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害人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
后宫的花园里,闷闷在讲野谈。
她讲的都是各种民间传说,奇闻逸事,说真也不真,说假也不假。
朱由检站在皇嫂身旁,又怕又爱听。
张嫣也是强装镇定,她也被闷闷口里各种奇闻逸事所吸引。
什么水里的水猴子,南山里的精怪,破庙里的哭声。
闷闷的故事让一旁的宫女都竖起耳朵偷听。
闷闷的故事来源于很多人。
沈毅爱讲宫里的那些鬼蜮伎俩,她的好哥哥余令爱讲摸金校尉,从南山里出来的赵不器爱讲山野精怪。
还有一个是门房老张。
老张当过土匪杀过人,他讲的故事都和破庙离不开。
他口中的那个破庙里能出现各种人,道士,和尚,算命瞎子。
“水猴子呢?”
“水猴子啊,这个得问肖五,我可不瞎说,肖五当年游黄河,眼看都要过去了,被船夫当成死人给捞了起来!”
“啊,游黄河?”
“嗯,他是真的游了,长安大大小小的河他都游过,水猴子抓着他的脚想让他当替死鬼,他把水猴子按在水里打!”
朱由检瞪着大眼,忍不住道:
“然后呢?”
“水猴子被他打跑了,乡亲们以为肖五被拉去当替死鬼了,结果他人从下游爬了起来,听说脚脖子上有清晰的手爪子印呢?”
“嘶……”
“你见过么?”
“我那时候还小,我哥应该见过,我哥说不像爪子印!”
“那是什么?”
“铁链子的痕迹!”
“为什么是铁链子?”
闷闷压低嗓门幽幽道:“黑白无常索命呢!”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座的几位除了朱由检没见过肖五,剩下的可是见过肖五.
闷闷这么一说……
大家顿时觉得这就是真的。
故事其实就是小说,闷闷幼年就是在故事里度过的。
摸金校尉的事情闷闷不敢讲,因为盗墓这件事为世人不齿。
真要讲出来了会有麻烦。
可剩下的事情就没多大的忌讳。
大唐的唐诗,大宋的宋词,元朝的曲,大明的小说,每个朝代都有属于自己的特色。
大明的小说很多,也很有趣。
酒肆的伙计为了看小说自发的学习认字不是谣传,长安的识字率或许不高,在这京城就不一样了。
酒保都识字呢!
虽然识字和能写会算不是一回事,但认字这件事在这京城是真的很常见。
小说产业发达的根源就是底层百姓识字率的提高。
大户就别说了。
可大户毕竟是少数,京城的官多不假。
可再多也占据不了京城十分之一的人口基数,还是以老百姓为主。
有人写,就有人看,印书坊给作者润笔钱。
闷闷讲的这些故事在大明并不稀奇,主要是闷闷知道的多,知道的广,半真半假掺杂着来,让人爱听。
“还要,还要……”
“不讲了,我准备回家了,要知故事如何,请听下回,故事是讲不完的,心里留个念想是最好的!”
望着故作老气横秋的闷闷,张嫣忍不住想笑。
“皇嫂,你让大娘子明日再来呗,就再讲一次,我只听一次就够了,对了,最好让肖五也来……”
如今的朱由检日子好多了。
张嫣进宫后就时常去看看他,张嫣知道皇帝和他的五弟关系好,爱屋及乌,她自然对朱由检多有照顾。
张嫣是才女,德行甚好。
如今她严格的按照长嫂如母的标准来对待朱由检。
见朱由检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张嫣对着闷闷笑道:
“今日蜀绣我还不是很懂!”
张嫣的不懂是故意的,她的刺绣闷闷看了,很厉害。
只不过她学的是苏绣,风格不一样,走线也不一样。
“那我明日再来?”
“好!”
闷闷出宫了,出了宫,见到了等候的蜀道三,闷闷才松懈下来。
她都不知道她在张皇后面前为什么会紧张。
“皇后好看么?”
