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令不知道沈毅在宫里的地位有多高。
马全不但不知道沈毅在宫里的地位有多高。
他甚至不知道余令为什么有这么大本事,能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邱乘云是监军,在川府地位很高。
所有官员都害怕他,因为在他身后站着的是万岁爷。
只要不是想造反,人在屋檐下就不得不低头。
马全心里很清楚。
老爷和邱乘云之间的间隙根本就不是招待不周引起的。
老爷和夫人去平定播州之乱的时候受过伤。
自那以后身子就差了。
为了给老爷治病,夫人还特意的带着小郎君去京城求过药,那一次去京城可不单单是为了求药。
一来是告诉万岁爷老爷身体不好。
二来是想告诉朝中文武百官石柱土司没有反意。
土司身子不好,小郎君马祥麟还年幼,两大家全靠夫人秦良玉撑着。
本想偏居一隅,好好地过日子。
谁料碰到了邱乘云。
马全一直认为所谓的招待不周就是为了钱。
但老爷是一个倔脾气,他不想给他钱,结果这件事就闹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如今好了,有人来说情,这件事就有了余地。
骑在马上的马全拍了拍胸口,感受着怀里的那封信。
有了这封信,把这些封信送回去以后,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夫人找了无数人说情,没想到这件事余令竟然有门道。
要是早知道余令有这本事,夫人就不用那么心力交瘁了。
要是早知道有这层关系,那邱乘云也不会张那么大的嘴了。
马全觉得这莫非就是佛教的一饮一啄,当初的善意,才有了今日的果。
......
“全叔,邱乘云很厉害么?”
顾全压低嗓门道:“小余令,不怕你笑话.
你记住了,厉害的都在宫里,不厉害的才会被外派出来。”
“有门道?”
顾全点了点头:“皇城里四司八局十二监,也就是二十四衙门。
这些衙门各置掌印,秉笔,随堂等。”
“宫中侍者数万,能出头的满打满算也就二百多号人。
这两百多号人里只有一半能留当二十四衙门的掌印,剩下的……”
见顾全不说话了,余令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顾全感叹道:“俗话说的好啊,金窝窝,银窝窝,抵不上自己的狗窝窝。
所以啊,若不是差事派遣,又有谁愿离开呢!”
“那邱乘云?”
顾全深吸一口气淡淡道:
“在外替万岁爷办差其实也分一个远近亲疏,凡是被派的地方越远,越穷,也就代表着越不讨喜!”
“类似被贬?”
顾全点了点头:“也谈不上被贬,就是不讨喜。”
“邱乘云在宫里跟着谁?”
“这邱乘云的干爹是魏朝。
魏朝是王安老祖宗手底下的一个管事,和居士还有曹公一个辈分,他们都属于老祖宗直管。”
顾全嘴角露出淡淡的嗤笑,继续道:
“不是我自夸,这邱乘云见了我,能直起腰杆他都算有本事的。
他要跟我搭话,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余令终于明白了。
也就是在宫里内侍的这个群体里,邱乘云比南宫居士矮了一辈。
简单的来说他应该是和小老虎一辈的。
按照这个尊卑来算,南宫喊他小邱还真是没有任何问题。
可余令还是有些不解,一个小小的太监,竟然能把土司逼成这样。
都说阉党,阉党,这阉党的权力……
从一个邱乘云身上都可以看得出来有多大。
苦笑着摇了摇头,余令开始随着车身的颠簸闭目养神。
从风陵渡出发之后的余令等人进入了山西地界。
……
马全也到了长安往秦王府归还了马,笑盈盈来到了余家。
老爹此刻也在忙碌。
短短两日的工夫,余家种的三亩土豆全部被勤劳的秦、马两家人给收完了。
老爹正在把大的土豆挑出来。
这是要给秦良玉夫人的礼物。
来福等了这么久的秦家人来了,其实不单单是想念。
更多是想把家里的土豆让秦马两家人背回去。
为了这件事,自己儿子还写了一封近乎万言的信。
信里除了寒暄问候,剩下的都是教秦马两家人怎么种,怎么培养。
考虑到气候不一样,余令还特意的把气候问题也说了。
去年本来就想给的,但去年的时候土豆实在太少了。
“叔,这东西我们不能要,秦、马两家再小,也不缺一口吃的,余叔,你信我的,真的,真不用!”
余员外知道马全误会了,赶紧道:
“孩子,听我的,你一定背回去,记着可不能丢啊,等到了家,夫人看了信,她就会明白这是什么!”
“孩子,先别急着走,这几个馍带上.....”
“孩子,山路难走,可千万要注意啊....”
