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枯叶掠过玄尘的眉梢时，林初雪的指尖最先触到了异常。
她原本搭在玄尘掌心的手突然收紧——那温度不对，方才还带着星芒余温的掌心，此刻竟凉得像浸过寒潭。
抬头望去，玄尘的瞳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眼底星芒凝成细针，直刺向山雾尽头的都市轮廓。
\"停下。\"他突然拽住她的手腕，两人的脚步在谷口的青石板上碾出细碎声响。
林初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喉间猛地一紧——
方才还在山雾里若隐若现的霓虹，此刻竟像被按了暂停键。
全息广告屏仍在循环播放\"灵能快充\"的炫彩光效，悬浮外卖无人机悬停在半空中，螺旋桨叶片凝固成银色光斑；街道边的自动售符机还亮着暖黄灯光，可玻璃柜里的\"驱邪符\"与\"定身咒\"包装纸纹丝不动——没有风，没有声，连最常听见的\"叮\"一声扫码提示音都消失了。
\"这是...\"林初雪松开玄尘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最近的广告牌。
指尖刚触到全息投影的边缘，那流光便像被戳破的肥皂泡，\"滋啦\"一声碎成蓝色雪花。
她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是...天命棋局的投影区域？\"
话音未落，天空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玄尘猛地将她拽到身后，抬头时瞳孔骤缩——铅灰色云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一道漆黑裂缝从中撕开，露出棋盘般的网格纹路。
无数细碎星光被吸入裂缝，在半空凝结成巨大的棋盘，最上方端坐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棋盘上每枚棋子都流转着与他眼底相同的金芒。
\"你终于来了。\"天机老人的声音像两块玄铁相击，震得林初雪耳鼓生疼。
他指尖轻点棋盘，七十二枚乌木棋子突然脱离棋盘，悬浮在两人头顶三尺处，\"上回让你借因果锚钉逃了，这回...这方天地都是我的棋盘，你拿什么当锚？\"
玄尘的指节在身侧微微发颤。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星辰阵图在发烫——每一枚\"天命劫子\"落下时，阵图上对应的星位都会泛起暗红。
那是被吞噬的阵灵残念在共鸣，其中一道最灼烫的，正是幻境里金纹老者衣摆暗纹的位置。
\"原来你早把轮回谷的因果线织进了局里。\"他突然笑了，眼尾星芒却冷得像淬了冰，\"让我吞阵灵残念，让我查金纹老者，全是为了引我到这方'无锚之地'？\"
天机老人的眉峰微挑，指尖在棋盘上划出一道金芒：\"你倒是聪明。
这方投影里，因果律失效，气运值凝固，连你那吞噬系统都吸不到半分能量——\"他屈指一弹，最近的一枚劫子\"嗡\"地坠下，在两人脚边砸出深坑，\"现在，你拿什么和我斗？\"
林初雪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强撑着开启因果律视觉，眼前却一片混沌——本该清晰的因果线全成了乱麻，唯有玄尘身周缠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银光，像极了轮回谷里那道撕开空间的星芒。
\"退到我身后。\"玄尘的声音突然放轻，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侧带。
他的视线始终锁着空中的劫子，喉结动了动，\"小林警官，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别闭眼。\"
话音未落，第二枚劫子已至。
玄尘突然仰头大笑，识海阵图轰然展开——三百六十五颗星子同时亮起，在头顶织成星幕。
他抬手接住下坠的劫子，指腹擦过棋子表面时，阵图上某颗暗星骤然爆亮。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里带着狂喜，指缝间渗出的黑血滴在劫子上，竟腐蚀出细小纹路，\"每枚劫子对应你棋盘上的星位，而你的星位...和我阵图的星轨重合了三成。\"
天机老人的瞳孔第一次出现波动。
他望着玄尘掌心被腐蚀的劫子，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那黑血不是反噬，是阵图在吞噬他的道韵！
\"你早就算到我会用星辰阵图？\"玄尘的指尖划过第三枚劫子的轨迹，阵图上又一颗星子亮起，\"所以故意让金纹老者的残念告诉我'阵道通神需吞三阵'，好让我主动完善阵图？\"他歪头看向空中的老人，嘴角笑意更浓，\"可惜你算漏了，我这混沌悟性...连你的局，都能当阵图来解析。\"
