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曼的右腿像是被抽走了筋骨,那条黑丝从脚踝往上一寸寸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散进空气里。她咬住下唇,没出声,但指尖微微发抖。
花自谦盯着她腿上那道正在消逝的纹路,喉咙动了动。他没问“你还撑不撑得住”这种废话,他知道她不会说不行。
光路就在前方,直通中央那块悬浮的星盘碎片。它安静地转着,像一颗凝固的心跳。
“走。”他说,声音压得低,却稳。
苏曼曼点头,抬脚往前迈了一步。膝盖刚一用力,整条右腿猛地一软,差点跪下去。花自谦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腰侧,力道不大,却刚好让她借上劲。
“别抱,我还能走。”她推开一点距离。
“我没抱,是扶。”他嘴硬,“再说,你这腿都快成玻璃丝袜了,再逞强就真得我扛出去了。”
她白他一眼:“等你扛,黄花菜都凉了。”
两人一步步往前挪。每踏一卦位,并蒂莲虚影便在脚下轻闪一次,像是在确认他们的羁绊还没断。可越靠近中心,那股排斥感就越强,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推他们后退。
终于站定在织机前。
星盘碎片静静悬着,表面浮着一层薄雾似的光晕。苏曼曼伸出手,指尖刚触到边缘,整块碎片剧烈震颤起来,嗡鸣声刺进耳膜。
“汝承吾志,亦承吾劫。”一个空灵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不带情绪,却重如千钧。
她没缩手。
反倒是将五指张开,直接按了上去。
刹那间,一股寒流顺着掌心窜遍全身,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天界云海翻涌,仙官怒斥;民国染缸沸腾,红水漫溢;明朝城楼血雨,一人扑身挡箭……全是她的死法,也全是因为他。
但她没松手。
“这一世,”她咬牙,指尖渗出血珠,“我不逃。”
血滴入碎片,瞬间被吸收。紧接着,她猛地扯下右腿黑丝,整条抽出,如同拔出一根深埋体内的命线。丝线在空中舒展,泛起幽光,她一手握头,一手抓尾,竟像绣花般将它缠上星盘。
一圈,两圈,三圈。
最后一针落下时,她低喝:“归位!”
轰——
碎片炸开成无数光点,又迅速重组,化作一枚巴掌大的菱形晶片,带着温热,直接融入她胸口。下一秒,那条黑丝重新回到她腿上,不仅恢复如初,还多出一道暗纹,细看竟是《璇玑图》的回文绣路。
花自谦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地面突然狠狠一震。
头顶传来碎裂声,像是冰层崩解。抬头看去,洞顶那些发光的晶体一块接一块爆开,碎渣如雪崩般砸落。四周石柱开始倾斜,八卦阵纹寸寸断裂。
“拿了东西就得跑路,规矩还是没变。”他扯了扯嘴角,一把将苏曼曼拽到身后。
出口方向的通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只剩一条窄缝。而上方落石越来越密,躲闪的空间正在消失。
苏曼曼刚融合完星盘,气息还不稳,脚步虚浮。花自谦不再客气,直接伸手将她拦腰抱起。
“放我下来!”
“闭嘴。”他低吼,“你现在腿都不一定是自己的,还想自己跑?”
话音未落,一块尖锐石锥从上方坠下,直冲二人头顶。他猛甩左袖,半匹蜀锦飞出,在空中铺展成网。石锥砸上,网面凹陷,丝线崩断几根,但缓冲了大半冲击。
他趁势催动金蛇缠丝手,将剩余锦缎层层绞紧,形成一道柔韧屏障。同时右手拔出护妻神针,毫不犹豫插进锦网中心。
“乾坤袖,给我开!”
嗡!
一股庞大的丝流从虚空中喷涌而出,百丈丝绸如江河倒灌,瞬间与苏曼曼腿上的黑丝产生共鸣。两条丝线在空中交织成网,经纬分明,结成一张半透明的护罩,将两人牢牢裹住。
落石撞上来,纷纷弹开。裂缝处蔓延的裂痕也被自动修补,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织补空间。
“抱紧我!”他低喝。
苏曼曼没说话,双手环住他脖子,把脸贴在他肩窝。
他发力狂奔,每一步都踩在即将闭合的地缝边缘。头顶轰鸣不断,脚底震动剧烈,仿佛整个地底世界都在坍塌。护罩上不断传来撞击声,丝网微微颤抖,但始终未破。
最后一段路,坡度陡升。他几乎是拖着两人残存的力气往上冲。眼看出口只剩几步,一块巨岩从侧面横砸而来。
花自谦猛地转身,用后背撞向岩壁,硬生生扛住冲击。护罩裂开一道口子,他立刻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袖口残余的蜀锦上。
“天衣无缝诀——补!”
丝线自动弥合,裂缝消失。
他喘着粗气,抱着她,一步,一步,跨过最后那道门槛。
冷风扑面。
月光洒下来,照在两人身上。身后一声巨响,整座洞穴彻底塌陷,尘烟冲天而起。
他们站在废弃丝绸厂外的山坡上,远处城市灯火微茫,近处草叶沾露。苏曼曼从他怀里滑下来,靠在他臂弯,呼吸急促。
花自谦靠着断崖坐下,手臂还在发抖。护妻神针仍插在指尖,血顺着掌纹往下淌。他没拔,也不敢动。
“你还记得我说过……宁愿死也不愿错过你?”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他笑了,抬手抹去她额角的汗,指腹蹭到她眉梢,顺势用点妆笔轻轻一点。
“所以这一世,换我来说——”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哪怕天地崩塌,我也要让你活着穿上那双黑丝。”
头顶星空骤然明亮,银河倾泻般横贯天际,仿佛有某种古老契约,在这一刻悄然完成。
苏曼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那条黑丝静静缠绕在小腿上,光泽温润,纹路清晰。可就在她注视的瞬间,最靠近脚踝的那一圈,毫无征兆地开始轻微扭曲,像是布料内部有什么东西,正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