱们也凑钱,请他帮咱们也做一个那样的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