林初雪的因果律视觉突然刺痛。
她眯起眼，看见玄尘身周的银光正以某种规律闪烁，每闪一次，空中的劫子轨迹便偏移半寸。
更远处，有几处暗点在混沌中若隐若现——像是被刻意抹去的因果线末端。
\"玄尘！\"她突然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指向左侧街道。
那里的全息广告屏正以极慢的速度恢复，\"那边...因果线好像断了！\"
玄尘的动作一顿。
他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眼底星芒猛地暴涨——在那处广告屏的残影里，他看见自己阵图上三颗最暗的星子，正与林初雪说的\"断点\"重叠。
天机老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猛地挥手，所有劫子同时加速坠落，棋盘边缘泛起刺目金芒：\"你敢——\"
\"小林，记不记得你说过，因果律视觉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线'？\"玄尘突然转身，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身后。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烧红的铁钉钉进林初雪的耳膜，\"等下不管多疼，用你的眼睛，帮我标记...那些'没有线的地方'。\"
林初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望着玄尘后颈渗出的黑雾——那是系统在反噬，也是阵图在暴走。
因果律视觉里，两人交缠的命线突然发出刺目白光，将那些暗点照得透亮。
\"我...看到了。\"她咬着牙点头，指尖死死揪住玄尘的衣角，\"有七处...不，八处死角。\"
玄尘抬头望向空中的棋盘，星芒在眼底翻涌成海。
他能感觉到阵图在渴求——渴求那些死角里的混沌，渴求将天机老人的局，变成自己的第三阵。
\"很好。\"他低笑一声，抬手接住第四枚劫子，指腹重重按在棋子中心，\"那就...从第一处死角开始。\"
空中的棋盘突然剧烈震颤。
天机老人的身影开始模糊，他指着玄尘的手指发颤：\"你不可能——\"
\"没有不可能。\"玄尘打断他，掌心劫子在阵图星芒中彻底碎裂，\"因为...这局，已经是我的了。\"
林初雪的因果律视觉在此时彻底崩溃。
她眼前一黑，却在失去意识前，清晰看见那些暗点逐一亮起，像极了夜空里突然出现的星子。
而玄尘的声音，混着阵图震动的嗡鸣，轻轻钻进她耳中：\"等你醒了，我们去天机阁...问点，更有意思的事。\"
林初雪的睫毛在剧烈颤动。
她的太阳穴像被两根烧红的细针反复穿刺，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因果线崩断前的刺目白光——那些被她标记的死角此刻正化作滚烫的印记，烙在她后颈的皮肤下。
玄尘的体温透过被攥皱的衣角传来，带着某种灼烧般的热度，混着血锈味的呼吸扫过她耳尖：\"数到七，闭眼。\"
\"一......\"她的嗓音发颤，指甲在玄尘后背的衣料上抠出褶皱。
空中的劫子坠落声突然变得遥远，像隔了层水幕。
玄尘的手掌按在她后心，阵图的星芒正顺着他的指尖往她体内钻，像无数细蛇在血管里游走，却奇异的安抚着她翻涌的识海。
\"二。\"天机老人的怒喝刺破空气。
林初雪勉强抬眼，看见那老者的金纹道袍正在崩解，露出下面缠绕着气运光链的半透明躯体——原来他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千万条因果线编织成的人形。
那些光链正疯狂抽向玄尘，却在触及他身周星幕时发出焦糊的轻响。
\"三。\"玄尘的手指在她腰侧轻轻一掐。
林初雪突然福至心灵，咬着牙调动最后一丝灵识，将因果视觉里最后那抹银光具象化——那是玄尘阵图中最暗的\"虚星位\"，此刻正随着她的意识，在棋局边缘勾勒出一枚半透明的棋子。
棋子表面流转着与天机老人棋盘完全相反的纹路，像块投入静水的墨玉，瞬间在金芒笼罩的空间里荡开涟漪。
\"变量棋子......成了。\"玄尘的呼吸突然粗重。
林初雪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带着压抑的狂喜。
他的右手食指抵在眉心，阵图在识海深处疯狂旋转，三百六十五颗星子中有七十二颗同时亮起血光——那是与天机老人劫子对应的星位，此刻正将劫子上的金纹一丝一缕剥离，融入自己的星轨。
\"四！\"天机老人终于察觉不对。
他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原本稳坐棋盘顶端的身影猛然前倾：\"你竟用她的因果视觉当刻刀？