在老爹的一声声的叮嘱中保国走了,他带着三个人走了,他要回去办大事。
等秦、马两家的事情解决了,他准备再来一次长安。
那时候他要带更多的蜀锦,来感谢余家对秦、马两家的情义。
这一次的二百匹,他觉得有点少,有点拿不出手。
马全走了,剩下的人走不了,他们要背土豆,还得有路上吃的干粮。
余家做的锅盔还不够这些人吃,他们还得等几天。
老爹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望着东边喃喃道:
“娃应该到山西地界了吧!”
……
在山西地界,一辆破旧的马车,三四个人正朝着长安走来。
李辅臣搓了搓自己的头发,然后闻了闻自己的手,发现真的没有焦糊的味道后他咧着嘴开心的笑了。
可一想到去年年底,他还是忍不住心底发寒。
自从望着余令骑着马离开后,后面的大火就随着风扑了过来。
无数的人开始大喊,无数的人开始奔逃。
当浓烟越升越高,如雷鸣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互市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几百里外的部族都会赶着马牛羊来这里交易。
到了这里后他们会把这些牲畜寄养在马场里。
寄养是需要费用的。
这些部族需要缴纳费用给孛儿只斤家族,这是孛儿只斤家族的收入之一。
恰好,年底的互市又是一年来最大的交易,牛羊无数,战马无数。
牲畜害怕大火是天性。
当牧场的大火升起,这些被人驯养的牲口就会来找人。
大火没来,战马却来了,无数的帐篷倒下,无数人被牲畜踩死。
侥幸不死的人以为灾难即将过去。
可迎接他们的是那席卷大地的浓烟和烈火。
李辅臣看的很清楚,火明明还没烧到,可有些人却跑着跑着就倒了。
倒了,火来了,人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大火过后,蜷缩的尸体一个挨着一个,他们死死抓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自己把自己掐死了一样。
那种形容不上来的怪异味道经久不散。
野狼在荒野咆哮,天空上是遮天蔽日的黑鸟在徘徊。
这一幕对李辅臣的冲击太大了,二月初到家后时常从梦里惊醒,三月初就病了。
等到四月天暖了,阳气起来了,身子才慢慢缓过来。
什么死了两千多人,那是不算马奴死的人数,加上马奴,最少三千人.....
缓过来的李辅臣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起火。
可惜他根本想不明白。
但他却始终觉得这场火就是余令放的,但他也想不通余令放火的理由。
可若不是余令放的,为什么他会让自己快跑。
他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回荡,这场火就是余令放的,一定是他。
这个秘密埋在李辅臣的心里,同时也让他兴奋不已。
慕强是他这个年纪的特点,李辅臣觉得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余令……
就是他心目中的强者。
一想到再有几日他能见到余令他就兴奋不已。
他觉得,通过在牌桌上磨炼出来的一双眼睛,他一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如果真是余令做的,今后自己就改头换面跟着余令混,法子他都想好了。
只要余令同意,他要趁着这次机会假死脱身。
这辈子不能给人当狗了。
李辅臣跟着商队管事几人到了风陵渡,过了风陵渡就进了长安地界。
李辅臣认为在这么大的长安找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他随便找了几个路人问余令住在哪里的时候。
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把手指向了大雁塔方向。
临近大雁塔,长安的气象也越来越清晰,望着不远处的水渠有一个半大小子在洗澡,李辅臣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这个天,洗冷水澡?
“喂,那汉子,余令余家怎么走?”
肖五抬起了头:“我是狗么,没有名字么?”
李辅臣深吸一口气,都说长安人脾气怪,这果然怪。
“那你叫什么?”
“肖五爷!”
“啥?爷?”
“对,我叫肖五爷。”
李辅臣细细的打量了肖五一眼,望着他的眉眼,心里的不愉快散去:
“肖五爷,余家怎么走?”
“喏,你眼前就是!”
李辅臣带着疑惑朝着不远处的一处大宅子走去。
肖五疑惑了看了这几人一眼,低着头继续搓洗,一边洗,一边忍不住嘟囔道:
“我这是病了么,这里怎么会长毛呢?前几年跟吴秀忠一起洗,他那里就没没毛,这是啥~~”
李辅臣敲响了门,他以为开门的人是门房。
结果开门的是一女人,穿甲拿刀,身背长弓,浑身带着煞气。
“找谁?”
李辅臣哆嗦道:“找...找小余大人....”
侧门开了,李辅臣等人却不敢进了,门后面全是人,个个拿刀,个个望着都带着摄人的煞气。
“请进!”
李辅臣深吸一口气,进入了余家,然后再次深吸一口气,院子里晾晒的蜀锦如天边的彩云。
“娃啊,你找谁?”
望着一个胖乎乎的员外走来,李辅臣等人长长吐了一口气,总算出来了一个看着不吓人的了。
“老朽晋中常府常山,贸然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