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春天，正是草原最富生机的时候。
碧空如洗，湛蓝的天幕上点缀着几缕薄纱般的云彩，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整片大地染成一片耀眼的金绿。
风吹草低，露出底下星星点点的野花，紫色的苜蓿、黄色的金莲、白色的雏菊，如同巧手织就的巨幅地毯，一直铺展到天际线的尽头。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偶尔还能闻到远处野花传来的淡淡芬芳。
蜿蜒的河流如同一条闪亮的银带，在阳光下粼粼发光，河畔饮水的野马群被大军行进的声音惊动，扬起阵阵烟尘，奔腾而去。
五万中路军，旌旗招展，刀枪如林，队伍绵延数十里，在这片原始的壮丽画卷上前行，脚步声、马蹄声、车轮声，汇成一股低沉而雄浑的轰鸣，震撼着大地。
小狼旺财兴奋地在追风马前后来回窜动，雪白的毛发在绿草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回到熟悉的草原，小狼仿佛回到了乐园，时而追逐被惊起的蚱蜢，时而冲进齐腰深的草丛打个滚，发出欢快的“呜呜”声，眼眸里闪烁着回归故土的无限喜悦。
小狼偶尔会停下来，仰头嗅着风带来的气息，那里面有家的味道。
大军前行约莫五六十里，一座孤零零的烽燧堡出现在视野的左侧，矗立在草原与天际之间。
熟悉的石墙、了望台，瞬间勾起了方南脑海深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那些艰苦、枯燥却又带着一丝兄弟情谊的戍边岁月。
“传令，大军暂停前进，原地休息半个时辰。”方南抬起手，沉声下令。
号角声次第响起，庞大的行军队伍缓缓停了下来，士卒们纷纷下马，或坐或卧，饮水吃干粮，享受着短暂的休整。
“石头，随我去看看。”
方南带上石头和几名护卫，策马向烽燧堡行去。
烽燧堡这边，早已被这支规模空前的大军惊动。
石墙了望塔上的士卒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无边无际的军队。
看到一小队骑兵脱离主阵，径直朝堡寨而来时，值守的士卒立刻吹响了示警的号角。
很快堡门打开，十来个身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在堡前列队站定。
方南一行人马渐近，为首那个年轻火长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正是小乙！
小乙脸上带着紧张，当看清来者马背上那身着亮银明光铠、外罩猩红战袍、气度威严的将军面容时，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几乎是脱口而出：“火长？！”
身后的王大嘴反应极快，赶紧在后面偷偷扯了一下小乙的衣角，低声急促提醒：“头儿！慎言！那是大将军！”
小乙一个激灵，这才彻底回过神来，想起近两年来听到的关于方南的种种传奇，京师练兵、剿灭倭寇、平定高丽扶桑，如今更是官拜北伐大将军，总督北疆军事！
小乙脸一红，慌忙带着身后包括张大山在内的十名士卒，“呼啦啦”全部跪倒在地，齐声道：“卑职等参见大将军！不知大将军驾临，有失远迎，望大将军恕罪！”
方南笑着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亲手将小乙扶起，又对众人虚扶一下：“都起来吧，不必多礼，放松些，都是老兄弟了。”
方南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旧日的情谊，让原本紧张不已的小乙等人稍稍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恭敬却丝毫未减。
烽燧堡众人站起身，依旧微微躬身，不敢直视。
“大将军，请到堡内歇息。”小乙侧身引路，语气带着激动和些许拘谨。
方南点点头，对石头笑道：“石头，这就是我当年在边军服役时待过的烽燧堡，一砖一瓦，看着还挺亲切。”
石头好奇地打量着这座略显破旧但收拾得还算整齐的边防堡垒，憨厚地笑了笑：“大帅就是从这儿起步的，看来这地方风水不错。”
进入堡内，方南环顾四周，院子里的水井、一侧的马厩、二层的宿舍、顶层的烽火台……一切都仿佛还是旧日模样。
只是物是人非，当初那个浑浑噩噩的纨绔火长，如今已是执掌十五万大军的统帅。
“小乙，这两年，大伙儿都怎么样？还做着那制盐和酿酒的营生吗？”方南边走边问，语气随意，如同拉家常。
提到这个，小乙脸上的拘谨少了许多，换上了感激和兴奋的神色：“回大将军，托您的福！大伙儿好得很！多亏了您当初留下的制盐和酿酒法子，咱们这日子可是天翻地覆了！”