“当然好看了,秀女选拔连过“八关”选出的第一,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没有人比她好看!”
蜀道三看了看自己快和屁股一样的腰身痴了,她想不出这样女人还多美。
“别比,你是打小练武拿刀子杀敌的人,皇后是一国之母,代表着国朝,自然是万中无一,不是一类人。”
“别说了,你越说我越难受!”
“这是事实!”
蜀道三瘪了瘪嘴,忽然道:“没问客氏的事情么?”
“问了!”
“你咋说的!”
“我没咋说,我自然不乐意了,客氏要是出宫了,我一定找人弄死她,我有我哥托底,她有什么?”
“他有儿子!”
闷闷面带嗤笑,想着疼爱自己的大哥说的话,闷闷闭上了眼。
有儿子又能如何,先试试看能不能活着吧!
闷闷休息了一日又进宫了,余令也要进宫了……
月底的朝会开始了,作为辅国之臣的叶向高站了起来,出队列陈述今日需要商议的主要的几件大事。
帝师之一的袁可立睁开眼看着余令。
上一次朝会他因身体不舒服没来,他不是故意请假的,而是真的年纪大了。
如今的他六十多了。
余令也在偷偷的看袁可立。
叶向高讲话吸引了余令的注意力,两人眼神对视因此而错过。
待记住了余令的脸,袁可立闭上了眼。
叶向高说话真的很啰嗦。
第一件事就是奢安叛乱。
他说这一次叛乱的根源就是当地土司不尊教化,部分流官胡作非为导致的。
平叛需要钱,可粮饷的钱多用于辽东。
第二件事就是林丹部岁赐的问题。
内阁群臣商议的意思是联蒙抗金,可做好这件事的前提是岁赐。
林丹使者说了,先给岁赐,再谈抗金。
去年秋,监军王猷带着四千两白银出使察汉浩特,林丹汗称病不见,借此来提高价码。
第三件事就是余令的军功问题。
内阁众人认为余令该进翰林院,在里面积累资历,三五年之后外放为乡试主考或学政。
最后,根据能力授予学士之职,入内阁参与政事。
这个流程没有一点的问题。
不但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是所有官员都羡慕的升迁通道,这个升迁属于翰林特有。
非翰林入内阁是官场潜规则。
钱谦益如今就走到了第二步,他出任浙江乡试主考官。
一旦他归来,不出意外的话就会参与修撰《神宗实录》。
不要看这只是一个修书的活儿。
这个活儿非常重要,可以通过修书来接触大量宫廷档案与政务机密,走到这一步等于走到了权力的核心层。
叶向高想把余令留在京城。
第一件事讲出来的时候朝堂鸦雀无声,可关于余令的这件事讲出来群臣议论纷纷,羡慕者有之,不解者有之。
余令面容平静,他在猜叶向高要做什么。
这样升官的确快,可这个过程有的用三五年,有的用一辈子还在原地踏步。
是踏板,也是万丈深渊,政治,不是你把事做好就行这么简单。
叶向高平静的讲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是小事,是关于客氏去留的问题。
群臣认为客氏非宫人,留在宫中不妥,应该赏赐些钱财让其回家。
三件事,叶向高讲了半个时辰!
在叶向高回到朝列之后,朝堂热闹了起来,少有人商谈第一和第三件事,全部都在议论第二件事。
余令默默的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右庶子军功一事最后再议,朕很想知道诸位对草原各部的看法,岁赐一事是给,还是不给,要给,得给多少……”
朝堂闻言又安静了,谁都不愿在这事上多嘴。
“给什么钱,把岁赐的钱给我,我去灭林丹可汗,你们害怕草原各部,我不害怕,我一直想见见林丹!”
“余大人慎言!”
“我为什么要慎言,我当过土默特岁赐使,他们悬赏我人头,他们已经不是俺答可汗时候的他们了!”
“可敢立军令状!”
