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就是在这么敏感的时间节点上,月文州没有向月西楼打招呼便擅自脱离了商队,说是要去办一些他口中的神秘事情,迟迟不回庄内。
谁知道他是真的临时有一些事情,还是直接跑了呢?
月西楼又心神不宁地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彻底坐不住了,召集了几名家丁,由贤叔带着去找人。
宋怜舟见他心急,便道:“要不我和阿声也一起去找吧,人多力量大。”但是被月西楼当场摇头拒绝,“不行不行,阿舟你得在这里我才能安心。”
之后的半个时辰内,月西楼一直在门外焦急地来回踱步。
期间宋怜舟又去了月明山房内,发现靠窗的矮桌上,本应放下四只茶杯的茶盘上却少了两只,便去问了月西楼。
月西楼答道:“贤叔说,他们发现我爹的时候,矮桌上就摆着两杯茶水。正是因为在茶水中发现了宝石牡丹之毒,才认定我爹是自尽的。”
“两杯都有毒?”
“仅在其中一杯发现有毒。茶杯应当还存着,阿舟要看的话我便差人去寻。”
宋怜舟道:“不必了,我就随便问问。”
这条线索最多只能说明,月明山服毒的方式确实是将毒药溶入水中,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依旧均有可能。
时间可以确定在两人对饮完之后。
宋怜舟思索片刻,又道:“对了小楼,宝石牡丹的种子一般存在哪?”
月西楼:“就在宝石牡丹培育地的仓库中,宝石牡丹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花卉,其种子也需要特殊的条件保存。”
“若有人取一部分种子出来,可会有记录?”
“有的,各种药材种子的出入库均有记录。”
“那么近一个月的记录可否调取出来?”
月西楼应了一声,立刻差人去取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众人又等待了一会儿。
月西楼焦心地频频朝山下望去,眼见着时间快到傍晚,却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他实在是等不住了,噔噔蹬走到宋怜舟面前站定:“不行,阿舟我实在是太煎熬了,不能在这干等着,你能不能陪我下山去找一下我大哥……”
宋怜舟安抚道:“好好,我陪你……”同去。
剩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几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小楼,你找我?”
月西楼猝然顿住,双眼微微睁大,猛地一回过头:“大哥!!”
“嗯。”月文州应道,“怎么了?我听说你在到处找我?”
“大哥你……”月西楼看着他,欲言又止片刻,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过了半晌他才终于组织好语言:“大哥你去哪了?怎么不和商队一起回来,还没和我说……”
“哦,城南那家糕点铺子今日开张,我记得你最喜欢这家铺子的桂花饼了,便去买了一份。”
月文州取出被他捂在怀里、还在发热的油皮纸袋,塞到月西楼手中,“这几日庄内事情繁多,你总愁眉不展,我想着,你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许会高兴些。”
“我原以为买个东西花不了多少时间,便没和你说。”月文州解释的声音竟添上了几分无奈,“没成想铺子生意实在红火,我等了许久才买来一份,回来的路上又见路边的乞儿有些可怜,就将那一份桂花饼给了他。”
“你手中这一份,是我后来又去买的。”
“这一来一回耽搁了些许时间……”月文州望了一眼天色,“方才走得急没注意,居然都这么晚了。”
“大哥……”月西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攥紧手中的油皮纸袋,感受到热气隔着袋子冒出来,将他的手也烘得热乎乎的。
这可是他的大哥啊,对他最最最好的大哥。
他怎么能够怀疑月文州呢?
“怎么了?”月文州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你不是说找我吗?有什么事?”
“大哥,我们是想问你……”张了张口,月西楼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只能急切地将求助目光投向宋怜舟。
宋怜舟与他对视一眼,上前一步,柔声道:“月公子,我们想知道老庄主出事那晚,您见他时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能有什么,我和爹之间,无非就是汇报一下最近商铺的事,随便什么话都聊……”
月文州蓦地一顿,反应过来什么,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觉得爹不是自杀,是被我杀害的?”
“你们现在是在审问我?”
