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数次出入自宅,左右邻舍自然看得见。
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倒还罢。左边邻居大婶,怀抱哇哇哭的小孙子,忍不住踱到门口,探头探脑往院内张望。
见苏蓉在扫地,不由得开口问:“姑娘,这老张家房子,是不是卖出去了?你们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是,那可要提前打好关系。
苏蓉见对方面相并不刻薄,一团和气。怀中孙子见了生人,也不再哭泣。而是含着手指头,睁着晶亮的大眼睛看她。不由得一笑。
“是,我新搬来的女户,乡下还有亲戚……”
她含糊自己的身份:“原来这家前房主姓张呀?”
双方就此拉开话匣子。
简单一番交谈,苏蓉知道大婶姓向,男人两年前过世,留下一家粮食铺面和房子。
如今铺子由儿子打理,儿媳帮忙。她在家带孙子。有个女儿,远嫁在别的城镇。
而右边邻里的三个书生,听说是乡下来的学子,在县里私塾读书。想必有点闲钱,不愿寄宿私塾,才来这里合租。
一大清早,能听见他们朗朗的读书声。随后一整天泡在私塾,晚上才能回来。专门请个婆子,为他们洗衣做饭。
苏蓉也适时透露自己将在县衙打工,令对方不至于轻视她,避免今后有可能的恶邻欺上门来,顺势结束这场谈话。
次日,徐牙人带领三条壮汉,扛着木梯,拿着各种工具登门。
徐牙人的小舅子名叫庄达,满脸精明相,看上去比徐牙人更善于做生意。
屋内屋外看一通,连房顶也架梯子爬上去看,废井也测量了,最后回到苏蓉跟前。
“苏娘子,你这房屋修缮容易。就是那口井,想要重新出清水,得花费大力气整!”
苏蓉觉得最重要的就是那口井。
古代没有自来水系统。城里靠井水或买水,村民则去河流小溪挑水,异常艰辛。所以一到旱年,还有两个村子为抢水打出人命的。
这口井,她必须优先修缮好!
于是,她问庄达:“庄大哥,你们能弄好那口井吗?”
“能,就是挺麻烦。”
庄达呵呵笑,小眼睛透露出狡狯。
“冲我姐夫面子,我少收你一点。四百文一天,五天时间包给你弄好!顺便把房屋也给你打扫了,怎么样?”
徐牙人在旁边,装着没听见两人谈话,专心致志歪头看窗外景色。
他帮小舅子拉活,可不敢管小舅子漫天要价!
当真管了,回去娘子不得捶死他?本来岳家人就嫌他不能干,挣不到啥钱。
苏蓉蹙眉。
庄达不急,环抱双臂:“苏娘子,你可以去街坊邻居打听一下,我绝对没有收你高价。刮墙的白灰,涂抹柱头的漆,都没给你算钱。”
“还有下井疏通,上房盖顶,这些都是苦力活,很费人工的!”
苏蓉踌躇片刻,同意了。
再另外找人,未必不敲她竹杠。说不定看她是女户,孤家寡人,还要趁势狠狠欺负。好歹徐牙人介绍自己小舅子,知根知底。
“行,二两银子五天,你们包给我弄好!弄不好,我可是不会付钱,宁愿和你去衙门打官司?”
她即将属于衙门一员,说这话时有无比底气。
庄达自然通过姐夫口中,知晓她来历,拍着自己胸膛下保证。
“没问题,我们写契书,我姐夫做证人!”
庄达熟门熟路,去找隔壁看家婆子借来纸笔。请他姐夫执笔,趴在地上写了契约,双方按手印,签字画押,各保存一份。
苏蓉给了一两银子作为定金,尾款等五天验收成果后再给。
庄达揣了银子,回头就招呼两个兄弟开工,今天便算半天。
因为不好弄水,先掏井。
徐刚自回牙行。苏蓉在旁边蹲着看了会,只见庄达腰上捆了几圈粗麻绳,由两个兄弟拉拽着慢慢下井。
井底垃圾,先清理用篮子提上去。然后将井底发绿发臭的积水,一桶桶舀出去。最后用专门特制的捞斗,掏堵住出水口的泥沙。
井壁长满青苔,容易造成坍塌的裂缝也要修补。
这是个漫长繁琐的工程。苏蓉看了会就没兴趣看下去。和庄达打声招呼,溜达着去附近闲逛,熟悉道路环境。
反正她现在家徒四壁,全部家当房契户籍二两多银子全部揣身上,家门敞开着也不怕被盗窃。
不过考虑一朝回到解放前,庄达还要干五天活她才能住新房,苏蓉打算明天就去衙门报道。
不然耽搁太久,县衙后厨另招了杂工,哭都没地方。双倍工钱、且能扯衙门老虎大皮的活儿,上哪儿找!
遛遛达达,最后花六十文买床草席,七百文买件单衣和稍厚的棉衣。
说是棉衣,实际就是古称的袷衣。面子粗棉布,里子麻布。内在塞新丝棉的边角料或旧丝棉。不怎么保暖,沾水后重得像石头。
好在是新的,既能当被子盖,又能当冬衣穿。
等五天后结清庄达工钱,她便只剩几百文傍身。钱挣得艰难,用起来飞快。
回到家已是黄昏。庄达打声招呼,带两个兄弟下工。工具就留在她这里,明早继续来干活。
苏蓉将几间屋与院子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异样,方才插上院门的顶门杠。
随后啃个馒头,喝碗向婶送的凉白开,将草席铺在堂屋地上,裹着新棉衣睡了。
至于洗漱,一穷二白的洗什么漱?
次日,等庄达来,苏蓉跑去昨天发现两条街外的公用水井,艰难提桶水回来。
洗漱干净,换上新单衣,怀抱小包袱去衙门。路上又啃个黑面馒头。哪怕看到馒头已经生理性想吐了,仍旧只能吃这个充饥。
不敢去衙门正门,转到连接内宅的后角门。这里只有一名衙役把守,偶尔进出个小厮婆子。
苏蓉走上去刚要开口,只见一人匆匆绕着墙根走来,抢在她头里对那衙役道:“钟哥,我来接班!”
嗓音熟悉,赫然是金安福!
那钟衙役隐忍不满:“你小子,每次交接都来迟!”
金安福嬉皮笑脸。
“小弟新来乍到,尚未习惯点卯交班。钟哥莫恼,得空小弟请你喝酒!”
钟衙役哼了声,不再说什么。
苏蓉暗叫不好,忙趁钟衙役没走,疾步上前。
“差大哥,我有约,来找姜厨娘!”