把我的局......\"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因为那些被林初雪标记的死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每个死角里都浮出与玄尘阵图相同的星芒。
\"规则写得太满，就留了透气的缝。\"玄尘的嘴角咧开，眼底星芒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反手握住林初雪的手腕，将她指尖按在那枚变量棋子上：\"你看，你标记的每个死角，都是他为了'绝对掌控'必须封印的'自由变量'。
就像再精密的阵法，也要留生门——\"他突然发力，将林初雪的指尖按进棋子中心，\"而我，要把这些生门......变成我的杀招。\"
林初雪痛呼一声。
变量棋子的寒意顺着指尖窜遍全身，她看见自己的因果线正与棋子纹路纠缠，像根烧红的铁丝穿过冰块，在棋局空间里犁出一道漆黑裂缝。
玄尘的阵图在头顶炸成漫天星雨，每颗星子都精准落入那些死角，将天机老人的金芒阵脚搅得粉碎。
\"五......\"林初雪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识正在透支，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影——玄尘的身影变得透明，天机老人的光链变得迟缓，连坠落的劫子都像放慢了十倍速。
但玄尘掌心的温度始终稳定，像团烧不熄的火，烫得她手腕发红。
\"该我了。\"玄尘突然松开她，转身时带起一阵风。
他的右手按在腰间，那里别着枚被他吞噬的雷劫阵残片，此刻正发出刺耳鸣响。
林初雪这才想起，三天前在雷泽山，他曾说\"要把别人的劫，变成自己的刀\"——原来他早就在收集能破坏因果律的\"违禁品\"。
\"因果节点，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雷劫残片突然炸裂，紫黑色的电弧裹着吞噬系统特有的黑雾，精准击中棋局边缘的金芒阵眼。
林初雪的因果律视觉在最后一刻恢复了一瞬，她看见那些原本严密交织的因果线突然错位，天机老人的光链缠上了自己的劫子，坠落的棋子砸中了棋盘本身，整个空间像被搅乱的蜂蜜，所有规则都开始黏连、扭曲。
\"你敢——！\"天机老人的躯体开始崩解。
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恐慌，光链疯狂收缩，试图重组棋局，却被玄尘的星幕死死缠住。
玄尘趁机跃起，脚尖点在一枚正在碎裂的劫子上，阵图在背后展开成巨大星盘，将他整个人裹进星芒里。
\"小林，闭眼。\"这是林初雪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星芒刺痛了她的眼睛，等再睁开时，玄尘站过的位置只剩一片虚空。
空中的棋盘正在消散，天机老人的残念化作金芒碎片，被风卷向归墟方向。
\"这一次......你又去了哪里？\"她摸着仍残留着玄尘温度的衣角，低声呢喃。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她发梢，远处的霓虹重新开始流动，悬浮无人机的螺旋桨重新转动，自动售符机\"叮\"地弹出一张驱邪符——但这些声音都像隔了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而在另一个时空。
玄尘的鞋底重重磕在某块冰凉的石板上。
他踉跄两步，扶住身边刻满古阵纹的石墩，抬头望去——这里没有阳光，没有霓虹，只有灰白色的雾气在脚下翻涌。
远处隐约能看见无数浮岛，每个浮岛上都立着残破的阵台，有的刻着周天星斗，有的雕着轮回往生，最远处的一座，阵纹竟与他识海里的归墟寂灭阵残图完全吻合。
\"这一站......是归墟。\"他抹去嘴角的血，目光扫过最近的阵台。
石墩表面的阵纹突然亮起幽蓝光芒，像在回应他的到来。
识海里的星辰阵图剧烈震颤，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从脚底升起——那是归墟特有的混沌本源，正在试探着侵入他的灵识。
玄尘笑了，星芒在眼底翻涌成海。
他伸手按在阵台上，感受着那些残缺的道韵顺着指尖流入体内，轻声道：\"第二阵......轮回往生阵，我来了。\"
灰白色的雾气突然翻涌。
远处某个浮岛传来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存在被惊醒。
玄尘的笑容微敛，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还留着林初雪的指尖温度。
\"得快点了。\"他低声自语，转身走向最近的浮岛。
雾气在他脚下分开，露出一条由星芒铺就的小径，直通那座刻着轮回往生阵的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