“没有没有!”月西楼闻言忙连连摇头,“我们只是分析一番后,发现大哥您……确实是最后一个见过爹的人。”
“不过!大哥你只要原原本本将那晚的事情说出来,绝对可以洗清嫌疑,我自然是相信大哥的!”
月文州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洗清嫌疑?说到底,你们不还是怀疑我吗?”
没等来月文州的答案,反而被他质问,月西楼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月文州,喃喃地唤道:“大哥……”
“……罢了。”月文州叹出一口气,“和你们说了也无妨。当夜约莫酉时正(18:00),我同往常一样去找了爹,商量了一番下批货品的押镖的事宜。”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爹便说他乏了,要我先回去。”
宋怜舟:“你们当时坐在何处?”
月文州:“爹房内的矮桌两侧。”
“近几日,月公子可有去取宝石牡丹的种子?”
月文州蓦地冷笑:“庄中机密,无可奉告。”
宋怜舟的表情也冷了下来:“月公子若拒不配合,那我便不得不怀疑你了。”
“问了我这些问题,你不就是在怀疑我吗?”月文州声音透着凉意,“诸位怀疑我之前不如先给我个解释,为何推断爹并非自杀?”
宋怜舟没说话。
他发现月文州这人极为聪明,很会抗辩,总能轻而易举地绕过他的话,再把问题反抛回来,刻意将自己与他们三个划分开,置于弱势一方。
若是没有自己的问话思路,很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
果然,月西楼的思绪就被他扰乱了。
他连忙解释道:“我们在房内的门闩上发现了凹槽,怀疑是有人以此作为机关制作了密室,想要伪造出爹自杀的假象。而且爹若是自杀,尸身倒在门边一事就很奇怪。”
“门闩自建成以来未曾换新,有几个凹槽也是正常,你说阿爹尸身的位置奇怪,更仅仅只是你的一面推测。”
月文州一锤定音:“你们根本就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爹不是自杀。”
话音落下,周围只余风过树叶的沙沙声,更衬四下一片安静。
宋怜舟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唇。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月文州说的没错——证据实在太少了。
因为他们来得晚,错过了第一时间勘察现场的机会。
庄内又人多眼杂,不少线索都可能丢失或者被凶手销毁了。
就比如他一直想要找的那根凶手用来拉住门闩的绳子,迟迟没有找到。
令人逼仄的寂静间,月西楼忽然轻声开口:“大哥,你方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的吗?”
月文州看向他:“当然。”
月西楼默了默,轻轻摇摇头:“大哥,你撒谎了。”
“你方才并没说实话,或者说了实话,但却又隐瞒了什么。”
“……小楼。”月文州的眸子暗了暗,语调微沉,“你不信我?”
“大哥,我最了解你了,你撒谎的话瞒不过我的。”月西楼眉间聚拢起愁云,声音颤抖着微微扬起,“大哥你为什么要骗我们,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月文州似乎是觉得很可笑,眼中流露出几分嘲弄,轻嗤一声:“呵,了解我?你拿什么说了解我?你成日成日地不在庄内,一年里我们连见面的次数都很少,就凭这样你就敢说你了解我?”
“……”
月西楼手中的油皮纸袋呼啦一声落到地上,温热的桂花饼散落一地,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他不自觉地抽了口气,难以置信地望向月文州,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宋怜舟上前一步,挡在月西楼身侧,沉声道:“月公子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就好,何必对小楼说这么重的话。”
月文州扯了扯嘴角,凉凉道:“哦,那么请问阁下还有什么招数,想要用来试探我的,尽管使出来吧。”
“小楼之前已经说过,宝石牡丹的种子出入库都有记录在案,前不久我们已经差人去调取了。”宋怜舟定定地看着他,“在此之前,还请月公子先不要离开庄内。”
“哦?”月文州的视线跃过宋怜舟,落到了他身后的月西楼身上,“小楼,这是你下的命令?所以你也认为是我杀了爹?”
月西楼不敢看他,逃避般地移开目光,转身招了招手:“来人,送大哥回去休息。”
月文州被几位家丁围在中间,视线仍一错不错地落在月西楼身上,又问了一遍:“小楼,你不信我?”
“……”月西楼的背影僵了僵,没说话。
月文州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转身拂袖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