余令闻言嗤笑道:
“什么都不答应就逼着我立军令状,听不懂人话么,我的意思是不给岁赐,一个钱都不给!”
众人又不说话了,畏战,怯战,已经成了他们下意识的行为。
在他们的眼里余令又多了一个骄横的词条。
更加的认为余令能打败建奴纯属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如今,在朝堂大放厥词。
“诸位臣工,近年来九边盗匪不断,白莲又有死灰复燃之迹象,新乱未平,旧乱又生,可有良策?”
朱由校的话在大殿内回荡,更显得朝堂安静。
自大明立国以来就一直在处理白莲教的问题。
处理了二百年,这个问题依旧没处理掉,可见这个事情的棘手。
朝中人都清楚,不是白莲教死灰复燃,是边关之地百姓活不下去了。
朝堂这些大臣都喜欢做那种简单,功劳赏赐又高的活儿,清剿白莲教这个事,没有人愿意去做。
姜布政使都被白莲教所杀,谁知道他是真的被白莲教所杀,还是得罪了地方边军呢?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而是发生过很多次。
贵州当初不就是这样,鬼怪索命,死了那么多主官。
去那鬼地方,这是嫌命长。
见臣子又不说话,朱由校笑道:“让右庶子去三边如何?”
“任何职?”
“三边总督可行!”
朝堂瞬间炸锅,哪怕这个活儿他们不愿意接,但他们也不愿意让余令去做。
年纪轻轻就三边总督,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些人无能?
朱由校面容平淡,望着眼前的臣子,他想到荷花池,眼前的花花绿绿,很像那些彩鱼。
“陛下,布政司缺人!”
温体仁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淡淡道:
“陛下,代布政司布政使一职即可!”
“不可,臣觉得不可,余令太年轻,需要历练,需要沉淀!”
“你们不举荐,我推荐你们又说不行,那你们说说,这事让谁去,一直在这里磨嘴皮子么?”
温体仁正义凛然,他现在需要趁热打铁,不管余令是去南京也好,去九边也罢,只要把余令赶出京城就够了。
余令得罪的那些御史一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这是人脉,这是名望,这是为官一途不可缺的助力。
“余大人,你愿意去么?”
见朱由校望着自己,余令摇了摇头:
“陛下,臣想去翰林院!”
翰林院的人闻言猛地抬起头,钱谦益走了,能正常和余令说话的人走了,余令真要去了翰林院.....
一言不合抠人嘴谁来阻止他。
余令这么年轻,国法背的滚瓜烂熟,动不动用祖制压人,真要落到他手里,谁来阻止他。
“陛下,臣认为温大人的提议很好,余大人年轻,敢打敢拼,比任何人都合适!”
“臣复议.....”
“叶大人,你可以说说你的意见!”
见皇帝把问题抛给了自己,叶向高努力做到平静且淡然。
他一直觉得余令不该去九边之地,可那是他的想法,他不能说,说出来才是大问题。
“陛下,还需内阁票拟!”
“哦,那就由内阁商议吧,咱们商量第一件事吧.....”
余令也没觉得在朝堂听出点什么,可一晃一上午就过了,本来时间可能更久的,在昏倒三个人之后速度加快了很多。
朱由校良善,免去了昏倒臣子失仪之罪,反而哭了一通鼻子,他认为都是他的错。
朝会结束,群臣依次走出,余令看着叶向高,快步走了过去。
“叶大人!”
“余大人!”
“感谢叶大人的提携,小子感激不尽,想略备美食聊表感激之情!”
“余大人客气了,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
“叶大人有所不知道,得贵人告知,我知一物大人觉得喜欢,没牙也可以吃!”
叶向高笑着望着余令:“何物!”
“杨万里御史大人说叶大人最喜吃烤嫩羊!”
“嫩羊?”
边上的河南官员一愣,随后脸色大变,望着余令那张纯真的脸,他拔腿就跑,他是真的害怕了!
“对,烤嫩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