小乙引着方南走向堡内一侧的一个小院，立着几座改造过的灶台和一系列熟悉的设备，此刻没有生火，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酒糟味和纯净的盐味。
“大将军您看，”小乙指着那些设备，“靠着这个，咱们产出的雪盐和烈酒，大部分都卖给了蛮族和往来的商队，价钱极好！”
“兄弟们都攒下了不少家底，家里也都富裕了，再不用为吃穿发愁。”
张大山、王大嘴等人也在一旁憨笑着点头，脸上洋溢着满足。
小乙接着解释道：“为了守住这制盐和酿酒的秘密，弟兄们凑了银子打点了上官，这才得以一直留在这个烽燧堡当值。”
方南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一动，直接问道：“诸位兄弟，银子既然挣够了，可还愿意跟着我再去搏一把功名？朝廷此次要彻底扫平蛮族，我正是此番北伐的主帅。你们，可愿随我出征？”
话音刚落，小乙等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脸上瞬间绽放出激动和决然的神色。
“愿意！当然愿意！”
小乙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大将军，不瞒您说，银子咱们早就挣够了！弟兄们早就听说了您在东南和海外立下的不世之功，就猜到朝廷迟早要对北边用兵，您说不定会回来！我们一直等着这一天呢！”
“是啊大将军！”张大山搓着手，激动地说，“天天守着这堡子，骨头都快生锈了！就想着能跟着您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跟着大将军，建功立业！”王大嘴和其他士卒也纷纷附和，眼神灼热。
看着这群摩拳擦掌、斗志昂扬的旧部，方南心中欣慰，笑道：“好，我给你们留下一纸调令，小乙持我手令，立刻前往庭州，说明情况，让边军尽快派人来接防烽燧堡，等交接完毕，你们便轻装出发，追赶大军。”
“是！大将军！”小乙挺直胸膛，大声应命。
方南当即让人取来纸笔，就着院中的石桌，写下了一封调令，加盖了自己的北伐大将军印信，交给小乙。
“另外，我走之后，你们将这些制盐、酿酒的设备彻底处理干净，所有痕迹都要抹去，这些东西不能留在这里。”
“大将军放心，卑职明白！一定处理得干干净净，绝不留后患！”小乙郑重地接过调令。
方南拍了拍小乙的肩膀：“好，那我就先带着大军前行。你们处理好后续，尽快赶来与我会合，到时再给你们安排具体职司。”
“是！恭送大将军！”
小乙和众人将方南一行送出烽燧堡，直到方南等人汇入远处那庞大的军队洪流，这才返回堡内。
一关上堡门，众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议论起来。
“我的老天爷，两年不见，火长……不，大将军，这气度，简直像换了个人！”张大山啧啧感叹。
“我就说嘛，方大将军不是池中之物！当初他教咱们制盐酿酒，我就看出来了！”王大嘴与有荣焉。
“咱们运气真是太好了！又能跟着大将军了！这次征讨蛮族，说不定真能搏个封妻荫子！”
小乙握着那纸调令，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弟兄们，赶紧动手，把这些家伙事都拆了埋掉，一点痕迹都不能留！然后我去庭州，你们收拾行装，等接防的人一到，我们立刻就去追大将军！”
“对！银子早挣够了，这次跟着大将军，是去建功立业！”众人轰然应诺，干劲十足，仿佛已经看到了沙场扬威的未来。
方南回到中军，下令大军继续开拔。
方南看着身旁欢快奔跑的小狼，心中一动，对小狼说道：“旺财，回到草原了，想不想回家看看？顺便像我们在西域时那样，去召唤你的同伴，组建一支狼群大军，配合我的军队作战，如何？”
小狼闻言，立刻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扒在方南的马镫上，兴奋地“嗷呜”直叫，大脑袋使劲点着。
“去吧，注意安全，需要的时候，我会召唤你。”方南俯身，揉了揉小狼毛茸茸的脑袋。
旺财亲昵地蹭了蹭方南的手，然后发出一声悠长嘹亮的狼嚎，转身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草海之中。
身后，随着大军的推进，由北疆道观察使崔文礼组织的庞大工程队伍也忙碌起来。
无数的民工、工匠，在军队的护卫下，沿着大军行进的路线，铺设坚实的水泥路面，架设坚固的铁路桥涵。
满载着水泥、钢轨、枕木、石料的马车、火车，通过已经建成的路段，源源不断地将物资运抵前线。
一条宽阔平整的公路和两条并行的钢铁轨道，紧跟着战争的脚步，迅速地向着草原腹地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